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袁初剛問出口，看到袁初開門的洛文成就像看到救世主一般松了一口氣，惴惴地問：“我能進來嗎？”

    “可以，進來吧?！?/br>
    袁初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電腦屏幕，可以，沒有什么奇怪的東西。

    洛文成進來之后，一只手抱著枕頭，另一只手很快把門關上了?！霸?，我房間里，有鬼……”

    “刀帶了沒？”袁初一邊往回走，一邊問。

    “帶了?！睅Я瞬鸥易哌^來的，洛文成抱著枕頭那只手就抓著刀。壓好了，沒有對著袁初。

    “抓穩這把刀，沒事的?！痹跽f。

    一個一米八八的大男人，怕鬼……

    還挺可愛，尾巴都耷拉下來了。

    看洛文成沒作聲，袁初往回看了一眼：“還怕呢？”

    “我不怕！我……”

    “不怕就回去睡，我要睡了?！?/br>
    話剛說完，洛文成連忙拉住袁初的袖口：“我和你一起睡一晚上，就一晚上，行不行？”

    “你不是說你不怕嗎？”袁初似笑非笑地睥著洛文成。

    洛文成憋紅了臉，委屈巴巴地看著袁初。人艱不拆??！

    “求你了，袁初……”

    “叫我什么？”

    “爸爸，求你了爸爸……”

    之前大學宿舍的時候，誰要求誰幫忙都要喊爸爸，袁初的原則是萬事不求人，于是他收獲了一群兒子。

    現在雖然畢業了，規矩可不能忘。

    “成，睡吧?！痹跖牧伺穆逦某傻募?，“這枕頭你還抱著呢？”

    還沒等洛文成回答，袁初又開口：“抱著挺好的，繼續抱著吧，圖個安心，我關燈了啊?！?/br>
    洛文成看著袁初啪一下把燈關了，抖了一下，深呼吸。他的夜間視力比袁初好，但袁初看上去比他淡定得多，直接上了床。

    洛文成連忙丟下枕頭，躺在袁初的那張床上，小聲問：“你沒有見過鬼么？”

    “見過，不過都問題不大?！痹趸卮?。

    這些小戲碼在一開始逗逗他，說不定還真的能嚇到他。

    但他一開場就是鬼村這樣的獨立地圖副本，歷經馬戲團，前段時間還剛從緬北泡過一次血浴缸回來，這種東西對現在的他來說就實在太小兒科了。

    但對于洛文成這種沒經歷過這種事件的普通人，這些東西的影響還是太大。

    洛文成歪頭看著坐上床的袁初。

    雖然袁初自己說他在上中學的前一個月都沒認出洛文成長什么樣，但其實他在初中時候第一眼就已經認出袁初了。

    那樣氣質獨立的少年，雖然靜默而孤僻，卻讓人不自主地想要接近和依賴，就像如果失去他，就會失去這輩子最重要的一段記憶。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覺得你真好看，很熟悉。就像我什么時候見過你似的……”

    洛文成開口，握住袁初的手。

    “可能電視上吧，我比較帥?！痹蹼S口胡謅，“你剛剛看到了什么？說說?！?/br>
    “我起夜，忽然有點心慌，就去洗了把臉……”洛文成想起這個，一陣后怕，“我看見洗手池里有血流出來……鏡子里的我、好可怕……”

    他的聲音有點抖。

    “從小你就怕這些?！痹跣Φ?。

    從初中開始洛文成就不敢看鬼片，班里偷放鬼片，洛文成就縮在他身邊不去看，到高中也一樣。

    不過那鬼片是袁初放的，他一直沒和洛文成說。

    “對不起，我太沒用了，一個大男人也怕這些，都保護不好你，還來找你?！甭逦某捎行┚趩?。

    “你畢竟是普通人，普通人怕這些很正常?！痹跣?，這要是人人都像白子悠那樣妖精，或者是關蒼那樣的殺神，這個世界才不正常。

    長得跟個主角似的人多嗎？普通人才是大多數。

    要不是這樣，特案組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仔細再想想，你還看到了什么？”袁初問。

    “血順著我的手向下流，流進洗手池里……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什么也沒有了。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好像進了一個什么世界，我感覺鏡子里的不是我自己了……還有一個被吊著的鬼……”

    被袁初握著手，洛文成的心情也慢慢平復。即使本能地還是有些害怕，洛文成還是把剛剛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地說出。

    袁初接收到洛文成話里的信息，開始思索。

    這是張小丹的試探嗎？

    “對普通人下手，這玩意可真cao蛋的?！痹趿R了一聲?！澳阆人?，我打個電話，傳點資料?！?/br>
    內部資料，如果他再無權調取，其他人更沒有權力了。

    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去建立一個保密系統去存儲資料，但危險系數太高，而這些消息是絕密，不是簡單的系統可以勝任?？梢哉f，如果達不到白子悠那個等級，基本別想了。

    袁初自己都清楚，特案組其實不待見白子悠。這人要不是在他身邊太乖，早被當反派了。

    “你是說，是那個……你之前提到的，張小丹？”洛文成開口問道。

    “嗯?！?，幫我調取一下張小丹的資料，對，就那個通緝犯。我要知道他的行動特點和手上有多少鬼?！?/br>
    檔案很快過來，袁初看了一眼：“豁?！?/br>
    太猛了，手上一群鬼，怪不得是收集系主角。袁初找了找，那個無頭鬼也在其列。

    袁初剛想說話，抬眼一看，手頓住了。

    “怎么了？”洛文成好奇地問。袁初把洛文成的頭摁到枕頭上，拿手揉了揉了洛文成的頭發，把他的頭發揉亂：“沒什么，睡吧?！?/br>
    袁初是坐著的，洛文成是躺著的。洛文成的視野里有袁初……

    袁初的視野里有鬼。

    無頭鬼不知道從哪吊起，就在落地窗外，隔著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窗紗，在那里搖來晃去。隨著樹影一起搖曳，在地上拖拽出長長的影子。一晃，一晃，尸身正對著他，落下的影子幾乎要搖到他的身上。

    “那個鏡子，我至今沒弄懂怎么回事?！痹醯穆曇魶]有絲毫波動，“這也是他的鬼嗎？檔案里沒有……”

    這類主角時不時總有點兒什么奇遇，碰到新的東西收入囊中，也并不稀奇。

    再看看他自己家里，除了那幾十T的影片，和手上這枚仿若死玉的戒指，他確實是沒什么能用的東西了。

    “我不會真是炮灰吧？像啊，很像啊……”

    袁初越思索，就越覺得這念頭實在。

    “不過咱們市……海棠市，這是正經地名么？還是那作者就好這口？”

    袁初的嘀咕聲越來越小——他看著這個無頭鬼越來越近，已經貼著玻璃，依舊晃動著，搖搖欲墜。

    “……睡吧，沒事了?！?/br>
    洛文成慢慢在袁初的摸頭中閉上眼睛，緊緊靠著袁初睡了。

    在袁初身邊，他睡得很快，也睡得分外安心。

    但袁初的處境就不太一樣。

    之前都是些惡作劇，袁初暫且可以算不用理會。

    無頭鬼已出現，張小丹這是已經把手里的牌抽出來了，如果再讓他不理會，那未必就有點太軟弱可欺了。

    血玉戒指guntang，即使不guntang，袁初長了眼睛也能看清楚這是什么情況。因為血玉的存在，他與窗臺邊的無頭鬼形成了某種奇妙的對峙。

    袁初摘下扳指，輕輕戴在洛文成大拇指上。

    扳指，自古是權力的象征，威懾力極強。對鬼，對人，都象征了一種高高在上的鎮壓。

    玉隨心動，這種戒指不會對洛文成有什么影響，反而會保護他。

    準備工作做好了——

    就讓他好好會會，這能被人控制的鬼。

    袁初打開床頭柜，拿出一把锃亮的大馬士革砍刀。

    遇到鬼怎么辦？他也不知道啊，這種沒帶腦子的一看也不是好說話的類型，要不他把這東西肢解了吧？

    “大爺，來玩??？”袁初握著砍刀，笑道，“你不進來，我怎么伺候你？”

    “我的……頭……”

    被鐵鉤吊著的頭砰砰撞著玻璃，但這玻璃是防彈的，一時半會也撞不碎。

    隱隱約約地，能聽到不知哪兒傳來的哀叫聲。

    袁初犯了難，這都進不來，這也太搞笑了……

    進不來他怎么砍？

    “我不知道你的頭在哪，但我可以讓你連你的手都找不到?！痹踵止玖艘宦?。

    這種沒帶頭的，他在緬北見得太多了。

    一方面，人性讓他對這些尸體保持敬意；但另一方面，他沒必要對鬼保持什么敬意。

    尤其是敢在洛文成這種普通人醒著的時候就出現的鬼，他見一個砍一個。

    “我的……頭……”

    哀叫聲再次響起。

    袁初盯著無頭鬼，心里想，如果這家伙能進來，該有多好？

    下一刻，無頭鬼在窗外消失。

    但它的影子依舊在地上，慢悠悠地晃蕩。

    袁初握緊刀把。來了。

    這才是鬼該有的樣子，就該玄幻一點——就算他此刻握著刀的樣子一點也不玄幻。

    無頭鬼再次出現，是出現在房子里。

    一切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只剩下墻上的時鐘一秒秒地滴答作響。

    眼到手到，手到心到。袁初的手比眼快，更比眼狠。

    “咔！”

    無頭鬼直接被從鐵鉤上劈下來，掉落在地上。它掙扎著想要糾纏袁初的身體，卻發現袁初非但不怕，還只會把刀一遍遍往它身上捅！

    這不是普通人的手法！

    這個人類……

    不，這不是人類……不對，也不是鬼……

    無頭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緊接著手腳也被砍斷。

    身為人的時候熟悉的恐懼再次重現，無頭鬼的手腳都開始在地上掙扎、撲騰，然后被袁初用大刀片剁得稀碎。

    “我一直在思考，鬼是什么?！痹酢斑恰钡匾宦暟褵o頭鬼的手指剁碎，自言自語。

    “鬼是恐懼，那恐懼是什么？”

    袁初把無頭鬼的肋骨劈開，露出里面腐爛生蛆的死rou，面無表情。

    “恐懼是未知，為什么恐懼未知？”袁初用皮鞋踩碎地上的蛆蟲，可能是因為是鬼，沒味兒。要是有味兒，跟在張小丹身邊，那味兒也太大了，所以沒味兒。

    “當人類點起燈、建造起城市的時候，人類還恐懼黑夜嗎？當人類端起槍的時候，人類還恐懼野獸嗎？”袁初睜著眼睛，自言自語，一點點把地上的鬼拆卸、砍碎，像是曾經為了研究醫學肢解尸體的醫生。

    “當人類知道鬼是什么的時候，當人類掌握擊潰鬼的方法的時候，當人類學會把鬼關進籠子的時候，人類還會怕鬼嗎？”

    看著地上已經沒辦法繼續蠕動的骨塊和碎rou，袁初泛紅的眼瞳才一點點恢復黑色，但依舊是面無表情。

    他冷漠地開口：“啊，我忘了，鬼對很多人來說，好像是不可抗拒的?！?/br>
    但對他來說不是。

    “你該下場了?！彼宰约憾紱]聽清的聲音低聲說。

    袁初站起來，眨了一下眼，地上的一切就消失得干干凈凈，連影子也未曾留下。

    他穿著的純棉短袖上衣的背后，睜著一只血紅的眼睛。修長的背影籠罩著月光，清冷，而與人世完全疏離。

    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

    袁初轉身，看向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的洛文成，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醒了？害怕嗎？”

    洛文成搖搖頭，咽了一口口水，下床，赤著腳走過來，從后面抱住袁初，把頭埋進袁初的肩：

    “我不怕……我不怕?！?/br>
    洛文成的聲音愈發堅定，結實的臂膀通過擁抱，給幾乎已經冰冷的袁初，一點點傳遞來自人世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