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思亦念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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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隱 外邊下著瓢潑大雨,出來時竟看到蔣昭站在外面,就在這雨里。鋪天蓋地的雨幕下,他費力地扯著馬的韁繩,給馬打著傘,馬被他扯得厭了,一甩頭撞掉他的斗笠,樣子十分狼狽且滑稽。但我笑不出來,我同樣連打傘的心情也沒有,任由雨水像瀑布一樣沖刷,流過眼睛形成兩道水簾,走到他的面前。 據蔣昭后來描述,我看起來就像“一條失魂落魄的狗”,被主人丟棄,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在外面流浪風餐露宿風里來雨里去的那種。 蔣昭在馬車旁,牽著黑貝的韁繩聳著肩,看起來比我還慘。 他看見我,說了什么,雨聲太大聽不見,他就很大聲地喊:“曲小姐呢?” 我搖頭:“她沒來?!?/br> 這雨大的,一開口水就流進了嘴里。 他又喊:“你為什么不打傘?” “你不也沒打傘?!?/br> “我剛才看見一只妖精!”他用手比劃,“我一看見她,她就沖進雨里逃走,我追出去,人就不見了。想著反正濕也濕透了,就來看看馬,沒想到你這么早就出來了,還一個人?!?/br> ……該不會是淋雨發燒了吧? 蔣昭試圖描述出那只妖精的模樣,但又愧于詞乏,只剩嘆息感慨。那一路上,我聽他嘆了無數聲氣,邊說邊惋惜,他語無倫次顛三倒四地說什么狐妖、蛇精、美人鬼,興奮到手舞足蹈,看著跟一只嗚啦亂叫瞎比劃的猴子似的。我聽得他語言邏輯混亂毫無章法,懷疑他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在車上喝酒了。聽著聽著腦袋有點沉,就著一席薄毯蜷縮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所幸身體素質還行,淋了一場大雨沒有發燒也沒有染上風寒。蔣昭也蹦蹦跳跳的,隔天就跟我道別要回南城了。又提起狐妖,我頭疼不已:“你沒有聽說過四大美女?用她們做比喻不行嗎,整天妖精妖精的?!?/br> “四大美女我沒見過,不知道長什么樣子,美不美也不知道,但妖精肯定比人美?!?/br> 我忍俊不禁:“你是說那妖精美得不像人?” 他不置可否,笑得一副別有深意的樣子。 “你哪天要見了那只妖精,可別叫她勾了魂去?!?/br> - 蔣昭的話,只能信七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他這里尤其泛濫。濫情的濫。比如他來玦城就死不放棄要去醉美樓。醉美樓是玦城最大的伎院,以姑娘個個才貌雙全,品質上乘著名。上次陪他去了一次,心說見見世面,就好死不死碰上了趙勐獲。 他一副逮住你了的表情,力邀下次同來,攬著我的肩一邊走一邊談心:“你早說,我就早帶你來了,何必裝得那么辛苦,還推三阻四的,男人嘛,不就那么點愛好……” 這個下次來得非常之快,酒池rou林、溫香軟玉乃男人本色,私宴默認規矩,尤其公子王孫帝候將相,英雄要配好酒美人。 而我只想問,什么時候結束。 外面很吵,有音樂聲,姑娘們的調笑聲,男人們的呼喝聲,跑動聲,笑聲,鬧聲。里面也很吵,男人們的交談聲,他們身旁的女人們的嬌嗲聲,入耳盡是吳儂軟語,聲聲軟進心坎里,酥骨銷魂。 趙勐獲似乎致力于打碎我苦心孤詣營造的良好形象,摸著坐在腿上的女人小手用一種探尋玩味的目光看我,仿佛在說“看你裝到幾時”,我只能嘬著酒把眼睛移開,不去看他倆。 另外三位大人,袁恇,秦裱,孟之崖,在交流房中術,御女之術,討論得熱火朝天,聽了都面紅耳赤。他仨都是趙勐獲的狗腿,擁躉他毫不懈怠。 “小翡,帶你來不要掃興?!彼丫仆频轿颐媲?,“你喝,喝多了就放得開了?!?/br> ……那我只能盡力不喝多。 “我懂了,你是跟朋友一起,自己來的時候興致高,跟我們這些大人,就有壓力?!彼呐奈业募?,“不必有什么壓力,大人我也是看好你,你看你,一表人才?!?/br> 好像伎院是男人最適合談事的地方。 然而事實是酒局開場了一大半只見他們在打太極也沒切入正題。 袁恇左擁右抱:“好不容易得幾年安寧,邊疆又開始動蕩,亂世能出幾個太平年?黃棟安還能不能行了?今日他還上書請戰,說是鄰疆總在蠢蠢欲動侍機sao擾接壤幾省,敵軍很有可能會在最近幾年發動進攻引發巨戰,請求重開軍需處,訓練備戰軍?!?/br> “能不能為國庫考慮一下,是這么吃空餉反反復復地打仗消耗的嗎?”秦裱左手邊的姑娘喂了他一粒葡萄,“他打這么多年仗,就該保我們平安,結果處處散發焦慮,請戰請戰請戰,今日不安全,明日不太平,要他來做什么,他自己的功德偉績倒是上去了?!?/br> “黃將軍那是老糊涂了,以為自己老當益壯還逞強呢?!泵现碌?,“不管南邊小國再怎么跳,也打不到咱這兒來,袁大人盡管放心。管他們怎么打,別影響到過舒服日子就行,我還想多享幾年天倫之樂呢?!?/br> “那就是杞人憂天,敵國探子毛都沒見著就嚷著要封城封城,這都封了多少天了也沒見他們揪出半根雞毛來?!痹瑦b說著親右邊女子臉頰,“尹輾也是,疑神疑鬼……” “大膽!”趙大人一拍桌子,“誰讓你們在這兒妄議朝政了?戰爭的事情是你們干涉得了的嗎?只顧自己享清凈太平,你們把國家至于何地?” 我看他一眼,說黃將軍沒事,說到尹輾他阻止。 “幾位大人說得都有道理,只是我家大人,對這些事情皆有預料?!蔽艺酒饋砉Ь吹?,“諸位大人有所不知,趙大人這幾日已是在為此做鋪墊準備?!?/br> 這幾個人都投來各色忖度的目光,等著我繼續往下說。 “小生雖為一名醫客,但也奉大人之命四處為人看病,此番亦有趙大人的考量在里面,他憂民憂國,積勞患疾,在為諸位大人分憂解痛上,趙大人從未吝嗇過,總教導我,寧愿多跑幾趟,為大人們緩解病痛,也不要因為趙府銀錢夠用,就守著趙夫人趙大人,而偷懶不去醫治更多的人。大人此舉,已經不是憂慮舒心日子的各位大人所能比擬的了?!?/br> 雖然帽子戴得高,但我說得理直氣壯,言之鑿鑿,好像真是這么想的。 這些人趕緊拍馬屁:“正是正是,趙大人才是真正為民著想”“趙大人識人任人,胸襟廣闊,是我們狹隘了,該罰該罰”。 趙勐獲似乎很受用,溫聲勸我道:“你小子性子太直,也不用怎么想的怎么說出來,在座都是老朋友,聽了這些難免不會笑話你,雖然你沒說錯話?!?/br> 趙勐獲心情大好,舉起酒杯向諸位道:“無需多言,老夫只是盡自己的一份力罷了,此后這樣的話大家莫要再提?!?/br> - 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開始扯東拉西,說到近來太傅臧甄人身體不大好的事情。 趙勐獲毫不在意:“明日我讓小翡去幫太傅看看?!?/br> 我依然恭敬道:“實不相瞞,前些個日子,我已經去幫太傅看過了?!?/br> 趙勐獲似有不悅:“你怎么沒有問過我?” “趙大人那幾日忙于朝廷政務,還沒來得及向大人請示,剛聽了幾位大人的話我想著可能是憂慮鄰國動亂。大人已經為國家鞠躬盡瘁殫精竭慮,也不想再給大人添幾件煩心事,這等小事我就自己做主了?!庇盅a充道,“去只說,是趙大人吩咐來的?!?/br> 看著他眉頭舒展開,我松了一口氣。 太傅累病,為小皇子酌選老師一事朝廷吵了幾日。 秦裱同我道:“你暫且替太傅接任兩天如何?” 還沒等我拒絕,趙勐獲覺得甚好:“依老夫看,翡玉公子重品性修養,學識淵博,有目共睹,當得起此重任,等五試三審把新的太傅定下來,再作商議?!睖惤?,“各方勢力爭執不休,牽扯太深,你且應下?!?/br> 這事就這么草率地定下來了。 - 中途老鴇進來一趟,攜著幾個姑娘,站作一排,齊齊等我們挑選,只有我身旁沒有人,趙勐獲看起來是誓不讓我“獨守空閨”,古怪眼神落在我身上:“來都來了喝什么悶酒,挑一個吧,可是嫌這幾個姑娘不入眼吶?來人,再送幾個姑娘過來,容貌好點的?!?/br> 老鴇連聲應和道:“不知公子喜歡什么樣的,您且挑著,不中意我們還有?!?/br> 趙勐獲盯著我,頗有威嚴,我想說不需要,但還是要給他面子,裝模作樣地一一仔細端詳她們的容貌,卻不小心認出那天歌舞宴突然出現驚艷全場的小小舞姬。 我合了扇子,對她輕點一下,微揚下巴:“就是她了?!?/br> “公子好眼光!”老鴇驚訝道,“這是我們前兒天才送來的一個丫頭,生得俊俏,今天第一天接客,您且溫柔點?!?/br> “這么說,還是個雛兒?”孟之崖壞笑。 他身邊的女人嬌嗔道:“奴家伺候得不好嗎?看她干嘛看我!摸哪兒呢討厭……” 我拍拍身旁示意她坐下,她別扭且羞怯地坐得筆直。我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箏?!?/br> “我在歌舞宴上見過你,怎么會淪落到這種煙塵之地?” 她低聲凄然道:“原以為歌舞宴后能脫奴籍,但是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他又轉手把我賣到了這里,原本說好的賣藝不賣身,到了當下才知,好多事情由不得我一個小女子做主……” 我把幾錠銀子放在她掌心:“這個,你先收著。老鴇逼你你就給她。贖你還需要多少錢?” 她在發怔,半晌后道:“公子……” 我輕輕攬過她肩膀,假裝親昵地湊近她,小丫頭臉剎那間就紅了。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回去轉告曲頤殊,不要再在韓府作死了,不然幾百瓶金瘡藥也救不了她……” “頤殊jiejie……”她似有些為難,“已經不在韓府了?!?/br> “什么?” 這下換我愣了一下。 “她被老爺趕了出來,現如今也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br> - 頤殊 匆匆忙忙跑進灶房,將嫻娘要的面粉蕎麥給她,便立即凈手,準備給她打下手。她嗔怪道:“叫你去拿點東西,怎么這么慢,難不成是用爬過來的?” “jiejie我是用滾的?!币幻娲跉庖幻姘颜艋\架好,“在前院剛好碰見龐將軍他們玩游戲,被發現稍稍耽擱了一會兒,還好沒找我什么麻煩?!?/br> 她一聽,立刻又復述了一遍:“我不是說過嗎,正午時分……”“不要經過前院!”我搶過她的話頭把后半邊說完,耳朵都聽得要起老繭了。 嫻娘是被龐府買來沖喜的。她十三四歲那年,龐府大少爺生了一場大病,算命先生說要給他討個媳婦,嫻娘就是那個中金榜的倒霉鬼。 雖說是嫁給大少爺,府里上下沒人把她當少奶奶,也沒人看得起她。嫻娘自然看得清自己的處境,也不曾想為自己謀取什么好處,一個得寵侍婢都可以隨便蔑視她。使喚不動下人,嫻娘什么事都自己親自動手,頂著主子的頭銜,實則是家奴。 嫻娘把雞蛋打在缽中,熟練地攪拌,她會做甜點,膳食,花茶,各類宮廷小食,甚至手把手教我,溫和且有耐性。當我在旁邊看她,總會醉心于她身上所散發出的成熟迷人味道,薄光淡輝在她臉上打上一層暈影,細小的絨毛都顯得在柔和地呼吸。 她不施粉黛,卻獨具韻味,窄袖緊身的衫襦,灰撲撲的粗布棉麻,束著圍腰袖角,是婦人最常盤的螺髻,最尋常最普通,也是最別有一番風情,個中翹楚。 有點羨慕,心靈手巧,住著豪宅府邸,夫君傻,不用生兒子,再加一條做寡婦就更好了。 - 龐府的管家不似別的府邸的老閹人,為人和藹可親,一把山羊胡,瘦得像老樹根,顯得愈發平易近人,慈眉善目。黃昏時分,他站在書房窗前算著賬,我砍完最后一根柴,結束這一天的事務,就翻到樹上躺著,看云,看天,看黃昏,看夕陽。 “曲頤殊!”管家在底下叫我,嚇得我從樹上翻下來。 我以為他要訓我,但他只是在我頭頂輕輕一拍:“我仔細想了一下,你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讓郎主知道,三更之前必須回來?!?/br> 我握住他的手,不停鞠躬:“謝謝管家大人,我保證不亂跑,一定及時回來?!?/br> 他給我把后門打開,還在后面喊:“三更之前必須回來,不然沒人給你開門啊?!?/br> 老遠就看到霜兒站在城門橋頭,看到我剛要露出欣喜的表情馬上又換了下去,假意生氣。為了給她賠罪,我把今天我跟嫻娘剛做的蓮花饅頭給她,她聞著哈喇子就要掉下來了。但還是包好帕子收起來,一改不悅眉飛色舞:“我拿回去跟小少爺阿一分著吃?!?/br> 我們在街上走,沿街看到新奇的就停下來看一看,吃一吃,當她左手糖葫蘆叮糖人右手雪棗糕龜苓膏,左一口右一口再也拿不下時,才宣布暫停購入,稍事歇息。 在河邊坐下,環視一周。霜兒搬來一塊大石頭:“咱們來許愿吧!” 她的意思是把愿望寫在石頭上,沉下河,河神會看到的。于是當晚兩個傻子咬著手指在河邊抱著兩塊石頭冥思苦想。 我的愿望是爹找到我,早點帶我回家,但我覺得他辦不到,這個不歸河神管。 城里開始放煙花,我們都抬頭看去。不經意看向對岸,有人也正認真地仰頭觀望,清逸俊秀的側臉,干凈清澈的瞳孔里映出五彩的煙火。 再一晃眼,那里根本空無一人。 最后霜兒寫下,我和她,友誼長存,轟轟烈烈地放生巨石。 而我什么都沒寫,也把石頭扔下去了??粗恋剿?,冒起幾個氣泡。 也許有些東西只能沉到河底,埋在心里。 - 晚歸是有代價的。 比如碰上尹輾。 他從下馬車至步入內堂,都有人恭恭敬敬地帶路。沿途的侍衛像習以為常一般,躬身問好,半個字不多說,而后像什么也沒發生什么也沒看到一樣。 龐將軍出到大堂前面接應,張開一手讓他快請進。 等我看清是尹輾,只覺得心口一堵,胸悶氣短,感覺就不好了?,F下已到了這種境界,看他一眼,一天的好心情就蕩然無存,消失殆盡,整個是我生活的毒鼠藥。 龐贇府里來什么人我本來都無意探知,不感興趣,但他是尹輾,煩躁過后冷靜下來想想,他與龐贇之間的事情,越不想為人所知就越該知。 摸到書房偏門,這里角落偏僻,與院墻有道逼仄的夾角,我翻上墻,在墻頭上坐著。 房內有兩個聲音,尹輾說:“……所以龐將軍是擔心自己地位不保?” “非地位所言,是黃棟安不知變通,欺人太甚!他道亂世梟雄,好戰不迭,絲毫不為黎民百姓考慮!大璩國力強盛,國泰民安,他卻好大喜功,屢次向圣上上書勸其開戰,說什么,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平,忘戰必危。之前我退下,朝臣勸不可窮兵黷武,使他趁勢而上,兵權高過四將,而今他威名赫赫,功高蓋主,又想到把我們幾個頤養天年的老將挖出來,替他分擔風險,協助他征戰殺伐,誰會做這樣的傻事呢?” 尹輾沉寂一陣:“黃棟安如此說自有他的考量,宜戰或否,相信該是審時度勢做下的判斷,他向圣上上書請戰,想是看到形勢大好,有一戰安定百年的可能,至于你們,圣上確實有所忌憚黃棟安,分散兵權是第一決策,與黃棟安關系不大?!?/br> “尹大人,你這回怎么不站在我這邊!”聽腳步聲,龐贇應該是在走來走去,手背敲擊手掌:“圣上現在讓我再上戰場,一是做了黃棟安的靶子不說,二是若有戰功,也是全算在他黃將軍頭上的!我出勞出力又獲得了什么,人家說我享福已久,難道不也是曾為圣上平定天下,被圣上召回來的嗎?現在又讓我去送死,天底下就沒有這樣誅棄功臣的道理!” “一國之將,該說出這樣的話嗎?” 尹輾聲音清淡,龐贇隨之一頓。 “說半天,還不是擔心自己的處境,遠勝于國之重任?!?/br> “也不完全是,”委婉道,“您看,我們家的情況眾人皆知,我那個癡傻兒子不能離了我的照顧,其余孩子尚年幼,里里外外拖家帶口這么多人,就我一人做主,我要戰死沙場,這一家孤兒寡母……我那可憐的傻兒子,人人笑他欺他,這可怎么辦吶……” 真好意思說,不就是貪生怕死,貪享富貴,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可笑。 “龐將軍這個不必cao心,若上戰場,家人自會由吾等代為照顧,若不幸戰死沙場,他們下半輩子保證衣食無憂,將軍只管放心征戰沙場盡忠報國便是?!?/br> 這番話說的已是天衣無縫,不知龐贇還能找出什么樣的借口來逃戰。 “先賢提倡以仁治國,且不說龐某一人,朝臣也有二分之一反對出戰,這仗能不能打起來,還不一定?!痹怯袀涠鴣?,龐贇聲音聽起來氣定神閑不少:“尹大人的話語權之大,自是不用說,依在下看,尹大人也就是不屑攝政王的頭銜,您若說不該戰,皇帝又怎會準戰?而據我所知,您的態度尚且曖昧不明,還未表態?!?/br> “龐某是否可以理解為——在黃棟安功高授封一事上,圣上的顧慮是比眾臣想的還要大的?” 尹輾笑了一聲,“圣上想法簡單,哪會考慮那么多,誰親近,他就拔擢誰。只是身邊人若不斷進讒言,難免他不會做出錯誤決斷?!?/br> “黃棟安說夷族必會蓄力反擊,暗中排布,全是無妄之言!”龐贇揮袍抖袖的聲響極大,“我看他是想多積累戰功,威揚海外,再把我們幾個推出去,順便掃清障礙,到時候他就是鎮國大將軍,統領千軍萬馬,想蓋都蓋不住了!” “將軍怎么能如此肯定呢?據我所知,也可不盡然都是空xue來風?!?/br> “此話怎講?” “但是,”頓了一下,他又慢慢地道,“將軍不想出戰,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br> “尹大人快快請講?!?/br> “長公主第二任夫君,駙馬錢相爺已過逝三年,長公主守寡前不久也三年期滿。如今皇帝再提起這事兒,似乎是想為長公主再另擇夫婿,還讓我為公主物色人選。若龐將軍有意,我倒不介意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br> “可是,長公主都已經……半老徐娘了……”又馬上改口道,“誰人不知這長公主喜歡英俊的少年郎,看中了就明目張膽地綁了回去收作面首,這幾年養男寵收男妾,暗地里大家都心知肚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我這樣的……她能看得上嗎?” “這皇家的事,可不是長得好不好看年不年輕決定的。陛下選姑爺要考慮的因素很多,身份,地位,關鍵還得有實力,龐將軍如今身份,地位,名聲,實力都有了,只是缺少一個機會,何妨一試呢?” “好!”龐贇心下大喜,“明日我就休了正妻,擇日去向長公主提親。待我和長公主完婚,尹大人,老夫必有重謝?!?/br> 尹輾站起來,“將軍還是不要高興得太早了,想跟陛下攀親戚的可不止你一人。而且競爭對手個個實力不俗啊?!?/br> “那有何憂?”龐贇笑道,“我有尹大人助力,早已先他們幾步,區區螻蟻有何大礙?” 尹輾跟他的人走后,府里傳來龐贇放肆的大笑聲:“管家!拿紙筆來。老夫今晚就書好休書一封,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