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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云華艷情史(男男宮斗)在線閱讀 - 26 浣衣局

26 浣衣局

    26 浣衣局

    進到二月,四年一度的春選悄然開始,讓昀皇貴妃始料未及的是,曇妃對此并沒有異議,反而按照章程籌辦,非常盡心盡力。

    此時,他們同在碧泉宮,和舒尚儀討論殿選事宜。

    曇妃坐在下首,道:“你親自監督,進入殿選的務必要再三核查家世,祖上三代不得有任何污點,旁系親屬也要查。

    “另外,性情一定要好,不驕不躁,溫婉柔順,太活潑的不行,太靦腆的也不行;太聰明的不要,太蠢笨的也不要;太嬌氣的不選,太粗糙的也不選。

    “還有模樣,后宮嬪妃講究的是端莊典雅,無論走到哪里都是皇家臉面。因此,凡是妖嬈的,嫵媚的,yin艷的,一律否決。

    “至于身段,腰太細的顯得病弱,太粗的又臃腫,以兩尺一左右為宜,挺胸翹臀,面無黑痣,身無疤痕,牙齒潔白整齊,頭發烏黑柔順……”

    曇妃說得流利,舒善之卻聽得心驚,他經辦過五次春選,今年是第六次,可從沒哪一次像這般細致嚴格過。

    曇妃都說完后,問:“都聽清了嗎?”

    舒善之答道:“都聽清了,可這細則是否太嚴,只怕都符合要求的不太好找?!?/br>
    “云華八千萬人口,適齡者數十萬,還找不出幾十個人嗎?”曇妃交給他一本書冊,“這是祖上留下的規矩,全在這里寫著,往年你們如何辦差我不管,但這次若敷衍了事,我眼里可揉不進沙子?!?/br>
    舒善之為難地看向另一人,昀皇貴妃道:“條件確實很苛刻,若真按祖制所寫,恐怕現有后宮嬪妃沒幾個合格的?!?/br>
    “已然進宮的當然不會再追究,但沒入宮的還是要嚴格些?;寿F妃那日也說了,春選是祖宗定下的制度,所以自然是要按祖宗的規章去辦,否則,那還不如不辦?!睍义f的四平八穩,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昀皇貴妃心知這是在給他難堪,可偏偏還反駁不出什么,曇妃的一句按祖制把他壓得死死的,不過他也不氣惱,淡淡道:“既然你堅持,那就這么去辦吧?!闭f完,拿起茶杯。

    曇妃會意,起身告辭,臨走前囑咐舒善之:“到時候把殿選的人名單整理給我,我要親自過目,都敲定好后,再呈給皇上御覽?!?/br>
    等人走后,舒善之抱怨:“這要怎么選,總不能挨個拿尺子去量。還有那性情,區區幾天光景如何分辨何人張狂何人溫順,在奴才看來,選秀時都能假裝高貴典雅?!?/br>
    昀皇貴妃放下茶杯,隨意翹起腿:“你不用管這些,以前怎么做,這回還怎么做,你沒法一個個去量尺寸,曇妃也不能,大面上過得去就行了。你只需記得一點,別找太漂亮的,明白嗎?”

    舒善之知道他的意思,欠身:“奴才明白?!毙睦飬s暗暗一啐,選好看的,皇貴妃不高興,選長相一般的,皇上又不滿意,真是難伺候。

    ***

    在冷宮的幾個月里,生活對白茸而言變得千篇一律,每一日都在重復前一日,永無盡頭。

    他在無望中漸漸適應了這種無意義的日子,天氣好時會坐在臺階上曬太陽,聽崔屏講先帝的趣聞,他偶爾也會說些瑤帝的事,這時就會發現帝王們的薄情都是一脈相承。

    以前他總聽人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可入了深宮才明白原來天底下最無情無義的既不是婊子也不是戲子,而是天子。

    他把這話跟崔屏說了,后者抿嘴一笑,說,你才知道呀。

    是啊,他才知道。

    有時,后排矮房里的人也會跟他們在院子里聊天,時間一久他們之間的矛盾也沒了。偶爾聊到興起時,阿衡和阿術也會加入其中。

    平心而論,兩個看守都不算心狠之人,至少沒有無緣無故虐待過任何人,連崔屏也在私下里說,他們兩人稍微狠毒些,冷宮里的人都要死上一半。

    相對于他的認命,林寶蟬則依然處在恍惚之中,很少出門,整日自我禁錮在狹小的空間之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這些他都不關心了,事實上,他也無暇去管,隨著時間推移,他的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惡劣的生存環境勾起舊病,呼吸儼然成了刑罰,無時無刻不在承受窒息憋悶的煎熬。

    一日晚上,他心口疼得厲害,冰冷的空氣像刀子隨著呼吸劃破心肺,他實在受不住,扶著墻來到西廂房。

    他害怕他們睡了,站在門口猶豫,卻聽里面傳來粗重的喘息聲,他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轉身就要走時,門開了。

    梓殊披著衣服問:“什么事?”

    他下意識往里面瞧,床雖被梓殊的身子擋住,但不用想都知道床上的人是誰?!拔摇彼麆傁胝f話,忽然喉嚨一緊,一股子腥氣往上涌,再張嘴竟咳出些血絲。

    “讓他進來吧?!贝奁恋?。

    梓殊把他扶進屋,說道:“你這是怎么了,突然病這么厲害?”

    他順了口氣:“以前的病了,我過來是想討杯熱水喝?!?/br>
    梓殊給他倒了一杯茶:“已經不太熱了,是溫的?!?/br>
    溫潤的水順著胸口往下暖遍全身,疼痛減緩,他長舒口氣,這是他到冷宮以來第一次喝到溫水。他緩過來后,打量房間,這里比他自己的屋子好上太多,墻壁用白麻紙糊著,鑲嵌兩盞壁燈,窗臺上擺著一盆臘梅,桌椅櫥柜屏風衣架一應俱全,在無常宮中簡直就是個神仙洞府。他站起來,說道:“對不起,不該打擾你們的?!?/br>
    崔屏笑了:“沒什么,我們的事兒好多人都知道?!?/br>
    “我聽說你是因為受朝政牽連才……”

    “那是說給外人聽的?!贝奁磷饋?,被子從光滑的胴體上滑落,他說話還有點喘,臉色也蒙上紅暈。

    梓殊見了忙把他按下去,掖好被子:“快躺好,別再凍病了,老大不小的人還得要我管?!?/br>
    “就是要讓你管?!?/br>
    他們你來我往,眼中全是柔情。

    白茸像丟了魂似的回到自己屋里,忽然明白了,他們有彼此,因此才活得超脫。反觀自己,什么都沒有,沒朋友,沒愛人……孑然一身。

    他看著桌上抄好的一疊經文莫名憤怒,拿起其中一張紙默念,拗口的字句令他惡心。他發瘋似的把它們全都撕碎,憑什么他要抄!他不是兇手,不欠季如冰任何,為什么要承擔不屬于他的罪責。

    為什么?!

    他心中狂喊,一遍遍質問,一遍遍咒罵瑤帝的薄情。過了很久,他才捂住心窩大口喘息,好容易平靜下來后卻發現無論自己如何怨恨瑤帝,眼前浮現的依然是他們花前月下的纏綿,那些動聽的誓言始終縈繞心頭。他以為自己看透了,可事實上有些東西刻在骨子里,根本忘不掉。

    他跌坐在一地碎屑中失聲痛哭。

    你在哪兒?你真的把我忘了嗎?我的陛下,我的阿瑤,你說過要帶我出去玩,說過要送我生日禮物,說過……

    記憶回溯,好似潮水將他淹沒,他蜷縮在地,哭著,想著,最后沉浸在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凍醒,外面還黑著,卻又透出忽明忽暗的橘光。他走出去,才發現外面已經聚了一些人,連林寶蟬都出來了,順著他們看的方向望去,西邊火光沖天,把半個宮城都照亮了。

    ***

    玉澤十三年二月初九,浣衣局走水,天快亮時明火被撲滅,近一半的房舍被燒,死傷三十余人,器物布匹損失慘重。

    昀皇貴妃在例行晨會之后把曇妃留下,說:“屋舍壞了還能慢慢修,可人少了大半,各宮各處又暫時抽調不出人手,浣衣局管事鄭子莫來問該怎么辦……”

    曇妃略一想:“無常宮不是還有一群閑人嘛?!?/br>
    “我倒也想過,但終究是沒有先例?!?/br>
    “事從權急,先調過去用著,再說浣衣局本就是有罪之人的服役之處,他們都是戴罪之身去了正合適?!?/br>
    “好吧?!标阑寿F妃轉頭對章丹道,“你親自走一趟慎刑司,跟陸言之說一聲,讓無常宮每日早上將人送到浣衣局幫工,晚上再送回來,直到補齊人手為止。然后再去浣衣局跟鄭子莫知會一下,讓他該怎么管就怎么管?!?/br>
    他頓了一下,又道:“另外,讓他注意,只把庶人調過去,有位份的一律不動?!?/br>
    曇妃問:“為什么?”

    “罰入浣衣局做工的都是庶人,有位份的名義上還是嬪妃,要是一同借調過去,會惹人非議?!?/br>
    “還是你想的周到?!?/br>
    “人人都想統管內宮,卻不知這其實是個費心力的活兒,那么多人事物要協調要處理,要讓各局各宮各處都滿意,著實不容易。更不用說還有許多人等著看熱鬧,巴不得我出錯鬧笑話。不想得周到些,我這皇貴妃也是白當了?!?/br>
    “哥哥說的是,我一定謹記,力爭做到滴水不漏?!?/br>
    要到浣衣局做工的消息傳到無常宮,絕大部分人都不高興,雖然浣衣局的伙食比無常宮要好些,但十分辛苦,干的都是體力活。而且現在還沒入春,水冰冷刺骨,漿洗一天,簡直是苦刑。相較之下,還是在無常宮的院子里曬太陽來得舒服。

    白茸沒有抱怨,抱怨有什么用呢,不過是重新做回奴才罷了,被人呼三喝四的日子也不是沒過過,對他來說輕車熟路。甚至他心底還有些期待,終于可以有些事情做了,也許忙起來就會暫時忘卻哀痛。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他被外面動靜吵醒,推門一看,原來是崔屏和阿術在說話。

    阿術道:“不都跟你說了嘛,你不用去,但梓殊得去,他是庶人,必須去浣衣局幫工?!?/br>
    崔屏道:“他是伺候我的,我在哪兒他就在哪兒,他得跟著我?!?/br>
    “你要是皇貴妃,自然可以這樣,可你現在就是個答應,認清現實吧!”

    “你……”崔屏氣得說不出話,只見梓殊從屋里閃出,把人拉到一旁,說:“算了,你爭不過他們,白天去晚上回,時間也不長?!?/br>
    不多時,他們排隊被帶著穿過兩片低矮宮舍,來到浣衣局。

    白茸一看管事的鄭子莫,愣住了,他們之前見過面。鄭子莫面色如常,他在宮中十多年,風云變幻的事見多了,因此并不奇怪,眼神停頓后便不再理會。

    焚毀的房屋還沒收拾好,到處都是一團團焦黑,他和林寶蟬被分在一組,負責把被熏出煙味的單子重新用香料蒸煮祛味。

    進了蒸煮房,他心中感激鄭子莫,在屋里看爐子總比在外面漿洗輕松些。顯然,林寶蟬也明白這個道理,他默默調好香料,把蓋子蓋好,坐在矮凳上看著白茸拉風箱。

    兩人沉默一會兒,都覺得有些尷尬,林寶蟬率先開口:“前幾天聽見你總咳嗽,現在好些了嗎?”

    “最近好多了,也是一陣一陣的,時好時壞?!?/br>
    “還記得我們一起喝仙子淚的時候,那時我們多好啊?!?/br>
    “我們關系好,所以你往我酒里下藥……”白茸一想起這事就憤慨,“我差點被你害死?!?/br>
    “我知道你恨我,可后宮爾虞我詐,害人或是被害,總得選一個?!?/br>
    “我既不想害人也不想被害!”

    “因此你落到這步田地?!?/br>
    “呵,你不是也一樣?!?/br>
    “我是低估了曇妃,沒想到他居然能查到?!?/br>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卑兹撞辉倮硭?。

    那天之后,他們就再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全被安排在外面漿洗宮人們用的床單。

    床單都是通鋪用的,又長又大,浸濕后極沉,他和林寶蟬兩人洗了許久,合力擰干掛上,還沒歇口氣,就見一人來到跟前,指著一片污跡道:“分明沒洗干凈,重洗?!?/br>
    林寶蟬早就累得不行,叉腰道:“這污跡一看就是陳年舊痕,如何洗得干凈!”

    那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把他直接打倒:“少廢話,洗不干凈別想吃飯?!?/br>
    白茸連忙應下:“是,一定洗凈?!?/br>
    那人走后,林寶蟬捂著臉埋怨:“你答應得倒干脆,這要怎么洗,我手都疼死了?!?/br>
    “不應下還能怎么辦?”白茸反問,然后把單子有污跡的一角重新泡在水盆里,“你一進宮就是主子,自然沒受過氣,我前些年可見多了,地掃得干干凈凈,可人家非說不干凈,那能有什么辦法,只得接著掃,跟誰講理去?!?/br>
    他搓洗著,林寶蟬就在邊上看。他并沒說什么,洗得差不多了,見那人已經轉到別處,又重新掛好,對林寶蟬道:“這種事都不用理論,人家又不瞎當然知道是洗不干凈的,不過是想過把頤指氣使的癮,他痛快了,也就把這事忘了,才不會管到底洗沒洗干凈?!?/br>
    林寶蟬哼了一聲,揉著臉,嘲諷:“到底是做過奴才的,其中門道真清楚?!?/br>
    他忍下,不跟他計較,指著另一大盆臟床單說:“快洗吧,還有八條呢?!?/br>
    “我手疼,水涼死了,凍到骨頭縫里?!?/br>
    他氣道:“你不洗,我一人洗不了這么大的東西,到時候一起挨罰?!?/br>
    林寶蟬極不情愿地蹲下來,手指剛一沾冷水就叫苦,折騰了大半個時辰也沒洗出一條單子。

    白茸道:“你能不能醒一醒,現在你是庶人,不是主子,別再嬌嬌氣氣,我可不想被連累一天都吃不上飯?!?/br>
    林寶蟬不高興:“我就是做不慣,不像你,當奴才當慣了,這點活不算什么?!?/br>
    白茸氣得用手拍水,濺了林寶蟬一身,兩人作勢又要打起來。

    鄭子莫聽見動靜,走過來罵道:“是不是嫌活少,要不要再加些,日落前洗不完每人都打十鞭子?!?/br>
    他們二人不再說話,此后老老實實,所幸剩下的也不太臟,緊趕慢趕在傍晚時全洗凈了。

    回到無常宮,所有人都快累趴下了。白茸一雙手凍得又紅又腫,痛癢難當,好容易等來晚飯,卻只有一塊薄餅,幾口下了肚,就跟沒吃一樣。

    十幾天過去,很多人都吃不消,在崔屏幾次交涉下,梓殊終于不用再去。白茸知道,這是暗中使了銀錢的結果。

    一日,他的胸痛又犯了,在床上輾轉反側,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些碎銀。他各給了阿術和阿衡一些,果然第二日阿衡就替他告假,說他上吐下瀉干不了活。

    接下來幾日,他都如法炮制,總算把病給壓了下去,可同時錢袋也快見了底。

    他對阿衡說:“勞煩你去知會銀朱一聲,我抄的經文已經有好多了,請他來取?!?/br>
    阿衡得了好處,自去報信,沒一會兒就帶了人來。只是來人不是銀朱,而是他身邊的小徒弟木槿。

    白茸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銀朱跟在瑤帝身邊侍奉,肯定無法脫身,能叫別人來已是不易,于是恭敬地把木槿請進屋中。

    關好門后,他突然跪下:“我有事求你幫我?!?/br>
    木槿嚇了一跳:“你快起來,我就是個奴才,怎么能幫你?!?/br>
    “不,這事你一定能幫?!彼统鼋z帕,“求你把這個交給皇上,皇上見了一定會想起我的?!?/br>
    木槿往后退一步,不敢接手:“我平日跟皇上說不上話,哪能給你帶東西?!?/br>
    他不死心,又掏出一個銀錠:“求你了!你是我最后的希望,皇上只要見到了就會來看我?!?/br>
    木槿盯著銀錠,猶豫半晌,伸手將他扶起:“我也只能試試,正巧我師父明天有事,我倒是有機會可以進到銀漢宮,但也不敢直接遞出去,只能是將東西擺在不起眼的地方,皇上能不能看見,看見后能不能想起來可就是天注定了?!?/br>
    他點頭,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千恩萬謝。

    木槿走后,他靠在門上,又重新燃起希望,皇上一定會想起他的,這些日子皇上只是被曇妃迷住了,等心氣過了就會想起他,那日皇上送給他絲帕時說過,他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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