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如何破局
這血上全是魔氣,可江郁此刻顧不得厭惡,一陣悶痛也穿過他的胸口,他忙上前去,想要扶住江夫人:“你怎么了?” “別過來!”江夫人低聲喝退他。 江郁腳步一頓,有些不知所措。 “小心,”明無塵拉著江郁兩步站定,凌厲目光投向桌子上的玉鴟吻,“看來這東西有問題?!?/br> 玉鴟吻環佩靜靜散發溫暖的光,仿佛在與燭火爭輝一般。 “你這魔頭,也有今日??!” 正是萬籟俱寂之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一聲張狂大笑, 屋內三人聞聲,都警惕地抬頭看去,來人竟然是那城主。他白天還作畏畏縮縮狀,此時卻面貌一改,笑容猙獰。 他也是裝的。江郁暗想。 城主慢吞吞邁著方步走進來,手里端著一個玉鴟吻,他一招手,桌子上的另一個玉鴟吻也飛過來,和他手上的黏在一起。 江郁定睛看去,猛然明白過來。 原來這東西是一對,城主手里拿著的,和江郁拿到的花紋相反,朝向不同??磥?,城主果然對他有所隱瞞,如果這兩個環佩本來是同源的,少不得其中有什么不為人知的聯系??唇蛉诉@樣子,大約就是因為這莫名的聯系,才有所異變。 這東西還是自己要過來的。江郁心想,本來以為自己能借刀殺了城主,卻是被反將一計,不甘之余,還有些惱怒,看向城主的眼神帶上了明晃晃的殺意。 “是你!”江夫人的神識感覺到城主的氣息,立刻尖叫起來。頓時,巨大的魔氣聚攏而來,無數冤魂從城主府各地飛來,鬼影幢幢,看著十分恐怖。那城主面色一變,連忙舉起手里的另一個玉鴟吻,白光一現,江夫人又吐了一口血。 那些黑色的魔氣也散了兩分,冤魂停在了小院之外。 “太好了,果然殊歸真人說的不錯,玉鴟吻中取了你的心頭血,能防你,也能傷你,”城主狂笑道,褪去那層癡傻外衣,顯得他無比兇狠,“殊歸真人還說,會前來見你的,是你的兒子,我倒是還不敢相信,原來這魔修竟然是張仙師的生母?看來張仙師也不是什么‘張’仙師,原來是我的祖輩呢!” 江郁看著江夫人的血,心已經揪起來,劍也拿在手里,只是臉上仍然維持鎮定,聞言諷刺道:“你當我為什么要改名換姓?自然是不屑承認你這個孫子?!?/br> 城主笑容一收,表情陰險起來,道:“我們彼此彼此?!?/br> 他們在那邊唇槍舌戰地打機鋒,明無塵暗道好時機,悄悄地從丹田中喚出了玄鐵劍。黑色小劍被他攥在手中,只等城主露出破綻。 “是我小瞧了你,”危機時刻,江郁反而扯出一個笑容來,說,“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也在那什么殊歸的計謀中嗎?” 城主手里攥緊了兩只玉鴟吻,一看便知他雖面上顯得游刃有余,可心中仍然十分緊張。到底是凡人,缺乏與修士對峙的資本,即便身懷寶物,可一介死物怎能斗得過活人? 江郁暗道,這殊歸顯然是把城主當成擋箭牌用了,可憐城主還自鳴得意,以為真能夠萬事大吉。 “那是自然,殊歸真人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城主面有得色,“你們不過是兩個小小修士,哪里能比得上殊歸真人的大能,還不乖乖跪下,任我處置!” 該怎么辦! 時間緊迫,江夫人受了重傷,而城主正虎視眈眈,他看見師尊悄摸的小動作,更是焦急,必須要打破現在的僵局,給師尊創造出機會才行! “……你做這事,到底為了什么?”江郁沉默片刻,道。 城主臉色沉沉,手里緊緊抓著玉鴟吻,眼神警惕地盯著江郁,卻一言不發。 江郁看也沒看身后的江夫人,又說道:“我不知你意欲何為,可殊歸給你的法寶只能控制了我母親,我們這些小小修士想要殺你,仍然是易如反掌?!?/br> “我控制住了你母親,難道你還能反了天不成?”城主忍不住嗆聲。雖然這樣說,可他眼神卻飄忽了,聲音也沒那么篤定,“那可是……殊歸真人說你們感情深厚!” 江郁心道有戲,笑容未變,說:“你這樣信任殊歸,怎知他沒有騙你?我若與母親感情深厚,為何早早離家?你連這些基本的都不明白,只知道聽那殊歸的吩咐,又如何保證自己的安全?只怕到時候,是犧牲自己,成全別人吧!” 他看出城主心里也對殊歸產生猜疑,聽了自己這番話,定要方寸大亂,又道:“我知道你想要離開城主府,既然如此,離開便是了,何必非要惹上修士呢。外邊天高海闊,難道你真想要死在這里?” 城主面色變了幾變,深呼吸一口氣,忽然又冷靜下來。 “我要的不只是離開這里,”城主道,“你真以為我不知道?離開了這地方,外邊已過了幾十年,我一出去,轉眼間就要變成老頭子,說不定還會當場身亡,哪里來的天高海闊?” “我要你們的修為!你們把修為給我,我就能安然無恙離開這里了!” 城主的臉幾乎扭曲了,他咬牙切齒地提出要求,眼神中滿是令人膽戰心驚的狂熱。 “哦?”江郁說,“這也是殊歸教你的法子?” 城主卻不說話了,殊歸并未和他多說什么,剛剛那個辦法,只是他自己想到的。這殊歸小兒,真要害我!他不免怨恨起來,更是死死盯著江郁的動作。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苯粽f著,慢慢試探性地向他邁了一步。 “別過來!”城主立刻大叫,示威一般揚起了手中的玉鴟吻,江夫人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江郁只好停下,嗤聲道:“真不知那殊歸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這樣費心費力給他賣命!你可知道,修為不能隨意傳授給別人的道理?你一介凡人,經脈不通,讓你真得了修為,也只能活生生爆體而亡罷了!” 城主一慌,神思不屬,失聲道:“怎會如此!殊歸真人難道真的騙我不成?” 好機會! 明無塵一直集中在城主拿著玉鴟吻的手上,見他終于被江郁說的慌亂起來,一時間忽視了那玉鴟吻,頓時拔劍躍起,玄鐵冷光乍現,不過瞬息,只聽“叮咣”一聲,那玉鴟吻佩頓時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城主的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 “……我以前倒是看錯你了,你這廝膽子不小?!苯蛉擞挠牡?。 玉佩已碎,她所受的束縛也頓時接觸,黑氣彌漫,停在院落外的冤魂也蠢蠢欲動,向院落中靠近。 “你膽敢傷我,又敢肖想我兒子的修為,當真是膽大包天!” 江夫人每說一個字,冤魂們就向城主靠近一分。待她說完,那些黑影距離城主不過五尺之遙。 沒了寶物,諒城主無論如何也掀不起風浪。終于解決了這事,江郁心下稍安,對明無塵露出一個感激的笑來,卻被明無塵避開了。 是了,此番傷了凡人,師尊心里定然難受地厲害,他只是沒阻止,就給夠了面子,要是自己去揮劍,定要順勢把城主那顆頭也砍下來。 江郁心想著,滋味有些復雜,便錯開臉。也就幾秒功夫,讓他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城主的動作。 趁他們不注意,城主猛得撲到玉鴟吻的碎片上,不顧雙手流血,口中念叨:“祖宗教誨:如果事情不順,就砸寶取物,指引方向……真人救我!真人救我!” “——你在干什么?!” 江郁登時覺得不好,立刻便想要阻止,可為時已晚,城主牢牢抱緊懷中的玉佩,沒留下一點機會。他擔心明無塵不愿自己殺人,一時有些投鼠忌器,劍已經提在手里,卻不知如何揮出去。 難道……難道殊歸真的預料到目前的一切,還給城主留下了另一件寶物?所有人都不由得看過去。 城主的動作卻忽然停頓了。 一陣清風吹走了細小的碎玉屑,在城主的手里,一把袖珍匕首安安靜靜藏在兩只玉鴟吻的塵埃中。 那不是什么帶有靈氣的法寶,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凡品匕首罷了。已經開刃,還未見血,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在人間商鋪里隨處可見。 這是何意?江郁似乎有些明悟,看向城主的目光帶著憐憫。 將城主逼入絕境中,再給他一盞希望的燈,可那燈根本不是什么光明,而是墜入另一層深淵的啟明星。這殊歸的做法實在太過殘忍,又帶著冷酷的漠然,此等魔修,令江郁不由得膽寒。 “最后關頭……砸寶取物……哈哈哈哈哈!” 城主迸發出一陣大笑。 “好個殊歸,好個指引!原來,你機關算盡,最后想要的是我的命??!” 哪里有什么指引,哪有什么保命符,一把袖珍匕首,傷害不了在場的任何一名人——除了城主自己。 城主又哭又笑,已然癲狂。他跪在地上,仰天長嘯道:“我自出生,就在這方寸破府里,因為上幾代人的恩怨,和魔頭斗智斗勇,最后竟然只能落得這樣的地步,老天不公??!” 江郁剛心生不詳,就見城主大笑著,將這把匕首干脆利落地插進自己胸膛。 “殊歸!難為你惦記我的性命,一介凡人,能讓你算計如此!你可害得我好苦!我要你們所有人都給我陪葬!” “不好!”江夫人的聲音尚有些虛弱,低低響起,“他的魂魄連接著城主府的洞天核心,他若魂飛魄散,此間洞天無人支撐,定然會膨脹爆炸……你們快逃!” 難怪城主總是抱怨自己無法離開,只因洞天的約束正在他的身上! 從他們進入城主府,城主的請求,江夫人的出現,一環套一環,一切都在殊歸的計算當中,目的原來是要引導城主自殺,將城主府損毀,從而將他們都留在魔界的邊陲小城里! 江郁心中剛轉過這么個念頭,身體比思維更快,拔腿便跑。明無塵跟在他后面,江郁則抓住江夫人的胳膊,帶著明無塵飛向城主府的后門去,想要往外跑。 已經太遲了,城主身死剎那,城主府洞天轟然關閉,一股強勁的法力忽然從城主府中心爆發,快速而不可阻擋地向四周蔓延。法力所席卷之處,一切皆化為飛灰,泯滅于世間。大門封死,他們只能困死在這里了! “小郁,你可信我?”江夫人忽然道。 江郁一愣:“什么?” 一道濃郁的黑氣忽然擋在他們面前,隔開了城主府中的強勁法力。 “魔修也要修行,修行也要修心,殊歸那樣的心境,日后定然不能小覷,可是我……自從再次見到你之后,我便知道,我的魔修之路要止步于此了,”江夫人趴在江郁的后背上,兩腿無力垂下,嘴角卻帶著笑意,“前功盡棄,可這樣也好,能再次見到你,這樣就好?!?/br> 江郁這才知道原來前幾日那些令人不安的語氣究竟從何而來,江夫人分明是在對他訴說臨終遺囑。 黑氣漸漸地有些弱了,磅礴的法力仍然在持續進軍,他們所茍且偷生的這片小角落,終究也是要被吞沒的。 “我雖修行那本功法,卻知道那功法仍然是不適合我的,”江夫人說,“只因我的本源法寶與魂魄方面無關,是一道幻境之門。殊歸機關算盡,卻算漏了我這一環。你們若是信我,我就為你們編織出一道幻夢,供你們rou身躲避危險??梢窍霃幕脡糁谐鰜?,得達到一定的條件,讓幻夢承認才行?!?/br> 江郁臉色晦暗不明。他想問“那你呢?”,可這問題問出口,又能得到什么結論呢?江夫人此番言行,早已失了求生欲,只想一心赴死了。難道他還要在磨磨蹭蹭,非等到江夫人魔氣耗盡,三人都死在這里嗎?殊歸還在魔界逍遙,仙宗內部尚不平定,天道羸弱,還有他的師尊…… “我與郁兒都是信任江夫人的,”明無塵吸了口氣,忽然道,他對江夫人抱拳鞠躬,表明心跡,“夫人苦心,明某定當牢記!日后,我會照顧好郁兒,夫人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