初始世界48:邱讓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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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游柏維持住面上的冷靜,與邱讓對視一眼后重新看回真正做主的人,“我們昨天都已經說清楚了?!?/br> 覃與覺得游柏特別有意思,尤其有意思在他這個沒意思到極點的性格導致他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他竟然覺得自己的示弱會換來別人對他的憐惜? 劇情里明明高嶺之花一樣迷倒無數女生的人設,到她面前變成了一個空洞乏味又妄自尊大得不行的蒼白靈魂。 簡直無聊至極。 越是離得近,越能感受到自這副皮囊下的千萬個孔洞中呼嘯而出的風聲。 她的確不想繼續浪費時間和游柏糾纏,但更不想因為這點沒必要而輕易放過他。畢竟像他這樣自我感覺過于良好的人,若是察覺到試探后真的毫發無傷地全身而退了,他不定還以為自己魅力挺大。 防微杜漸,這一巴掌她打定了。 “是嗎?”覃與皺了皺眉,抬頭牽住邱讓的手,“你下手那么重,是不是至少該給人買點藥?” 剛為她主動牽住自己而高興沒兩秒的邱讓,在聽到她對游柏說出下一句話時表情陡然陰沉下去。 “你身上是不是也受傷了?我好像有聞到膏藥的味道?!?/br> 游柏面上的冷靜有一瞬間凝固,他甚至大腦宕機到不知道應不應該接下句。 面前神色擔憂的少女不久前還把下巴抵在他胸口對他笑得燦爛,此時此刻卻毫不猶豫地將他推到了懸崖盡頭。 邱讓咬住牙,試圖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正常一點,至少不要嚇到覃與。 但他實在忍不住地去想,覃與究竟是以什么樣的方式聞到了游柏厚重衣服下透出來的膏藥味道。她固執地帶著他來給游柏道歉,這種近似于為游柏討公道的行為,究竟是因為他下手太重造成的影響不好,還是心疼游柏在他手里遭了罪? 他想到昨天就是因為游柏的突然闖入導致覃與頭也不回地跟著人離開,心中好不容易儲蓄的那點快樂激動就被暴漲的憤怒瞬間沖散了。 而游柏的沉默在他看來更像是一種對于兩人關系不尋常的佐證,曖昧又粘膩,秘密一般的藏在他這張不動聲色的臉龐后。 似乎正嘲笑著一無所知被蒙在鼓里的他。 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已經緊握成拳,被覃與握住的手仍舊柔軟順從。 “是嗎?”邱讓聲音很輕,落在游柏身上的目光卻格外沉重,“那我確實得給游同學買點藥了?!?/br> 覃與對兩人綿里藏針的互動裝作毫不知情:“那我們吃完就去?” 她晃了晃邱讓的手,很快得到對方一個堪稱縱容的眼神:“好,那先回桌吃飯?” 覃與滿意地起身,還不忘再對游柏甜甜一笑:“那游柏,一會兒回教室我把藥帶給你~” 游柏渾身僵硬地看著兩人重新坐回自己的餐桌,周遭的討論聲像蒼蠅一樣在他耳朵里嗡嗡亂竄。 覃與并沒有好心地放過他。她不僅讓邱讓出現在了之前從沒出現過的食堂,還帶著他主動到他跟前說了那句堪稱曖昧的話,成功地讓邱讓蓄滿了怒氣值。 他已經見識過了邱讓的瘋,那些拳頭帶給他的不僅是殘留至今不能觸碰的痛楚,還有足以摧毀他精神意志的侮辱意味。 他再也不覺得之前對于覃與是幕后推手的判斷是自己想太多了,此時此刻,直面她攻勢的他才后知后覺到她之前對他的仁慈,或者說是,手下留情。 他招惹了一個不該招惹的人。 對比昨天只是覺得招惹覃與帶來的麻煩大于收益的他,如今的他只覺得后悔和恐慌。 那是比起喻殊之前一年多來帶給他的,更加深刻和痛苦的后悔和恐慌。 而這一次,他又能往哪里逃呢? 這邊坐著的邱讓也是食不知味,他盯著吃得十分愉快的覃與開口問道:“你好像很關心他?” 覃與眼睛一亮:“你知道嗎?他剛轉來那次月考就考到了年級第二!之前他還找我討論了一下數學題,感覺他邏輯思維能力很不錯?!?/br> 邱讓是個妥妥的學渣,他知道自己不是學習那塊料,到現在貼吧里還有人罵他成績差,不過他不在乎這些。但現在,游柏的好成績從覃與的嘴里說出來就讓他十分介意了。 他抿下心里的不爽,陪覃與一切如舊地吃完了這頓味同嚼蠟的午飯,然后又去醫務室買了一些游柏用得上的藥。 可在看到覃與堪稱熱情地從校醫手里接過紙袋時,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心理防線又崩塌了。 他可以裝作不知道覃與究竟是怎么聞到了游柏身上膏藥的味道,也可以對她提及游柏時那雙亮晶晶的眼視而不見,但在校醫把藥袋遞給她,看著他打趣說出那句“他的傷不需要這么多藥”時,覃與看過來的眼神卻叫他產生了巨大的失落與恐懼。 那一點點驚訝,似乎是此時此刻才驚覺他臉上那道顯眼的傷痕或許也需要用藥。 如此的漫不經心。仿佛從見面到此刻,她都不曾真正有過一分一毫的注意力在他身上,以至于都已經替游柏拿了這么多藥后,她都沒有想過順手替他拿一管藥。 然后她笑了:“不是給他的?!?/br> 那校醫有一瞬間的愕然,明明落在他身上的只是不到一秒鐘的視線,卻讓他有種被燙傷的錯覺。 他像是回到了五年前剛被接來S市那會兒,蝸牛一樣猶猶豫豫地伸出自己的觸角試探著全然陌生的新環境,卻在下一秒就被冰冷現實狠狠刺傷—— “咦,你好土哦,說的是哪里的方言?別跟我講話!” “喂,聽說你是農村轉來的?那你會種地嗎?你家里是養牛還是養豬???” “他讀英語好搞笑哦,這發音怕不是被小學二年級吊打?” “就這水平還敢來我們班?怕不是特意轉來拉低我們班平均分的吧?” “哈,他哭了!不會回家還要找爸爸mama告狀吧?” “好惡心哦,他鼻涕都冒出來了!” “天,他怎么越長越胖了?真不愧是家里養豬的,營養就是好哦?!?/br> “臭烘烘的,你是幾天沒洗澡了嗎?” “老師,我不想和他同桌,我都被他擠到走道上了!” “他是怎么做到這么胖這么丑還出門晃悠的?都不怕破壞市容嗎?” “是我的話就待在家里不出門了,他到底照過鏡子沒有???” …… 他自小生活在淳樸又閉塞的鄉下,好不容易被父母接回身邊,還沒來得及融入這個陌生的叁口之家,就被周遭彌漫的惡意肆無忌憚地驅逐、排擠。 于是他縮回了并不太堅硬的殼里,順帶著將自己徹底鎖在最黑暗最安全的角落。 他拒絕和這個世界交流,拒絕惡意也拒絕愛意,拒絕晴朗好天氣也拒絕陰天暴風雨。 直到他被mama帶去醫院接受心理治療,他才又一次慢慢地試探著伸出了自己的觸角。 而這一次,身邊圍繞的,都是對他充滿善意的人。 他終于從那個自我放棄的泥沼中被人連拉帶拽地幫著艱難爬了上來,一點點找回了這世界的聲音、色彩和溫度。 然后,他邂逅了一場風。 那合該是春初叫醒沉睡萬物的風,帶著冬末最后一絲冷,裹著春日勢不可擋的暖,如此不經意地,拂過了他臉頰,只留下了摸不著留不住的一抹溫度,和碎開滿心的悸動。 他從未經歷過如此輕柔又霸道的力量,明明只是驚鴻一瞥,偏偏輕而易舉地侵入他的心中驚起一灘鷗鷺。 那少女精靈一般腳步輕盈地與他擦身而過,投入容貌漂亮、神態拘謹的少年懷中,抬頭沖著少年粲然一笑。 他猝不及防地陷入了愛河,可看著鏡子里那張慘不忍睹的臉時,他膽怯了。 他不能允許自己用最不堪的一面去接近她,所以健身、減肥、學習、看書、練習說話的技巧、調整表情神態……直到他終于做好準備,和她進了同一所高中。 可無論他表現得怎樣好,她也沒有看過他一眼,哪怕一周一次絕對會見面的體育課,她也從不曾分過一絲一毫的注意力給球場上拼命表現的他。 他關注著她的一切信息,無論是親眼見的,聽人說起的,還是關于她的那些帖子,無一不在向他訴說著她的完美和高不可攀。 “雖然你很優秀,不過對方是覃與的話還是勸你算了吧?!边@是他曾借著開玩笑對好友吐露的真心,結果剛起了個頭就在下一秒就被好友似笑非笑地打斷了。 別人說他是隊里的小太陽,可實際上真正的太陽只有一個,優秀如宴傾尚且只能是被她光芒映襯的月亮,他這個假的,又怎么能輕易靠近呢? 可他自慚形穢地打消了念頭,一群人卻厚顏無恥地纏了上去。那,如果他們可以,他又為什么不可以呢? 于是他出錢雇人配合自己演了一出偷手機與追回手機的戲碼,成功和她搭上了話。 而相較于初見已經長開不少的少女,用那雙依舊靈動明亮的眼睛看向他時,他聽到了因為奔跑而加速跳動的心在一瞬間的停滯后有了更為劇烈的反應。 “邱讓?”她笑眼彎彎地看著他,拿手機的那只手不經意地蹭過他手腕,細微的癢卻帶動他攀升至腦后的熱。 他期盼著能夠盡可能表現得冷靜淡定,可完全無法控制臉頰蒸騰的熱意。 他想,這次初見真是糟糕透了。他看上去一定又傻又呆,可笑極了。 那種羞窘得恨不得扭頭就跑的沖動在她拿走手機發出一聲輕笑后,還是化作了對她的好奇。 他遲疑著抬頭,撞進她好似鋪陳著星子的笑眼。 “你真可愛?!彼绱苏f道。 他想,這大概是世界上最棒的初見。 叁年多的時間,他跋山涉水、翻山越嶺,歷經重重打磨,終于找到了他心心念念追逐的那場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