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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貪歡在線閱讀 - 第六章 愛生憂怖

第六章 愛生憂怖

    時旭東把臉埋進他的手掌,濕潤的觸感,眼淚嵌進他的掌紋里。

    他在害怕嗎?

    沈青折又說:“你不要怕,咳——”

    喉嚨間的癢意壓抑不住,他把咳嗽都壓進了枕頭里,怕他擔心。

    還是那個枕頭,外套換了新的,里面還是時旭東的舊衣服。

    只是突如其來的咳嗽,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來,連帶著拉扯到了后腰傷處,肩膀胸膛顫動著。

    他被時旭東撈起來了一點,抱在懷里。

    屋里很暖和,似乎是燒足了碳。沈青折坐在他腿上,又是一陣咳嗽。

    時旭東幫他慢慢順著背,親著他的頭發。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沈青折偎在他懷里,伸手摸他臉上的胡茬:“流浪漢一樣……流浪狗?!?/br>
    流浪狗一頓,“嗯”了一聲。

    沈青折為自己這個比喻笑了起來,又摸了摸時小狗的下巴,剛冒出來一層的胡茬yingying的,扎手,但是:“手感好好?!?/br>
    時旭東又要湊過來親他。

    沈青折避開了一點,沒讓他親:“我昏了多久?”

    時旭東頓了頓,才說:“現在是初四?!?/br>
    其實已經是十四了,明日是十五,元宵節。

    “竟然四天了……”

    他掃視了一遍屋內,只有矮榻憑幾,墻上有字畫被揭走后留下的黃痕,顯得格外空蕩。

    這是他們買下來的那間二進宅院,還沒來得及添設家具。

    像是流浪狗把他叼回剛搭好的窩棚里。

    這樣家徒四壁的裝修風格中,銅制的暖爐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一點煙氣都不見。

    “那暖爐是我們的嗎?”

    “不是,賜的?!?/br>
    不知為何,時旭東顯得格外惜字如金起來。

    “碳也是德宗給的吧……咳咳……”

    時旭東把他往懷里又攏了攏,聽他慢慢地說話:

    “家里好空,要掛一點字畫,掛翠環畫的就行,她一開始畫的王八好可愛。還有,換個新帷帳,這個顏色好舊,開春了買幾盆花回來……”

    他擰時旭東的狗耳朵:“在聽嗎?”

    時旭東一直盯著他:“為什么……不問誰做的?!?/br>
    “要么是盧杞,”沈青折很慢地說著,“要么是叛亂藩鎮那邊……德宗賜了挺多東西吧?”

    “嗯?!?/br>
    “盧杞有說什么嗎?”

    “沒有。稱病在家?!?/br>
    沈青折又是一陣咳嗽,整個人幾乎蜷了起來,過了好一陣才平復:“那就是他,或者說,現在明面上大家都認是盧杞,消滅政敵……咳咳,牽扯到了我?!?/br>
    實際上如何,則是兩說了。

    “明面上,”時旭東咀嚼了一下這個詞,“所以不是他?”

    “我覺得不是,但我也不知道是誰……”沈青折挨著他的胸口,顯得很疲憊,“雖然楊炎死了,他就能上位……咳……”

    只是這短短幾句話,他就顯得有些精力不濟,似乎隨時要睡過去。

    時旭東摸了摸他的頭發:“睡吧。別想這些了?!?/br>
    聽著時旭東的心跳,沈青折這次睡得很安心。合上眼,很快沉到安穩的夢里去。

    時旭東捋著他的背,抱著他這樣坐了很久,直到碳火快要燃盡,床外透進來的光線漸暗。

    他摟緊了沈青折,在他額頭上落了一個吻。

    “別怕?!?/br>
    他把沈青折塞進被子里,給暖爐里重新加上碳。

    在屋子里坐久了沒有察覺,出來吸入凌冽清冷的冬日空氣,才發現屋子里充盈著藥味兒。

    他自己身上也被浸染了藥味。

    而后移步去了院子的馬廄里,里面綁著一個人,脫了官袍,一點氣勢都沒有,五短身材,面目青黑,凍得鼻涕眼淚都掛著。

    青折光是看到碳,就猜出了德宗態度,猜到了現在坊間的流言。老婆確實聰明。

    ——宰相楊炎遇刺,連累劍南西川節度使沈青折受傷,一時之間朝野震動。沸騰的民間議論逐漸朝著門下侍郎盧杞漫去了。他與楊炎積怨已久,做出刺殺之舉也不足為奇。

    逐漸的,上下內外,就連皇帝都覺得是盧杞指使人做的。

    盧杞看見那渾身藥味的年輕郎君,往馬廄更里縮了縮,旁邊的棗花馬噴了個響鼻,又叫他嚇得渾身哆嗦。

    嘴里的布被扯開,他立刻涕泗橫流地求饒:“這位郎君,某真不知何處得罪——”

    他一時噤聲。

    因為時旭東退了幾步,沒什么表情地彎弓,搭上了一支箭。

    盧杞被箭指著,這樣近的距離,就算對方準頭不好,也能一箭穿心了。

    “簌”的一聲,箭打穿了馬廄的木質柱子,盧杞手上的繩子松開,落到地上。

    “滾?!?/br>
    盧杞卻已經嚇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下身一片濕意,他看了看面前陰著臉的人,兩眼一翻,在尿sao味里暈了過去。

    第二日,又是震動長安城的大消息,說是門下侍郎盧杞竟然在寒冬臘月,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宅子門口,目睹者甚眾。

    “眼見為實!”抱著貓的小娘說道,“某可見著他連犢鼻褌都沒穿,說是家中有妒婦,抓著他去樂坊了,才鬧出這么一遭來?!?/br>
    “他那樣也能去樂坊?”

    幾個女孩兒發出一陣只可意會的大笑。

    小娘把懷里的烏云踏雪舉高:“他那是活該。咱們小貍都明白知恩圖報,是不是?”

    長安城各坊都傳開了,當日盧侍郎受了顏魯公大恩,如今卻把恩人送到叛亂處。說是平亂,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知恩圖報,是指把老鼠放你的枕頭上么?”

    小娘好氣又好笑:“那也是送我的,你們想要還沒有呢!”

    幾個人又笑鬧成了一團,把盧杞的話題飛速拋開,又聊起了薛濤行紀。

    “某這根簪子便是仿著畫上新打的,好看么?正巧明日元宵戴出去?!?/br>
    簪子被放在貓豐厚的皮毛上,被極有光澤的貓毛襯得愈發流光溢彩。

    嘰嘰喳喳聊了一通,又有人說也想要和薛濤姑娘一樣到處游歷,“偵探”這個職業也太有趣了。

    “要是薛濤姑娘在,一定能抓出來真兇……”

    “薛姑娘說什么?”

    沈青折趴在床上,讓時旭東給自己換藥,一邊問。

    “她問你要不要停辦女學。沒有幾個人愿意送女子上學的,能去做工就直接做工了,現在是用紡織廠的錢倒貼,”時旭東說,“停辦之后,僅有的幾個學生,教師可以上門教課?!?/br>
    “……這一步步子還是邁得太大了,”沈青折思考著,“是我的錯,沒考慮周全?!?/br>
    “不是?!?/br>
    沈青折回頭。

    “不要總往自己身上攬,青折,”時旭東看著他,“本來就要有試錯的過程?!?/br>
    “你說得對,”沈青折把臉重新埋進枕頭,聲音悶悶的,“你幫我回了吧,還有別的信嗎?”

    “有,謝安的,崔寧的,還有李眸兒……都是賀新年,”時旭東說,“翠環說給你畫了新的畫?!?/br>
    悶悶的兩聲笑:“我們家翠環是大畫家了?!?/br>
    時旭東嘴角也勾起來一點:“嗯?!?/br>
    “明年就能開畫展,門票就收一張五十文,開兩天就能買個宅子?!?/br>
    時旭東聽著他暢想未來:“……一點都不留給翠書記嗎?”

    沈青折:“……給的?!?/br>
    “還有場地費,設計費,消防安全檢查……”

    “我錯了??墒钱斁褓Y本家好爽?!?/br>
    時旭東失笑,小心抱住了他的貓貓:“不用壓榨童工。我有很多錢,都是你的?!?/br>
    “你能有多少?”

    “很多,”時旭東蹭著他的肩頸,“就算我們現在就退休也沒關系?!?/br>
    沈青折嫉妒了:“你為什么有這么多?”

    他很坦誠:“在大非川攢了一點,你每年都給我發薪水和年終獎,我都存著。還有你一開始給我的地契?!?/br>
    說起來,確實都是沈青折的。

    “暫時還不想退休,”沈青折開始做夢,“好想上朝站到第一排啊,那個位置視野是不是特別好?”

    時旭東“嗯”了一聲,隔著衣料親他的肩頭。

    沈青折做了一會兒他的宰相夢,又嗅了嗅枕頭,有些沮喪地小聲說:“都沒多少你的味道了……”

    這兩天,為了防止自己無意識壓到沈青折,他都是睡在旁邊廂房的。

    只是半夜總是忍不住,回來蹲在床邊,看他的睡顏,一看就看到天亮。

    時旭東的手一頓,快速把他的衣服拉好,遮住那段白得晃眼的腰肢。

    跟老婆待在一起太考驗自制力了。

    他勉強把自己從老婆身上撕下來,站起身:“我去……”

    “干嘛?”

    “……解決一下?!?/br>
    “都頂到我了,”沈青折看著他:“你去哪里解決?我不就在這兒嗎?”

    他被時旭東好好養著,每天睡著的時間很多,醒著的時候被拎來抱去,在他的伺候下很是過了段驕窮yin逸的日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連床都沒有下過,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沒處使。

    時旭東喉結滾動,想要離開,但腳像在地上生了根。

    他看著沈青折很艱難地起身,坐在床邊,又歇了口氣。

    他看著地下有些茫然:“鞋呢?”

    “不用穿鞋,”時旭東說,“你想去哪里,我抱你去?!?/br>
    沈青折還沒覺得異常,伸手要他抱。

    時旭東抱起他,就覺得太輕了,比之前空落上許多。

    “出門吧,坐坐那個……秋千?”

    時旭東說:“你不能受風?!?/br>
    “我覺得我的傷差不多好了,”沈青折說,“就坐一下,好不好?我幾天沒出去了,讓我透透氣吧?!?/br>
    時旭東沒辦法拒絕。

    他單手抱他抱得很穩,沈青折坐在他的手臂上,摸了摸,都是硬邦邦的肌rou。

    時旭東親親他的臉:“不重?!?/br>
    這幾天把人養回來一點rou,卻仍嫌輕,抱著他的時候都有點沒著沒落的,生怕把他弄碎了。

    他趴在時旭東肩頭,伸手玩他的頭發,還打了個麻花辮。

    他正在開門,有一瞬間的僵硬,無奈道:“要扎雙馬尾?”

    他彩衣娛老婆多回,已經娛出經驗了。

    沈青折笑了下。

    他被時旭東抱著,就稍高些,捧著時旭東的臉,低頭親他的額頭。

    軟軟的。涼涼的。

    時旭東怔然。

    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反應——湊上去,交換了一個漫長濕熱的吻。

    呼吸交纏。時旭東慢慢平復自己的激動,又忍不住追上去親了好幾口。

    沈青折摸了摸他重新光潔的下巴:“好像還是這樣好一點。胡子好扎人?!?/br>
    走到外面,是一個晴朗的月夜,仍舊是冷的,時旭東拉了把胡床,把他輕輕放下,跟他擠在一把胡床上,一同賞月。

    明天是元宵節。今天的月亮已經漸趨于圓滿。實在是太好的夜晚了。

    是有沈青折在的夜晚。

    時旭東被這種溫情和失而復得的喜悅籠罩,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

    他忘記了“時間”。

    “今天不該是初七嗎?”沈青折忽然道,“怎么會快要滿月了?”

    時旭東渾身一僵。

    他的聰明老婆卻已經轉過彎來:“你……從哪里開始騙我的?是一醒來就在騙我嗎?”

    沈青折想了想,又問:“那些信呢?”

    時旭東取來了那厚厚一沓信,遠比時旭東說的要多的多,薛濤的來信,說女學的已經是上上封了,后面來的兩封信都很急切,問他遇到襲擊的事情。

    還有謝安崔寧張承照他們,也都遞了許多急信來,謝安的信里面字都花了。

    他大略掃了幾眼,感覺就像追著車喊:沈郎,沈郎沒有我怎么活啊沈郎!

    沈青折放下信,看著眼前立著的人:“你……”

    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為什么???”

    時旭東不吭聲。

    “怪不得……這兩天我一個外人都沒見到,你是要囚禁我嗎?”

    見他還是不說話,沈青折勉強撐著身體站起來,只穿著襪子踩在地上,轉身要走。

    而后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時旭東抓著他,手是在發抖的。

    “不要走……青折,”時旭東幾乎是懇求,“不要走……”

    沈青折沒有見過他這么害怕這么脆弱的樣子,仿佛要被陰郁壓垮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本來想在秋千上做。但現在你只能擼給我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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