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雷暴將至
“……少爺?”葉念看著池因回望過來的臉,心中懊悔著不該吵醒他。 池因臉色蒼白,目珠猩紅,虹膜四周浮著細小的血絲,眼下有一層不純的綠色陰翳。若不是他的嘴唇在這樣疲倦的情況下依舊鮮紅而柔軟,倒真和躺在冰凍柜里的池越樓一樣像個死人了。 “飛機延誤了?!比~念注意到池因的眉頭微微皺起時,又立馬補充道:“是天氣原因,夜間會有雷暴,機票被改簽到了明天晚上?!?/br> 池因遲遲沒有回應他。葉念順著他的視線,向自己的身后望去,便看到了在貴賓候機室另一端的一群人——而他們中間的男人似乎正在與池因隔空對視。 那個男人在棕色與白色皮膚的人堆里太顯眼了。他說話的聲音、沉澀的語調與外貌像一片開刃的刀鋒,削開了巨大的落地窗下陰晦的暮色。雨點不斷敲打在玻璃窗上,那些利爪般的雨痕在冷白色的照明燈下,虛虛倒映在他的面頰,顯得他英俊得不真實。 “那是誰?”池因問。 葉念的手指神經質地抖了一下,灰黑色的記憶潮涌而上,猶如風暴般在他的大腦中極速掠過,然后它們絞成一根堅硬的繩索,幾乎把他活活勒死。他喘了一下,在深呼吸后說道:“他在這里,一定與池先生的死有關……” 池因收回視線,望向葉念,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葉念思忖了片刻,正欲開口,他的后頸感到一絲涼意,一陣冷風穿過。一只手越過他的肩膀,伸向面前的池因。 “你好。邊原?!?/br> 池因微微抬起下巴,在葉念緊張的神色中也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池因?!?/br> 而他的手還未前伸,就已經被男人穩穩握在了手心。 邊原的手掌溫暖而干燥,他的拇指往下擰,把池因的手指捏得發麻,卻在青年蹙眉前,預先松開了手。 “好久不見啊,葉念?!边呍淖旖枪雌?,看起來有些邪。他分明是笑著的,口吻卻平直漠然。 葉念也露出一個冷淡的笑意,“是啊”了一聲,算是回應。 恒川站了起來,正準備趕人??伤麆傄黄鹕?,邊原就順勢坐在了他的位置上,緊緊貼著池因的胳膊,像是要把他的小少爺摟在懷中,看得恒川太陽xue突突直跳。 池因卻像是感知不到似的,絲毫不在意邊原的接近。他盯著葉念的眼睛,問道:“你們認識?” 葉念下意識想吸一口煙,卻發現自己的指間空無一物,便有些尷尬地摸了一下嘴唇,說道:“算是吧?!?/br> 邊原一直偏著頭,在橘黃色的桌燈下注視著池因的側臉。四周那些身著柔美沙麗的女人,她們珠光寶氣的肌膚,曼妙的弧度,舒展著濃郁的異域風情的臉龐秾麗得耀眼奪目,但都不及他面前這個蒼白的青年分毫。 他的目光很燙,讓池因再怎么自持,都無法控制自己加速的心跳。 在池因終于愿意將目光轉向他時,邊原微笑著說:“你的父親殺了我的哥哥,是葉先生遞的槍?!?/br>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池因并沒有驚慌失措地大叫,而是沉默地瞥了他一眼,像是他剛才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而且他覺得無聊透頂了。 “如果你想找他算賬,那非常遺憾,他已經死了?!背匾蛘f道。 邊原點了點頭,道:“池越樓自找的罷了?!?/br> 恒川“唰”地一下側身,剛準備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一拳,卻被池因堪堪按住了手臂。 “你知道他在加爾各答發生了什么??梢愿嬖V我嗎?”他的口吻如此平緩,仿佛已經確信了面前這個人知道殺死池越樓的人到底是誰。 可作為在溫室里長大的小孩,池因遠遠低估了這種渾身散發著血腥氣味的男人的惡劣程度。 邊原將一張揉皺的小票塞進池因的手里,他的指腹在那片柔軟的手心里勾了一下。 在葉念即將站起身送客前,邊原抽回自己的手,對抬頭仰視著自己的青年笑了一下,無聲地說:來找我。 夜間的歐貝羅伊酒店波光粼粼,需要乘坐私人船只進入。 池因走在白綠相間的瓷地走廊上,后面身著傳統服飾的侍者悄無聲息地跟隨在他身后,尤其是當他踩上柔軟的地毯時,就完全失去了聲音。 池因不喜歡被人跟著,所以他行走的速度很快。在穿過寬敞的露臺時,一陣帶著淡淡水腥氣的潮熱感撲向他的臉頰。暴雨過后,空氣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卻依舊壓抑得令人頭腦發沉——這是雷暴即將來臨的前奏。 當東印度椴木的房門被打開,身著亞麻襯衫的男人站在了門口。他捋過凌亂的額發,給池因身后的侍者遞了十美元的小費,在女孩一聲輕柔的“納瑪斯戴”中,池因擦著男人的身體步入了冷氣十足的房間。 邊原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動作很像招妓,他抿著唇嗤笑了一聲,卻立即得到了池因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