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五個人再次全部聚首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間。

    袁初走出自己的客房，看見白子悠已經坐在馬戲團中的餐桌旁。

    中年男人和陳泓依舊坐在一起，本來應該和陳泓一起的趙曉麥此刻坐得離這兩個人遠了，和白子悠隔了一個座的距離。

    看到袁初來，趙曉麥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趕緊朝他揮揮手。

    袁初走到兩人前，沒有挨著趙曉麥坐，而選擇直接和白子悠坐在一起。

    反而是那個中年男人最先耐不住話茬：“哎，這路上可兇險了，咱們好不容易才出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馬奇，是薩朗波旗下公司的管理總監，手下帶了十幾個人呢，你們都是什么身份??？”

    他站起身，走到趙曉麥身邊。

    白子悠抬起頭來看了馬奇一眼，沒有說話，繼續低下頭拿叉子戳蛋糕上的奶油，把本來形狀完好的奶油戳得千瘡百孔。

    袁初也沒有說話，他不覺得中年男人一上來就開始介紹自己的官職是什么好現象，早不介紹晚不介紹，這個時候介紹？

    介紹的時候離趙曉麥這么近，什么意思？

    馬奇沒人理會，很是尷尬，這個時候陳泓開口了：“我是薩朗波公司旗下的推銷員……也不知道怎么就來了這里。我叫陳泓?！?/br>
    薩朗波旗下分公司眾多，有些大眾是叫不出名字的，但薩朗波這個旗號顯然更為響亮。

    陳泓說完之后，用眼神催促了一下趙曉麥，讓她說話。

    趙曉麥才開口，一邊說話一邊看著袁初和白子悠：“……我就是個叫不上名字的小公司的職員，和薩朗波公司沒什么關系。我叫趙曉麥?！?/br>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想躲避靠上來的馬奇。

    “哦，那你有沒有考慮出來后來我們薩朗波公司工作？”馬奇聽到趙曉麥的工作一下就來了興致，盯著趙曉麥開口，“都是熟人，我們這邊待遇不錯，咱們也能有個照顧……”

    他距離趙曉麥越來越近了。

    趙曉麥的神色有些尷尬，從椅子上站起來，朝著袁初和白子悠那兒退后：“不……”

    “我叫袁初?！痹蹰_口，“普通的大學畢業生，現在在當業余導演?！?/br>
    說完之后，他走到了趙曉麥和馬奇面前，朝著馬奇伸出手，微笑道：“幸會幸會?！?/br>
    “啊，你不是演員嗎？”趙曉麥驚訝道，“你長得好帥?！?/br>
    馬奇被擋住，她松了一口氣。

    “謝謝?！北黄凉媚锟?，袁初還是會感覺開心的。

    “導演？沒聽過哎，沒什么名氣吧?！瘪R奇的臉上顯現出輕蔑的神色，沒有和袁初握手，“年輕人還是要找個正經工作，多奮斗幾年……”

    “咔?！瘪R奇的話還沒說完，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就在幾人之間炸開，發出聲音的力度之大幾乎要刺痛耳膜。

    白子悠拿起剛剛幾乎要刮破陶瓷盤子的鐵叉，放在唇邊舔了舔奶油，無事發生：“白子悠，醫學生?！?/br>
    他這話省略的信息量比在場所有人都大，除了袁初之外沒有人知道白子悠其實是醫科直博。

    馬奇顯然是被剛剛那一聲刺耳的刮擦聲嚇到了，rou眼可見地抖了一下，為了面子，還是強顏歡笑道：“無論怎么樣，我們現在都聚在這里了，互相照顧一下是應該的。曉麥啊，你這幾天不和我們一起，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多危險？還是要找個保護你的人……”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袁初和白子悠一眼：“不過我們回來的時候，看到這兩位男同志親在一起……曉麥，你好好考慮一下，選個能照顧你的人，陳泓和我這一路上就挺好的，我有什么事情也會優先保護她?！?/br>
    說完之后，他看了一眼陳泓。

    “對……對啊，馬奇哥可照顧我了?！标愩D了一下，急忙說道。

    因為半天的休息，在場的人雖然還有人略顯疲憊，但也算收拾得人模狗樣。

    袁初看趙曉麥坐到他旁邊的位置，再收回手。

    趙曉麥想開口拒絕，又看袁初沒有表態，白子悠更是輕輕地哼著小曲兒，大有一副袁初不開口他就絕不開口的架勢，她求助地看了一眼袁初。

    袁初開口：“曉麥，沒必要。你既然在這里了，和我們是隊友，能有照顧的我們肯定都會照顧的。再說了，這個馬戲團遠遠比我們之前看到過的標本館要危險得多，那個尸體博物館就是由表演失敗的參與者的尸體拼起來的……”

    聽到后半句話，在場剩下三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有點微妙。

    隱約對這點有感覺是一回事，聽到人說出來、幻想被打碎又是另一回事。

    袁初抬起頭，看了一眼馬奇：“其實保不保護結局都差別不大，就是個過程而已?！?/br>
    他再轉向趙曉麥：“你有權選擇不依靠任何人，而彼此尊重的團隊合作對我們都有好處，至少能讓過程變得愉快點兒，而我們也需要你的智慧?！?/br>
    如果趙曉麥是豬隊友那另說，但袁初的直覺告訴他，趙曉麥雖然性格文靜內斂，但做事靠譜，否則也不會比那兩個人更快來到這里。

    他和馬奇說得倒是實話，畢竟在他拿到的資料來看，結局無非就是一個死字。

    馬奇和陳泓這段看似飽含希望的關系，在這個結局下就顯得有點可憐，還有點兒白給的意思。

    “我是gay，你也聽到了，你不用擔心什么?！痹跤盅a充了一句。

    他不知道趙曉麥之前看到了什么，但她看上去對馬奇和陳泓都有點戒備，尤其是對馬奇。

    “所以介意和我們合作嗎？”袁初微笑著補充道。

    “愿意，我愿意?！壁w曉麥急忙回復，感激地看著袁初。

    白子悠在袁初說這段話的時候一直睜大眼睛盯著袁初的側臉看，眼里滿是興味和好奇。

    “你是什么人，多管閑事了啊?！北辉蹙渚浞醋I，到口的鴨子一瞬間就飛了，就連陳泓的臉色也變得動搖，馬奇的臉色不太好看?！澳憔筒荒茏屓思倚」媚镒约哼x擇？”

    “你就不能讓人家小姑娘自己選擇？”袁初將原句還了回去，“我是個沒什么正經工作的理想主義者，還真比不過您?！?/br>
    除了身高。

    “學生家家！”馬奇氣不過，罵了一句，又不敢把話說絕。因為自從他開始反駁袁初的時候，袁初旁邊的白子悠就一直幽幽地盯著他，明明是沒什么奇怪的眼神，卻盯得他心里發毛，很不舒服。

    袁初站在馬奇身前，前進一步，他比馬奇高出半個頭，此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學生家家能一拳把你揍地上，你信嗎？”

    馬奇本能地退后一步，心里暗罵這家伙怎么這么高！

    “我就是太學生氣了，你現在才能好好地站在這里。好好合作，好嗎？那樣說不定我們還能好好活下來。你知道這個馬戲團活下來的幾率是多少嗎？百分之一點五，那你猜猜不合作搞分裂，咱們能活下來幾個人？”

    袁初再低下頭，長劉海投下一片陰影，一雙黑測測的瞳仁盯著馬奇。

    那是一雙見慣了尸體的眼，帶著壓抑的煩躁和攻擊性，只是望著就可能蠶食人僅存的理智。

    “要不要猜猜？”

    要不要猜猜？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面臨危險，普通人能抱團取暖就不錯了，還期望著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從別人身上牟利？

    袁初說完之后，看馬奇愣在那里，兀自轉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再微笑著說：“吃飯吧，這都大晚上了，明天馬戲團說不定就開場了，好好保存一下體力?！?/br>
    剛剛的陰郁就像從未出現過，袁初此刻溫和得讓馬奇不尷不尬地站在原地，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伸手不打笑臉人，陳泓也急忙說：“馬奇兄，咱們吃飯吧，這個真的挺好吃的?！?/br>
    剛剛袁初的氣質，讓她只是在一旁看著都心里發怵。

    趙曉麥愣愣地看著剛剛的一場好戲，都看傻了，沒想到對她如此溫和的袁初也有這樣富有攻擊性的一面，而這一面并不會對人輕易展現。隱約間，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一頓晚餐就這么在沉默的氛圍中吃完。趙曉麥先回了自己的客房，白子悠今天少見地沒有粘著袁初，先行回了自己的房間。

    馬奇給了陳泓一個眼神，陳泓咬咬牙，還是跟著馬奇回了他的客房。

    直到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客房，今日依舊無事發生。

    袁初鎖好自己客房的門，環視一圈，和剛來時并沒有什么變化，也沒有出現會坐上來自己動的玩偶之類的玩意。除了裝飾花里胡哨了一點，確實就只是一個正常的豪華客房。

    袁初修整好之后換了一套便于行動的服裝，他有一種預感，人來齊了之后馬戲團就會很快開始。雖然馬戲團這段時間總是會找各樣奇奇怪怪的形式來延后最終表演的發生時間，但該經歷的尸體博物館和旅店他們都已經經歷過了，遲早會到正式表演那一天。

    特案組為他分析了所有可能的情況，在尸體博物館之前塞一個標本水族館其實在他們意料之內，只是他們并不清楚馬戲團為什么要這么做。

    夜深。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布谷鳥飛出木門歌唱。

    五間客房中的其中一扇門被悄然打開。

    有一個輕盈的身影悄悄哼著歌兒從客房里走出來。

    “哼～哼哼，哼……～”

    若隱若現的歌聲，充斥在整個走廊。

    黑暗中，身影走過走廊，看了一眼走廊末端吊著的倒吊人，再走去另一間電子牌上寫著“馬奇”的客房，手部在門鎖處稍稍動作幾下，本來鎖著的門被輕易打開。

    “嗯……嗯？”

    赤裸著躺在床上的馬奇被驚動，悠悠轉醒，只看見門前站著一個背光的身影輪廓，落入純黑之中。

    馬奇睜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門口的人卻優哉游哉地走進了房間。

    “你、你是怎么進來的？！”馬奇終于反應過來本來鎖著的門已經被打開，驚恐地坐起身，他身邊的陳泓還在睡，沒有醒來，皺了皺眉翻身繼續睡。

    被問到的闖入者沒有回答，輕輕哼著歌兒關上門。

    “咔噠”

    門被反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