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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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我做,就換康藝、劉健奪,早晚的事!我都要當文學院院長了,跟了我們,還惦記什么中考高考?別逼我打你——” 一段話,點破了犯罪者、犯罪者所屬利益集團、受害者身份年齡、犯罪過程的暴力性……不錯的表演。 但也就只是個表演了。 提起文學院院長是在為她戚如佐鋪路,喪家之犬依然惦記主人,好讓人感動。 但也就僅限于感動了。 戚如佐不需要攪亂棋盤的棋子鋪路,她點燃一根香煙,推開教職工宿舍的門,翻著手機等待今天必然會來造訪的那個人。 這臺不常用的手機很新,手機膜上幾乎沒有劃痕,難得有片刻空閑,她清理起社交軟件通訊錄里常年被屏蔽的群聊。 布滿槍繭的手滑動著,停在大學舊友的約酒群,點進去,有人正在哭嚎被直女騙財騙心的羅曼史,經歷相同的女人紛紛附和著哭罵。 戚如佐感到乏味,照例退出,刪除了群聊。 “戚姐!”遠遠傳來江魅奔跑上樓時的呼喚,焦急的腳步在整條走廊回蕩。 “進?!?/br> 推開門的瞬間,江魅被濃烈的煙味嗆得咳嗽起來,戚如佐捏著煙迎面走來,沒有對視或接觸,直接越過她去關嚴房門。 “戚姐,我聯系不上江未了,你能幫幫他嗎?” “不行?!?/br> 毫不猶豫的回答釘住了江魅的雙腳。不行,不是不能。 “你們不是朋友嗎?”朋友,就像自己和姬清和一樣。來之前江魅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用擔心,戚姐比自己更有辦法,肯定也在處理了。 “幫這位‘朋友’對我有什么好處?” 江魅剛剛平復奔跑后急促的呼吸,轉過身看見門邊戚如佐的背影,還沒讀懂這句話里的重音和諷刺意味,就聽見了兩聲異響。 咔,房門上鎖的聲音;啪,熄滅頂燈的聲音。 房間一霎被黑暗吞噬,寢具的輪廓和戚如佐的身形陡然消失,徒留一座死寂的空房間。 “我幫不了他,除非……”女人粗糙的左手揉上江魅小腹,暗語沙啞,“你陪我睡一次?!?/br> 江魅感到后背一熱,肩頭一沉,自己的雙臂被一只胳膊捆在腰前,胯骨到腳尖猛然被女人撐開的腿腳夾緊。 刺鼻的煙味從右肩滾滾襲來,侵占她的嗅覺,戚如佐用全身做鎖具,她來不及抵抗就被完全鎖止了。 原來你是會說這種話做這種事的人嗎……戚姐? 在心里念出這兩個字的同時,江魅意識到這種叫法和“小叔”“丈夫”一樣,從前她并沒有真正認識這些人,只是和想象中的人相處,維持著想象中的關系。 現在困住她的人是戚如佐,不是她的戚姐。 不知道怎么和戚如佐說話,她只能抬手去推叩在腰間的手,扳不動,觸到粗礪的手背,立刻想起她在結種紀是勞動人才、考古學教授、小叔的同事兼朋友。 這些身份有多少是真的?江魅思索著,下意識用手指輕戳女人硬朗的手背。 貓爪似的抓撓,在戚如佐看來近乎求饒。 “怕了?”戚如佐以右手食指撫過她光滑的頸線,湊近她耳尖問,“江未行動前有沒有想過,你會為了救他慌不擇路,陷入危險?” 在黑暗中沒法掙脫懷抱,更沒法找到門鎖,開門逃生。 “你很危險嗎?”江魅好奇地問。 戚如佐松開手臂,向后一靠,肩胛撞在頂燈開關上,燈亮的剎那,失望的神色在她臉上迅速消隱。 “如果我是那種人,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彼智们面i緊的房門,用審視的目光掃一眼江魅,離開門邊踱回床畔坐下。 “江未值得你救?他進行殉道表演前,有想過強jian犯的養女怎么繼續生活嗎?有想過被他拉下水的人會報復你嗎?他一定能想到,可他把你放在道義后面,多自戀的道義?!逼萑缱翡h利的眼中閃過冷笑。 江魅感覺眼前人很陌生,直截了當回答:“江未自己做選擇,不需要考慮我?!?/br> 聽不懂戚姐的話——他何必為不存在的養女負責呢?她接單也沒告訴他呀,江未唯一做錯的是不該搶單,女學生明明是她的甲方! 戚如佐把煙頭擲在腳下,踩著黑皮鞋碾碎它,“你以為他很偉大?自殺式襲擊,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造偽證一旦被識破,再有性侵受害者舉證都要被懷疑!” “所有受害者都會被懷疑,人類本性多疑,和他怎么做沒關系?!苯嚷柭柤缪a充道,“我不需要江未偉大,他只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br> “活著當贏家才是本事,善良是最沒用的東西?!?/br> “在贏家的圍城里善良,不失為一種勇敢?!苯葟钠萑缱粞壑锌匆娙祟悓倮醪B的追求,停止了爭辯。 第一次見到這個真實的戚如佐,有點意思,但沒多大意思,她還有事要忙。江魅轉身扭開門鎖,壓下把手。 “你真的和她很像?!苯跏Э氐哪_步聲從背后響起,逼近,戚如佐緊緊抱住了江魅的腰,“為什么不等等我呢?給我時間,你想要的我都能做到?!?/br> “我和誰很像?”江魅奇怪道。 “戚榮風?!?/br> 誰?江魅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眨眨眼睛,這下可太有意思了。 只記得膠合紀身份的人,按理說不可能知道沒穿越來膠合紀的人,鐘常升甚至不認識已經穿越到膠合紀的江未。 戚榮風……已經死在結種紀,不可能穿越到膠合紀,除非…… 她用力在戚如佐擁擠的懷抱里轉身,趴近她領口,看見打底衫下貼身的紅繩,再往下的,不用看也知道了。 紅繩項鏈下系著一朵鈴蘭花形的玉石,石心是人的骨灰。 每個人來到膠合紀,身上都帶著一件自己最需要的東西。 江魅是手機銀行,姬清和是rou芷粉,江未是藥,戚如佐帶來的……是母親戚榮風的骨灰。 穿越到膠合紀,還要牢牢記住一個死在結種紀的人,這是何等執念? 江魅上大學辦社團,江未了解膠合紀,姬清和做出了新菜式,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實現了在結種紀無法實現的心愿,而戚如佐在為復仇爭權奪利。 雖然不知道你的仇人是誰,但他們都在結種紀,不在膠合紀啊……找不到仇人的你,為什么還記著復仇?江魅深深嘆一口氣,感覺懷中抱著的是一攤被粉碎的拼圖。 “戚姐,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這里的世界只是一場夢,會不會后悔,把有些東西看得太重?” “她死后,我的世界只剩一場空,在現實,在夢中,又有什么區別?”含沙的聲音如沙破碎。 “如果你覺得我有點像她,那應該理解,我不是不等,只是忍不了了?!苯韧V沽藙褡?,她不喜歡干涉別人的私事。 戚如佐的懷抱更緊,整張臉陷在她頸窩,無所不能的戚姐,變成了世上最軟弱的一個人。 江魅覺得她需要安慰,于是拍一拍她的后背,哄孩子似的說:“戚姐,我明白你的辛苦,如果再看見江未死在眼前,恐怕我也會變成這樣。我不能失去他第二次,我必須得走了……” 再?第二次?是夢還是穿越?戚如佐垂著頭,默默回憶江魅的話,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異常重要的事。 她放開懷抱,聽見江魅離去下樓的腳步,漸漸收斂起全部脆弱的姿態,抬高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視線。 及時止損吧,一個追著底層男舔的小女人,白養了,就當放生了。 反正,得到權力就可以得到一切。 她下意識把手放到胸口附近,又觸電般甩開,從床頭柜里抽一張酒精濕巾,細細擦拭碰過江魅的手指。 她已經臟了。 擦完手,戚如佐更衣躺下,把鈴蘭玉墜從領口勾出來,捧在指尖輕輕摩挲。 自己也只有這雙手是干凈的了。 戚如佐厭倦地閉上雙眼,清楚今晚和往日一樣,戚榮風不會入夢。 外教是惹不起的,劉健奪還有大用,外校鞭長莫及,江未毀了做票的布局去扮演主犯,康藝的狗嘴喊過戚榮風的名字。 棄子分明。 一條指令發出,下屬心領神會,攻擊強jian犯康藝江未的水軍增加了兩倍,矛頭卻悄然偏移,轉向質疑守成大學高層不作為,反對將其列入教育部9月發布的雙一流大學名錄,要求性侵案必須推出能服眾的領導著手調查工作。 為了安撫女性受害者,最好來個女領導。 學生討論群里突然冒出個能寫明抗議綱領的學長,大家沒有一點懷疑,與有榮焉,在互聯網上指哪打哪,覺得自己人堪比五四青年,真的在合伙搞大事了。 至于學長的行動方針總能及時跟隨水軍的攻擊方向,不提也罷。 數日后,守成大學提前進行了領導干部換屆選舉,新上任的副校長兼任文學院院長,當天就被推出來擋槍。 戚如佐把煙摁熄,理好衣襟,換上一副沉痛的表情,在記者發布會上代表全體領導層致歉,承諾徹查文學院亂象。 或許柳夢兮在酒桌上的第一印象是對的,一個在男人構筑的權力階梯上拼命攀登的人,不可避免地,會染上男人。 仇恨的心,像填滿黑暗的空房間,門鎖緊閉,沒人能為她點亮出門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