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你舍友在撞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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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電話給“家人”之后,袁初拿到了特案組轉來的三十萬塊錢,直接打進詐騙公司的賬戶。 他的身份是和家人鬧掰的富二代,這樣才不至于一下坑太多錢進公司。溝通的過程按照劇本來,不算順暢,但袁初磕磕巴巴的演技勉強可以解釋成緊張,有組長猴子盯著,猴子喜上眉梢,其他人也沒有提出懷疑。 袁初沒有打電話給白子悠,特案組的工作對白子悠絕對保密,不能增加太多變數。 即使袁初清楚白子悠聽話而且極其聰明,更清楚白子悠是個實打實的瘋子,真正的未知數。 白子悠知道他在這里是早晚的事情,但不該是現在。他不知道白子悠會對這種事情有什么反應。 放下電話后,袁初看猴子沒有懷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 特案組會讓他安全地升上去,如有需要,一定會給他資金支持。畢竟他屬于特案組引進的人才,而他的任務也并不是在這里挨打,他們會盡全力保證他的安全?;蛘咄ㄋc說,利用價值。 聽到袁初的“贖金”安全落戶,猴子樂得肢體語言都歡快起來:“三十萬!整整三十萬!” 三十萬,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這么快地到手,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本能地,他知道一定能從這人手上榨取到更多。 聽到這個數額,低頭打電話的人紛紛抬起頭來,隱晦而嫉妒的神情停留在袁初身上,又很快地低下頭去。 被家里嫌棄的有錢人一下就可以榨三十萬,他們呢? 袁初感覺到有一道視線死死地盯著他,他一轉頭,是阿壯。阿壯的眼睛泛紅,外凸,有點嚇人。 “做什么呢?打你的電話去!”猴子拿起電棍,對著阿壯就是刺啦一下。阿壯猛地抖動一下,才轉回視線,拿起電話。 詐騙公司的工作內容很死板,就是按照話本上的內容一個個打電話,去詐騙,達不到詐騙金額就挨打,直到榨干最后一點利用價值,然后死人。 還有更深層次的,割腰子、賣器官、出口骨骼,讓人身上最后一點價值都消耗殆盡。 這里的環境并不算差,但就是十分壓抑。沒有窗戶,門邊有帶槍的民兵,每個人都在重復而麻木地做著類似的工作。 很明顯,這種地方并不能讓一個人掙大錢。 猴子就在這周圍晃來晃去,看哪個人不聽話了,就在那個人“偷懶”的間隙用電擊棍捅上一把,其他人哆哆嗦嗦地繼續打電話。 可能是因為剛從袁初身上薅走三十萬,現在的袁初對猴子來說就是一塊香餑餑,猴子是越看越順眼,這個月的賬本又會很漂亮。他下意識地摸摸口袋里的血玉,只摸到冰涼的觸感,就更加確定他的想法。 時間還長,他可以慢慢榨。 看著其他低頭著、麻木而死板的員工,猴子是越看越不順眼,氣不打一處來,開了電棍狠狠捅向一個人的腰部:“草你媽的,專心點!” 袁初按照要求打了幾個電話,發現大家的防詐騙意識好像是上來了不少,他打的那幾個電話,對方要不是馬上掛斷,要不就是和他繞圈子。 有的時候電話會直接被截斷,打不過去。 雖然歇不下來,但至少袁初一時半會不會被電擊。他感覺猴子的精神亢奮,有的時候還會哼歌,然后把電棍捅向那些停下來的人。 這片空間的氛圍尤其沉重。 如果躲開電棍,只會挨得更狠。 袁初做到下午結束,已經晚上八點了,猴子離開了一會,才回來招呼大家吃飯。 “你、你……”猴子的視線一轉,指著袁初,“還有你,跟我過去!” 其實三十萬基本夠放人了,但這有錢富二代一看就有的榨,加上上頭老茍下午不知怎地下了命令,把人給他好好留著,猴子就懶得管了。 本來也是從董老板和老茍那拿來的人,猴子搞不懂那些歪門邪道,但反正留著人總沒錯,不能在他手上給餓死了,不好交待。 至于沒有被特殊囑咐,也沒達到業績的其他人嘛…… 猴子的眼球咕嚕一轉,先把走過來的袁初推了出去:“去!跟著他們去吃飯!” 袁初回頭看了看,留下的有兩個人,呆呆地坐在辦公椅上,看著走出去的人,麻木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情感讓袁初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抓不住原因。 他們好像很羨慕,但不敢跟上來。 是這里的飯太好吃了嗎?好像可能性不大啊。 直到吃完一頓飯回來后,袁初推翻了這個猜想。 太難吃了,和那個村子給的饃饃有的一拼。 他再回去看,那兩個眼巴巴往外看的人已經不見了,只留下兩個空的工位。 他同樣注意到,胖子阿壯死死地盯著那兩個工位,臉上的肥rou哆嗦起來,神色浸透了恐懼。 這就是這個地方的某種“規則”。 大家心照不宣,世界照常運轉。 回來之后,這群人一直工作到晚上十點,才依次被民兵和保安押著回到原來的居所。 袁初一身疲憊——主要是心累,一整天神經都緊繃著,即使做的是根本不需要腦力的活,也讓人受不了。 一想到要和阿壯孤男寡男地相處一晚上,他就更頭痛。 阿壯回來之后,整個晚上搞詐騙的時候狀態都不對勁了,放下電話或者拿著手機打字的時候都神神叨叨的。要不是員工不準帶槍,袁初都覺得阿壯會當場給他來那么一槍子兒。 猴子就跟著袁初和阿壯兩個人進房間,又迫不及待地戴上了那枚血玉戒指,在袁初的眼前炫耀一樣地晃,晃了兩三分鐘才走。 如果不是袁初知道這人在炫耀,還真的以為是血玉自己不肯走,留在這給他多瞅瞅。 他還巴不得猴子別走,就在這和他呆一晚上,那也比單獨和阿壯相處要安心。阿壯長得壯,體量大,真打起人來,清醒狀態的袁初沒有幾分勝算。 猴子還是離開了。 鐵門膨地一聲關上,房間頃刻間變得昏暗。 再過不久,這里的電也停了,電費也得考慮成本。 房間徹底陷入一片黑暗。 基本沒有光可以透進來,袁初用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這微弱的光線。阿壯沒有上床,袁初給床單翻了個面,勉強能睡睡。 一天的神經緊繃,袁初確實是累得不行,躺在床上很快就開始迷迷糊糊地閉眼,也不管旁邊有什么阿壯的了。 阿壯沒有上床睡覺,太黑了,第一時間不知道去了哪里。 袁初都快睡著了,忽然聽見一陣低低的哭聲。 那樣的哭聲并不凄切——很明顯和女鬼還有相當大的差別,低低地,就從角落傳出,也不好聽,主要是吵得人沒法繼續專心睡覺。袁初睜眼往那里一看,阿壯一團肥rou縮在角落,黑暗中他背上之前深紫色的舊傷像個天上的黑洞。嗚嗚地哭著。 和可愛倒也搭不上邊。 聽著可能還有點滲人,但袁初實在是太困了,也不管什么滲不滲人的,嘗試閉眼睡覺無果,也睜著眼睛,聽阿壯哭,企圖將之利用成白噪音,促進睡眠。 無果。 因為阿壯開始咚咚撞墻。 一開始,還只是低沉而有規律的嗵、嗵的聲音,并不響亮,隔一會兒咚一下。 勉強還可以當作是太困了產生的幻覺。 很快,那樣的撞墻聲變得響亮,給人一種骨頭直接磕到墻上的真情實感。 咚、咚、咚…… 阿壯就是這樣,一邊嗚嗚地哭,一邊把自己的頭往墻上創。 袁初一開始還聽得有點一驚一乍的,后面慢慢地也就習慣了——他實在是太困了。緊張了一天,現在五感都開始有些遲鈍。 就拿著這個當白噪音,其實也不是不行。 下雨了。 廠房外帶來的嘩嘩的瓢潑大雨將阿壯的哭聲和敲腦殼的聲音變得更為微弱,混雜在一起,摻雜著隱約的轟隆雷聲。 旁邊角落的佛像前的香依然燃著,散發出燃香的氣味。 袁初躺在床上,睜著眼,總覺得這個地方說不上來的熟悉——大概是有鬼的地方都相似。他看向墻邊,阿壯蠕動的一團旁邊豎立著佛像,靜止的佛像與有規律地一邊嗚嗚哭著一邊撞墻的阿壯相得益彰,都是黑乎乎的一坨,只有香燃起三點微弱的橙黃色火光。 在袁初的視線下,佛像旁那團阿壯構成的黑色團塊,緩慢地蠕動、變化成墻角邊流瀉的黑影,如液體般融化到地上,而人影本來所處的地方,墻面上,慢慢顯露出一只黑色的眼睛的輪廓—— 它就這么靜靜地與袁初對視。 它的紋樣,和當初袁初手中的筆仙畫出來的眼睛一模一樣,又似乎有細微的不同。 下一秒,那只墻面上的眼睛又迅速地被龐大而臃腫的黑影覆蓋。袁初眨眨眼,剛剛的一切又成為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幻覺,一切又回歸現實。 這又是哪個世界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