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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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半山腰爬到荊山頂,良芷用了半刻鐘。 時近黃昏,蒼穹是瑰麗的金黃,越過矗立刻著銘文的巨石,在一地昏紅的金輝中,廢棄的祭壇露出面貌。 傳說楚氏的先祖曾在此處誓師祈禱,神靈附在這山河中,擊鼓而來,賜給楚王一枚舉世無雙的長劍,先祖就是這樣自稱為王,大征四方。 八根頂天的柱子,上頭都是綿延的刻紋,良芷踩在整齊的石階,端詳著中央的巨鼓,掌心重重拍一下,鼓皮震動,驚得鴉雀撲棱著從樹梢里飛出。 余暉刺向她,良芷閉上眼,就能想像出當年先祖所向睥睨的雄風,太爺爺曾將她抱在護城河邊的烽火臺,下頭是洶涌澎湃的河浪,太爺爺的胸膛灼熱有力,她也跟著澎湃起來。 太爺爺指著綿延的山河對她說,“阿芙啊,吾輩奮勇,楚國必定崛起,稱霸中原!” 阿兄身為王嗣,最終也要接任太爺爺的期望,但她不是男子,她能做的,其實并不多。 良芷看了一會,往祠堂的方向走去。祠堂供奉了歷代英杰,說是供奉,現在除了良芷和點香的人也無人敢來,國公怕旁人驚擾,荊山除了王公貴族是不許上來的。 對著堆迭到頂的牌位,黑漆金字,良芷伏身,誠心誠意跪在蒲團上結實地磕了三個響頭,:“保佑阿兄凱旋,擊退梁軍,護我楚民,保佑他千萬別受傷?!?/br> 太陽落盡,天色黑如墨,陰風刮過耳畔,高處懸掛的銅鈴被風吹得當啷作響,襯上這肅穆陰寒的牌位,仿若無數陰魂在囈語。兩盞孤燈搖曳中燈燭驀地滅了一只,堂內一邊就完全黑了下來。 良芷立在交界處,只聞身后咯吱一聲,旋即是噠噠兩聲。 她駭了一下,回過頭去,看清了黑影中的來人,方松了口氣。 “可找著你了?!?/br> 步文馳口中銜著一根草,手里拎著一菜籃子踏進來,見良芷臉上殘留的驚意,眉峰微揚,咧嘴壞笑,“怕鬼呢?怕鬼你還來?!?/br> “我看你才是這鬼吧?!绷架茩M了他一眼,知他這個人逮到機會就會嘴貧,自動掠過他的譏誚,盯著他手上的籃子,“這什么?” “蛇蛋?!?/br> 良芷納悶:“你把我一個人扔半山腰上就帶回了這兒?不是說抓蛇泡藥酒的嗎,蛇呢?” 步文馳撓頭:“嗯。我不小心把母蛇刺死了,” 他將籃子舉到良芷面前,“不過這些蛋剛挖的,能養,顏色盲開,咱們運氣好了能開出幾條好看的,盤手里可好玩了!” 筐里頭每一枚蛇蛋的個頭頂圓潤,良芷也覺得有意思,“那咱們回去孵蛋去?!?/br> * 月上枝頭,月華如水。 步文馳在前面提著燈與良芷并肩走。四月芳菲,不時有碎掉的秋枝蘭的碎瓣掉進衣袖里,徒留半身幽香。 過了半山腰,山腳下的村戶星星點點連成一片,夜風中隱隱踏歌,是楚的祭祀曲。 “阿芙?!辈轿鸟Y終于舍得把嘴里那根草吐掉,“你不回去嗎,王后該擔心了?!?/br> “嗯?”良芷搖搖頭,她才在荊山呆了不到半月而已啊,“哥哥打仗母后天天憂心著呢,哪有時間管我,我在這兒跟祖宗們祈禱祈禱,讓他平安些?!?/br> “那他們可真夠忙的,”步文馳聳肩,隨即瞄她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這里躲姻親,虧你還是個公主呢?!?/br> 良芷不服氣,“公主怎么了,我那么多個jiejie都沒嫁呢?!?/br> “呵呵,你jiejie們是沒嫁的挺多,但個個兒都收了不少男寵吧,你再看看你,說是長公主,也沒看你收幾個,怕王后該疑心你是不是要往長山寺剪發咯?!?/br> 步文馳一只手臂搭在她兩肩,“說真的啊,你是不是偷看你外公那些不正經的藏書看多了,對男色葉公好龍???” 他說的藏書,無非就是那數本春宮野史,良芷面色燙了一下,方顯出獨屬少女的嬌俏來,她挪了肩,順勢起腳踹他。 步文馳身姿矯健,良芷沒踹到實處,不肯死心,又加了一腳,“說得好像你沒看似的,你以為我是你啊,見異思遷,見一個愛一個,我替你打發的姑娘能從荊山腳排到王城門口,” 眼前這人一雙桃花眼,不知這眼波騙了多少良家女子,良芷沒好氣,“放心,我要是剪發,必定拉上你剃度!” 步文馳嘻嘻一笑,“我那叫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br> 兩人打打鬧鬧,沿著山路越過一派亂糟糟的樹林,拐進了一處山谷。 谷底中分兩岸,以一條半人寬的小溪隔開,溪水潺潺,兩岸種滿了奇花異草,以及各種蔬菜。 不遠處有籬笆隔開一塊平地,柵欄里一窩母雞帶著一群剛出生的雞仔依偎成團睡著。她的小馬駿見她回來,低低哧了一聲。 幽靜處一間形狀特異的小屋,野趣的葉匾,透光,門梁上掛著龜甲,墻上掛了滿墻的鬼面具,桌上是還未縫制好的火鼠皮。木頭制的傀儡堆在角落。 把蛇蛋放在毛氈上,步文馳將暖石鋪好,良芷擔憂,“這不會烤熟了吧?” “不會?!辈轿鸟Y拿布蓋上,“大不了換成吃蛇蛋羹?!?/br> “你敢,我要馴養我的小蛇!”良芷抽起案上的一根龍骨欲敲他,被他用自己的劍回擋回去,龍骨其實就是鹿骨,是良景上回打獵到一頭雄鹿肢解后剩下的,良芷覺得好玩,就磨平了當棍子使。 師傅外出云游不在荊山,只能自食其力,兩人打算生火做飯,步文馳看了一眼溪水對岸亮著燭火的小屋,問:“要不要把那家伙叫過來一起???” 良芷順著他目光看了一眼,忙道,“不不不,別打擾他,功課做不完,師傅回來又要罵他?!?/br> 步文馳怕師傅,也覺得有理,就幫著打下手做菜。洗米下鍋,飯后,良芷給藺井陽留了食,還體貼地加了個雞腿藏在飯底下,讓步文馳給送過去。 她復想起兩日前在樊樂樓買來的酒曲,就著手開始做甜酒。凈手取了溪水,往酒罐里兌水,再放入一小盅花蜜入釀,埋在樹根下,等來年開春就能飲了。 步文馳回來后便坐在杌子上,在一旁打磨短弓。 良芷這人武功不咋地,箭術還不錯,但是她總是嫌棄市面上的弓太笨重,便央求步文馳給她量身定做,說做好了兩人比射鳥,看誰射得多,少的那個就要負責做當天的飯。 幾日里,兩人在荊山上四處玩耍打鳥,玩得不亦悅乎。 這日,山林中兩人追著鳥雀,步文馳領著她一路急奔,良芷連嚷著,“快快快,它要飛走了!”就在她要舉箭待發時,跑在前頭的步文馳忽然剎住,嘴里道一句“壞了!” 這突如其來的停頓讓良芷剎不住腳,腳下一滑差點摔在地上。步文馳眼疾手快扶了她,接到良芷一臉幽怨的目光,他說咱們的小蛇算算時間該是已經破殼了,不及時分開會同巢相食。 良芷一聽,“啊”了一聲。 兩人忙跑回谷里,果然一窩子的蛇蛋破殼,卻剩下一條紫色小蛇。這花紋可太好看了,就是畫面太血腥。 “可惜了。就剩這條‘王者’了?!?/br> 良芷喜歡極了,要用手抓。 “別忙?!彼笆诇\淺在指端割了一道,滲出血珠喂給小蛇,紫蛇飲了血,窩著不動。 他復遞給良芷匕首,見良芷小臉寫滿疑惑,他解釋:“認主啊,不然每回都要咬你?!?/br> 良芷也割手喂血,已經飲過血的小蛇不情不愿吞了一口,良芷舔著指頭,再湊上去時,小蛇就識相攀上去,也不鬧。 又過了兩日,師傅回了,回谷時兩人剛吃完晚飯,正倚著槐樹聊天。師傅道袍飄悠行到面前,捋了一把雪白的胡子,忽然指著天悠悠道:“文馳,吾夜觀星象,天芒顯現?!?/br> 良芷抬頭越過這枝繁葉茂看夜空,天上沒有月亮,更沒什么天芒星,反而夜云遮擋,是要下雨的前奏,她暗暗想,這啥都沒有啊。 步文馳卻似心領神會,手握在劍鞘上,他道,“是?!?/br> 這一刻他神情十分認真,一掃往日懶散,越發像個要去行大事的劍客。不對,他本來就是個劍客,還是楚國最好的劍客,良芷不止一次聽他講,他身上這劍從不輕易出鞘,出鞘了便要飲人血。 良芷盯著墜在步文馳劍鞘上的流蘇穗子,張口欲追問,卻聽師傅悠悠一句,“可是玩夠了?” 師傅目光定定落她身上,她只低下頭去,“夠了夠了?!?/br> 上頭幾聲嘆息后,師傅語重心長,“你母親傳書給我,說貪玩不可,任性不可,公主該回了,切記,公主貴為王嗣,切不可恃寵而驕?!?/br> 良芷不敢抬頭,悻悻應了聲“好?!?/br> * 翌日,晨光熹微,谷雨后,刺槐這幾日花開似蝶,呈簇狀,重迭懸垂,昨晚的雨把槐花打落了不少,良芷隨手摘了幾串洗凈蒸了,要取槐露做餅。 餅蒸完了,谷中一派靜謐,公主尋不到步文馳也尋不到師傅,只好獨自出谷。臨行前,她立在侗文屋前,猶豫再三,小心翼翼敲上去。 才敲了第一下,就有人應聲,“阿芙么?是要回宮去了?” 良芷低頭看鞋尖,“嗯。我今兒要走啦,給你留了槐花餅,就熱在廚房,你記得吃?!?/br> 里屋有些動靜,“別,等我一下,這篇策論我快寫完了?!?/br> “不必了!”良芷咬咬唇,“沒事,你寫,你好生寫,我下回再來看你,不然師傅又要說你了?!?/br> 那頭悶了一下,說:“好吧?!?/br> 兩邊靜默,良芷無聲嘆了口氣,重了腳步讓他以為自己走了,其實輕悄悄地繞到半開的側窗邊。 斑竹制成的窗欞前,藺井陽正坐于書案前埋頭寫字。 他坐姿筆直,提筆間是狼嚎輕輕劃過宣紙的輕響,寫到用心處薄唇微抿,落句后,他微抬頭,露出極為清俊的一張面龐,高挺的鼻,薄唇,深邃的眉眼,每一處都恰如其分。 槐花朵朵落下,良芷的目光留戀在他臉上,她恨不得得了紙筆在手,將這人入了畫,好長長久久地封存起來。 微風起,小雨里飄著清香,有雪白的槐花啪嗒落到肩上,接著又一朵碎的掉來,良芷雙手去接,這零碎而雪白的花瓣本無聲,良芷卻總覺得它掉到地上要驚擾到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