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轉機
12 轉機 八角小亭里聚集了不少人,圍坐在石桌邊,聽冷常在繪聲繪色地講故事。 “你們是沒看見,那茶碗就這么甩了出去,我當時都嚇壞了?!崩涑T谡f。 “那然后呢?”應常在問。 冷常在說:“曇妃當然不高興,臉色紅白交加……” “當個常在都委屈你了,你該去茶館說書?!焙鋈?,小亭外有人說話。 眾人抬頭,只見旼妃站在不遠處。 薛嬪率先起身行禮,旼妃道:“你進宮有些年頭了,怎么也跟著這些人胡鬧?” “我……”薛嬪面上發紅,左右悄悄,這么些人里就數他年長,立時羞得無地自容。 旼妃繞過他,對呆立的眾人道:“這是有多閑啊,聚在一起聊天?!?/br> 大家都不說話。 旼妃對冷常在道:“虧我早上還夸你得體呢,誰知卻是個長舌頭?!?/br> “……” “你知道宮里是怎么懲戒那些散播謠言的長舌之人的嗎?” 冷常在縮著脖子搖頭。 旼妃看了一下其他人,問有沒有人知道,可沒人敢回話。于是他接著說:“先皇在世時,有個宮人承歡被封為答應,這位答應不老實過日子,專門喜歡傳播些小道消息,真假參半,博人眼球。有一天,他聽到兩人談話,用心記下傳了出去,一時間宮里都傳遍了,影響很不好。當時的方太后知道了,把那人招到自己宮里,在他嘴里塞滿了燒紅的煤炭球……” 冷常在腸子都悔青了,恨不能多長兩張嘴來求饒:“我……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br> “你呀,真該慶幸現在入了春,否則我定也要學老祖宗的法子,把你這舌頭燙短些?!?/br> “旼妃饒命!”冷常在噗通跪下,額頭抵地,已經泣不成聲。 過了很長時間,旼妃聽夠了哭求,才道:“罷了,下不為例。要是再有人胡言亂語,嚴懲不貸,都散去吧?!闭f完,轉身走出小亭。竹月跟在他邊上,走出一段距離后才小心翼翼道:“像冷常在那樣的愚鈍之人,主子為何還要提點?” 他無奈:“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冷常在年紀輕輕,我是不忍心見他這樣作死,今日是我碰見了,嚇唬他幾句讓他知道厲害,要是曄貴妃見了,只怕又要多一個被打殘的?!?/br> “主子就是心善,要是奴才,才不管他呢,要死自個兒作去,別礙著別人就行?!?/br> “你說的也對,明哲保身是上上策?!?/br> 他們一路散步,慢慢聊著,竹月好奇:“曇主子真和皇上約了打雙陸?” “不錯,皇上能答應,我也是覺得意外,往常他上午不是在議事就是看奏折,絕對不會見后宮的人,可今日卻破例了?!?/br> “那皇貴妃會不會因此……” 旼妃淡淡道:“這可說不準,在這宮里,誰還沒個神通呢?!?/br> 應常在和雪常在一路往回走,對剛才的事心有余悸,快到毓臻宮時,雪常在忽然感慨:“真是嚇死人了,以后還是少聚一起吧?!?/br> 應常在笑道:“瞧把你怕的,咱們只要安分守己,禍事就找不來。再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更何況是你我這樣的世家?!?/br> 雪常在苦笑,他的門第可比不上應氏高貴,家中富裕卻沒有太大勢力,只是個普通的地主鄉紳,哪兒有人家的底氣足。 應常在倒沒想過這些,他確實挺喜歡這個溫婉的鄰居,見人還有些不安,出言安慰:“你放寬心吧,等老祖宗來了,你我一起去見,他保準喜歡你。有了老祖宗的歡心,誰還敢欺負咱們?” “老祖宗是誰?” “就是旼妃剛剛提到的那位方太后,現在應該是太皇太后了?!?/br> 雪常在想起剛才旼妃口中的故事,后背刷刷泛涼,心里更忐忑了。 *** 碧泉宮里,曄貴妃還沒走,正等著章丹回來。昀皇貴妃被他的焦躁弄煩了,走下座位,將人拉到花圃旁,讓他安靜地賞花。 可曄貴妃哪有心思賞花,那些個姹紫嫣紅的牡丹芍藥在他眼里就好像是畫出來的黑白假花,完全沒有半分顏色。最后,他干脆到宮門外的大道上去等,弄得路過的人們只能溜邊走。 昀皇貴妃已經懶得管他了,雖然也是心事重重,卻沒有曄貴妃那般緊張。不多時,他已經被人服侍著用了些時令水果,換了更寬松的長衫,坐在桌案前畫畫打發時間。 簡單幾筆勾勒出流暢的線條,畫中人漸漸成型,英姿挺拔,氣宇軒昂。他拿起來端詳,很是滿意,比之晝嬪曾經所畫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然而,就是這般栩栩如生的畫作,瑤帝卻從來沒夸過他畫得好。 他又畫了幾筆,添上個四四方方的木匣子,那是瑤帝很久以前就許諾給他的生日禮物——西域特制的音樂盒,扣動機關就能自動播放優美的樂曲。 可是……也僅僅是許諾而已,他從沒真正見過那東西,就像瑤帝口中說的愛語,如云如煙,虛無縹緲。 他把畫放到心口,臉埋在紙中,舌尖慢慢在著了墨的紙上滑動,絲絲墨香浸透味蕾,入了心田。只有在這個時候,瑤帝才真真正正屬于他一人。 畫紙逐漸蹂躪成團,心情卻平靜下來。 外面,章丹著急忙慌地回來了,和曄貴妃一同進到屋里,一見到他便跪倒哀嚎:“主子,奴才去的時候那兩人已經咽氣了?!?/br> 曄貴妃氣得跺腳:“這個陸言之,平日辦事磨磨蹭蹭,今天倒是動作快,懿旨剛出去就給辦了?!?/br> 不過章丹卻沒有那么著急了,他跪行幾步,喘了口氣道:“奴才還打聽到,皇上爽約了?!?/br> 聽到這話,曄貴妃愣住了,反應過來后明顯神情放松下來:“太好了!只要事情不出在當下,曇妃也折騰不了什么。我就不信他能穿著臟衣服招搖一天?!?/br> 昀皇貴妃眉目開朗,問:“打哪聽來的?” “奴才路上碰見銀漢宮的人,聽他們說皇上現在還在和大臣們議事,已經傳旨午膳在御書房用,暫時不會來內宮了?!?/br> “活該!”兩字吐出,昀皇貴妃身心舒暢。曇妃就是要告狀也得等晚上,可那個時候瑤帝未必有替他撐腰做主的心思。這個虧,他非要讓曇妃吃進肚子里反復回味不可。那兩個人死了不要緊,曇妃不是想來個死無對證嗎,那就成全他好了。 他對曄貴妃道:“瞧你剛才急的,上躥下跳,一點兒貴妃樣都沒有?!?/br> “我實在是怕那賤人又去皇上那里編排點什么惡心人的話來陷害我?!?/br> “你膽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小了,敢作敢當,你扔茶杯的時候怎么不害怕?” “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我……”曄貴妃說著忽然沒了聲。 昀皇貴妃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下文,仔細一瞧,曄貴妃眼圈紅了,正噙著淚努力往回收。他心里算算,瑤帝大概有一年多沒去皎月宮過夜,每次去時只賞些東西坐著談話,這確實跟失寵差不多了。想到這里,他無奈道:“上次聽說你總頭疼,現在調養得如何了?” 曄貴妃用帕子擦擦眼角,道:“最近好些,沒有那么憋悶怕冷了,劉太醫確實醫術高明?!?/br> 昀皇貴妃拉起曄貴妃的手:“在宮里,你我是最親近的,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否則我都不知道跟誰說話去?!?/br> 曄貴妃笑了:“哥哥放心,無論什么時候,我們都是一體連心?!?/br> 昀皇貴妃等曄貴妃離開后,讓章丹附耳過來,說了幾句悄悄話,隨后道:“告訴他就按我說的去寫,一字不落。務必要快,趕在下午之前呈上去?!?/br> 章丹稱是,小跑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