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是銀行發來的新信息，迫不及待地點了進去。

    卻沒想到是一封匿名郵件。

    郵件沒有正文，只有兩個附件，一個文檔一個視頻。

    他猶豫了一下，去看附件的名稱，覺得有些眼熟。

    。

    這個文件他見過——不，應該說，是印象深刻。

    它曾經在學校里被公示過，彼時這個標題后面跟著兩個名字：玉喬，林作鈴。

    這是玉喬帶著鈴子做的項目。

    當時做項目他不敢和鈴子一起，因而被玉喬搶占了先機，只能每天看著他們倆關系不斷親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以至于后來矛盾激化到要和林作鈴吵架，雖然最后面對面坦誠了想法，但過程還是有些慘烈，如今想起來仍舊不舒服。

    他在鈴子面前失態，而鈴子真的說出了傷害他的話。

    這些回憶，他不想想起來。

    但是有人想讓他想起來，這封郵件是誰發的已經不言自明，他點開那個文檔，從頭到尾細讀一遍，發現和以前自己讀過的那份獲獎結項報告沒什么差異。

    既然對文檔沒有頭緒，那就只好去看視頻。會議室里氣氛熱烈，蘇恪青掏出兜里的耳機連上電腦，帶上一邊，打開了附件。

    他做好了看到獵奇畫面乃至恐怖視頻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附件里是個影視劇的剪輯片段。

    不是很清晰的畫質不妨礙他認出這是哪部片子，穿著龍袍的皇上在乾清宮怒斥群臣——是。

    小時候林作鈴喜歡看各類歷史劇，他陪著看過一些。不過蘇恪青自己對這類片子并不感興趣，小時候看了那么久，加起來也沒有他今天看這個片段看得認真。

    “祖宗江山交到朕的手里，卻搞成了這個樣子。朕是痛心疾首，朕有罪于國家，愧對祖宗，愧對天地，朕恨不得罷免了自己！”

    視頻不長，統共就這一小段臺詞，很快就播完了。

    蘇恪青沒關播放器，也沒退出郵箱，只是漫無目的地滑動鼠標滾輪，指尖微微顫抖。

    在玉喬和鈴子的報告剛獲獎的時候他就讀完了全文，當時心里對玉喬很是鄙夷，因為項目里的案例與林家的經營狀況太像了，他覺得她是投機取巧，特地選了鈴子感興趣的內容來籠絡他。

    林老爺如何決策、如何經營，這些細節他比玉喬了解。但當時他太專注于怎樣讓林老爺認可自己的能力，一心撲在具體事務上，這就導致他雖然拎得清企業的大致發展方向，但到底不如玉喬旁觀者清，能直接把林家的模式作為案例寫進報告。

    現在，他再一次被強行和玉喬拉到同一高度，去思考整個企業未來的發展方向。

    玉喬的局早就布下了，她的報告里說的全是銀行貸款帶來的好處，那一旦沒有貸款，這些好處自然全都消失。

    或許，現在她正在另一端屏幕旁露出慣常的笑臉，心里鄙夷地奚落著：看吧，我早就給過提示了。

    如果自己不把股份還給林作鈴，那銀行便會終止給林家的貸款。短期來看企業發展不受影響，但以后將無法實現林老爺之前定下的發展規劃。

    ——這就是那段視頻的意義了，或許有一天，林作鈴會對自己說：我愧對父親，愧對他留下來的產業，我恨不得辭職謝罪。

    這不就是變相在說，自己是毀了林家發展的人嗎？

    蘇恪青抑制不住地咬牙切齒起來。為什么，為什么玉喬總是要挑撥自己和林家，為什么總是預設自己背叛林家的立場？

    玉喬究竟和自己有什么恩怨，值得這樣大費周章，一次次來誅自己的心？

    她究竟有怎樣的能力和人脈，連銀行的高層都能說動，讓銀行放著和林家合作的利益不要，上趕著送走多年來關系良好的客戶？

    能費這么大周折，背后所圖必然不小。區區一個林家，未必入得了她的眼。甚至，她用來整林家要動用的資源，就遠超過林家本身的價值。

    蘇恪青用手抻開眉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去思考其中關竅。不管玉喬之后還有什么招數，銀行這一關是必須要過的，只要知道她究竟動了哪層關系，再找到證據，這事兒就好辦了。

    畢竟，這次的事錯不在林家，銀行違規才是板上釘釘。

    想到這里，蘇恪青深呼吸幾次，冷靜下來進入銀行官網，翻了翻近年財報。這幾年銀行方的最大合作伙伴他很熟悉：商事集團。

    如果是商事出手挑撥，確實能影響到銀行決策層。但玉喬竟然會和商事...毫無芥蒂嗎？

    這兩方無論是利用還是相幫，都找不到任何理由。

    商游對玉喬應該毫無情分，玉喬對商事應該恨之入骨。

    蘇恪青遲疑著，手指緩緩敲打桌面。過了會兒，他打開聊天軟件，搜出商洛綺，記錄里上次聊天還是在幾個月前。

    手指猶疑地敲在對話框上，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正思索時，倒是那邊先發來一條消息：

    這次的事是我做的。

    要談談嗎？

    蘇恪青沒有和商洛綺在校外單獨見過，上次見是在“夜雨聞鈴”，他帶鈴子散心，遇到商洛綺在拍照。

    那次遇見并不愉快，商洛綺早把它丟到腦后，這次特地選了一個據說是情侶約會圣地的咖啡廳，提前點好了幾樣推薦甜品。

    為了見蘇恪青，她提前約了美容、做了頭發，穿的是一整套水溶蕾絲長裙，打扮得閃閃發亮，甜美可人。

    她比蘇恪青早到，只能托著腮百無聊賴地等，見人來了，嘟起嘴撒嬌說：“為什么來這么晚？讓人家等了這么久呀...”

    蘇恪青沒什么表示，開門見山道：“你說的‘這次的事’是什么事？”

    “先喝口水嘛，”商洛綺雙手抵在胸前，抿嘴笑著趴到桌上，把自己面前的檸檬水推過去，“其他甜點很快就上啦，我們邊吃邊說咯?！?/br>
    蘇恪青沒動作，抬起眼看了看桌上的東西，“鈴子陪我吃過飯了?！?/br>
    他把戴表的那只手放到桌上，另一手敲敲表盤，“要是沒什么事我先走了，公司很忙?！?/br>
    “干嘛了啦！”商洛綺一下子撐著桌面站起來，頭上的發飾晃了晃，要落不落的樣子，“都說了是我干的，只要你把我哄高興了，公司哪里還有要忙的事！”

    恰好這時服務生端著甜點走過來，見氣氛不對便想緩和緩和，于是一邊放碟子一邊說：“二位客人，這是敝店新推出的甜品，希望它能消弭戀人間的不快，請慢用?！?/br>
    商洛綺被服務生的態度取悅了，轉手從掛包里拿出幾張現金當小費打賞給他。蘇恪青面色不變，一手伸進西裝外套的口袋里確認了什么，接著取出手，兩手都放在桌面上松松扣著，問：“你怎么說動銀行的？”

    剛剛還歡天喜地的商洛綺轉頭就被澆了冷水，她臉上帶點薄怒，“連服務生都覺得我們很般配哎！你肯定也這么想吧！究竟要口不對心到什么時候啊...”

    蘇恪青再好的耐性也要被耗光，感覺和她根本說不通，商洛綺又道：“我是在給你爭取一個新的機會呀，如果林家發展不起來，也就不好意思死皮賴臉留著你，你就不用因為愧疚不好意思離開啦。

    “你肯定想和我在一起吧？”商洛綺托著臉偏頭一笑，發飾、眼影、項鏈一片亮晶晶的，她的美甲上綴著幾顆碎鉆，手指“吧嗒吧嗒”敲上鼓起的兩腮，“畢竟，我這么漂亮可愛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