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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公主醉( 古言 )在線閱讀 - 08聽心湖

08聽心湖

    *

    太傅的年紀比國公還大了,仍孜孜不倦,之乎者也的掛嘴邊。

    楚王向來不喜周禮,認為六藝中禮教最沒用,太傅就不高興了,二話不說往學宮的門梁上掛上“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睅讉€大字。

    每個士族踏進學堂,首先就要對這幾個字頂禮膜拜。

    良芷對楚王的看法深以為然。然而身為一個公主,詩書禮儀她落后幾個jiejie百丈遠,遠得連王后都憂心忡忡。

    所以入夏后,良芷就被勒令去學宮上課,還是早課,由太傅單獨授學識。

    授學的第三日,太傅在臺上講,良芷趴案上聽。

    “究竟是誰呢……”

    她撐著腦袋,動也不動。

    那暖春閣的小倌昏迷了幾日后,良芷又去尋他,卻被告知他只是看上公主美色,又聽聞楚宮中多是伶人當男寵,才斗膽想自薦,不料碰上了盜賊一頓攪和,醒來后羞愧難當,已經辭了職回老家去了。

    這個說辭,怎么感覺有哪里不對?

    良芷盯著前方,連太傅靠近都未曾察覺。

    “公主?”

    太傅低頭一瞧,面色漸漸沉下去。

    紙上一句筆記都沒有,全是涂鴉和雜亂的墨跡,他痛心疾首直晃頭,花白的胡子越扯越掉。

    他大聲斥道:“公主!”

    良芷的筆啪嗒掉了下來,“???”

    下了早課,良芷唯一的收獲就是要抄寫國書三十遍。

    舒落忍著笑給良芷提書箱和學具,良芷受不了她這模樣,打發她先回去備午飯,說這天氣熱,想吃綠豆粥,叫她別多放太多糖。

    舒落見公主心里有事已經幾天了,就應了聲先回芳蘭殿。

    偌大的聽心湖用水汽帶走炎熱,一黃衣侍衛正頂著大一倍的盔帽,靠著樹樁在綠蔭底下打盹,時不時有高一等服飾的步兵巡邏路過,對他懶散的站姿見怪不怪。

    與別的侍衛不同,別的守崗人持的是長槍,他手邊什么都沒有,只有腰間別的一柄薄而窄的長劍。劍鞘雖古,綁的劍穗卻極為精致。

    耳邊細細嗦嗦,他下意識先站直了,再慢慢睜開眼,對上一雙杏眼。

    這眼帶三分好奇,三分興味,余下幾分透亮里倒映出他的窘迫。

    他腦袋往左,那雙眼睛就不動聲色往左邊去對,他只能烏龜似地再往右去錯開。

    對無可對,良芷撲哧一聲笑出來。

    “我說呢,這小兵怎么這么眼熟,大楚第一劍客,你站這兒跟個木頭似的,就腦袋轉來轉去,做什么呀?!?/br>
    步文馳梗著脖子,“看不到嗎,站崗啊?!?/br>
    聽心湖離議政之地很近,所以看守會比別的宮殿嚴格的,百步設一崗,一直要排到湖對面的文華殿。

    良芷道:“平時叫你進個宮都推三阻四的,我正想過幾日出宮找你呢,想不到你自個來了?!?/br>
    步文馳說:“你以為我想啊,你阿公回了。國公覺得我無所事事,命我來的……你有時間去看看他?!?/br>
    良芷“嗯”了聲,又盯了他一會,總算意識到哪里不對勁。

    她仰面捏住步文馳的下巴,用拇指搓了下,沒掉色,她問:“你這是站太陽底頭曬了多久啊,怎么黑了那么多?”

    步文馳別開臉,只說:“因為你們宮里的姑娘們太猛浪了,我不丑些,被看上了,搶進后院可如何是好?!?/br>
    她忍著笑:“就你?”

    良芷承認步文馳有一副好皮相,就是這性子太惹人煩。

    “今兒這的水清,你要不要下去,好好照一照你現在這個黑不溜秋的鬼樣子?!?/br>
    步文馳知道瞞不過她,轉了語氣,“哎,師傅他老人家,突發奇想要研制什么新的易容藥,還打包票說一定能洗干凈,結果就這樣啦?!?/br>
    他把臉伸過來,“他拿我做試驗,管生不管養,阿芙,連你也覺得我丑是不是?”

    良芷知道這人容易蹬鼻子上臉,索性不理他。

    湖畔的水榭離這里近,接天蓮葉無窮碧,荷葉漲池,荷花朵朵飽滿,伴著沁人的荷香,頂頭又是翠郁的古槐,貪這十足十的幽涼,日曬不到,風輕輕吹。

    站在蔭蔽下,良芷正想感嘆他挑了個好地方,步文馳看著遠處,忽然道:

    “你們楚宮中居然還有人喜歡穿得那么白,跟去奔喪似的?!?/br>
    “誰?”

    步文馳用下巴點點,良芷順著望去。

    湖對面是文華殿,是楚王平日議政的地方,一個白影徐徐從殿門里出來,同迎門的宮官行了禮,正走上拱橋。

    是姚咸。

    黑發雪衣,走動時帶起衣袂拂開些,身后是金瓦紅墻,四周是碧色的水影搖曳,他一身白得醒目,因為這白,使得旁的景和人都要變模糊,獨獨突出他一個來。

    似是感受到了這邊的目光,姚咸也遙望過來。

    “你認識他?”

    良芷否認,“不算吧?!?/br>
    步文馳瞇眼,“撒謊?!?/br>
    因為姚咸直接往她這邊來了。

    他一如既往的平靜恬淡,面容卻比上回見他要蒼白得多,好看是好看,總覺得缺了些生氣,良芷想或許是因為玉泉不在的緣故。

    姚咸行了禮,“公主?!?/br>
    “怎么就你一個?!?/br>
    轉念想他從文華殿出來,應該是楚王要見他,玉泉不在也正常。

    姚咸果然不答,反而微微一笑,溫聲問:“公主的傷,好些了么?!?/br>
    良芷下意識摸上脖子,那塊地方已經恢復平滑,她笑,“已經好全了,還要多謝公子的藥膏,實在好用,我能跟你再討一罐么?”

    姚咸的笑和回答都很有分寸,“公主客氣,若還想要,我可以將配方寫下來,公主自行遣人去配?!?/br>
    湖邊的風晃動樹影,姚咸含笑的模樣柔和而無害,卻像隔著一層紗,看不透真正的情緒。

    而正是這份“看不清”,讓他身上有種難以捕捉的迷,這種迷使得所有人都趨之若鶩,他只要目光投向你,你就很難再去看別人,因為他眼里很難有旁人,因為每個人都想自己成為特別,而他能成全這種特別,哪怕是一瞬間的錯覺。

    良芷點頭,“嗯,好?!本o接著便是一陣沉默。

    良芷的目光中是帶著審視的,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姚咸垂下漆黑的眼眸,說有事要先告辭,良芷本就同他沒話講,就讓他走了。

    “不認識他關心你傷好沒好?”步文馳盯著姚咸的背影,冷不丁道。

    他抱胸站著,“你別同他走太近了,最近楚淵之間不太平,不知道要發生什么,你離他遠些?!?/br>
    良芷說:“我和他本來也不熟?!?/br>
    “那可不一定,”步文馳聳聳肩,“這張小白臉很難不心動吧?”

    良芷:“哈?”

    步文馳指了指從旁經過宮婢們。

    只要是見著姚咸,無一不側目偷看的,只是無人上去行禮,在一旁竊竊。

    “這幾日我聽宮人們閑話,聽到了些事情,你二jiejie的事傳得夠廣,她這人你也知道,帶頭欺負人呢,你這人旁的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同情心泛濫,你可別腦子一熱也往他那處送?!?/br>
    良芷自動忽略他的話,目光追隨著姚咸的背影。

    從主道上來了一波人,個個錦衣華服,是別國的質子和幾個侯門子弟,是去應楚王的召見。

    他們見姚咸迎面而來,頓了頓,彼此之間交換幾個眼神后才繼續往前,忽然從中有人歪了個方向,斜身朝姚咸狠撞過去。

    姚咸直接被撞倒在地。

    見人倒了,幾個人嬉笑著也不道歉,就看戲似的看地上的人。

    狼狽是沒有的,什么都沒有,姚咸毫無反應,也不看他們,用手撐起地面,慢慢站了起來,然后拂手撣去身上的灰塵。

    他的反應出乎他們的意料,幾個人面色掛不住。

    為首的人說了句:“不知道在高貴什么!”

    姚咸是聽見了的,他抬起頭,眉目間自帶一種奇異的沉靜和從容,與那人對視一眼。

    那人只覺得這了然的目光能將他看穿,莫名生出種被戳穿的羞怒,那怒爬上臉,他張口還想說什么,有人撞了他肩一下。

    他不耐地轉頭,公主正目光灼灼地注視著。

    他與同伴面面相覷,匆匆行了禮,快步走開,經過公主也自動繞遠了走。

    嘴臉真是難看。

    良芷想著,正要走過去,步文馳捉住她的手腕,說別忙,你看。

    一個宮婢裝扮的人提著一匣子走過來,切切雙手奉起,要塞給姚咸,姚咸倒退一步,信手搭在匣子的手柄之上,往前一拂,意思就是婉拒了。

    那宮婢又堅持幾下,姚咸還是不受,施施然行了禮,側開她兀自走了。

    步文馳哼了一聲,“還算有點骨氣?!?/br>
    那宮婢站在原地,低頭抱著匣子,有些不知所措。

    “喂,你過來?!?/br>
    良芷招招手,那婢女遲疑片刻,走了過去。

    婢女行到跟前,剛行了個禮,便聽見公主厲聲道:“你是哪個宮的人,楚宮中私相授受,是要受刑的,你不知道嗎?”

    婢女撲通一聲跪下,也不敢自報家門,只是打開懷里的匣子。

    匣子只有一層,用絹布墊著,上頭排放整齊是瓷瓶,一個個用素紙貼好,朱砂,天青,黛綠……

    都是顏料,一旁還擺了各個尺碼的筆豪和作畫器具,還有一片金葉子,但只有這一片。

    婢女低頭解釋道:“我家主子得過公子咸的畫,甚是喜歡,想再求,公子推脫說顏料用盡了,沒余錢入新的,打聽了才知道,是二公主放出話來,說誰都不許買公子的畫。知道公子在宮中受苛待,我家主子才央我送來的,沒有公主你想的意思?!?/br>
    “二公主只說不讓他賣畫?公子咸的畫很值錢?”

    “值錢的,但是二公主說這種行為要敗了畫師的臉面,覺得楚國的畫技名聲落到旁的小國頭上不好,還有其他的……公主你應當能猜到?!?/br>
    良芷點點頭,“嗯,知道了,我不說就是了,你走吧?!?/br>
    婢女應了,合好匣子,行了禮后走了。

    步文馳摸摸下巴,“想不到多年不見湘蘭,她性子還是這般難對付?!?/br>
    良芷斜了他一眼,“喂,她好歹是我jiejie?!?/br>
    步文馳聳聳肩。

    良芷忽然想到了什么,“對了,那日我叫你查的人呢?”

    提到這事,步文馳頭疼起來,說我的公主啊,你叫我查,也得告訴我線索啊。

    “他長啥樣,不知道。身高,聲線,年紀,總得占一樣吧,啥都沒有,你叫我查什么?!?/br>
    “那銀針呢?”

    “又沒毒,那種針滿大街都是,就光你芳蘭殿里,都能搜刮出八百根來,更別說那整個王都了?!?/br>
    良芷:“放屁!我殿里最多八根?!?/br>
    步文馳:“……”

    芳蘭殿門口多了一大堆東西,舒落在旁用冊子一一清點,良芷問了才知道,是國公兩日前回了王都,這些都是國公從中原帶來的禮物。

    良芷看了一會,盯著兩扇極為樸素的屏風不動。

    舒落見了,也頭疼,說這屏風的雕花不錯,就是太素了,放在芳蘭殿哪哪兒都不合適。

    良芷想了想,有了主意,遣了兩個人,說要將這兩個屏風抬去齋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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