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中秋宴

    夏末，宮里一片祥和。晗常在經過兩次驚嚇后，徹底消停了，老老實實過日子，曄貴妃則病情加重，已經一個月沒有在人前露面。

    沒了這兩人在身邊蹦跶，昀皇貴妃過得百無聊賴，每日面對眾人時也提不起精神，怏怏地說幾句就讓大家散去，剩下的時間不是和瑤帝溫存就是擼貓。

    瑤帝在幾位寵妃之間輪番游走，精準得讓人懷疑是不是做了個輪值表，把雨露均沾做到了極致。

    不侍寢時，白茸閑在毓臻宮里無所事事，又練起畫作，只是他基礎全無，畫出來的東西依舊慘不忍睹。

    八月中旬，從前線傳來捷報，定武將軍成功擊退幽邏島的進犯，迫使他們求和。為了表彰定武將軍的功績，瑤帝破例晉封他為鎮國公，晗常在的身份一下子變成了公爵之子，成為真正的貴族。相應的，他的位份也升了一級。

    “晗貴人……”白茸坐在小凳上，面前是幾副精美首飾，對玄青道，“還沒安生幾日，就又要活分了?！?/br>
    “可不是嘛，聽說剛一晉封，就命人去了趟尚寢局，把床上的那些個鋪蓋全換成了用金蠶絲做成的繡品，一進屋明晃晃的?！?/br>
    “小孩子就是不一樣，剛得了寵就想著炫耀，也不拿捏著些?！彼灰詾槿?，只要不再找他麻煩，怎么折騰都沒關系。

    “主子今日要戴哪副，其他各宮都往喜慶了打扮，畢竟這回中秋宴和幽邏大捷一起，可謂雙喜臨門?！?/br>
    “說的不錯，可不能被人比下去?！毖劬νＴ谝桓泵倒褰鹕氖罪椛?，他拿起其中的牡丹團花簪，放頭上比了比，“就戴它吧，其他的你看著配，也別太多了，要不然脖子疼?！?/br>
    中秋宴在宮中的望仙臺舉行，這是宮城中一處特制的高臺，原本是祭月之所，后來到瑤帝的父親瑄帝時，把祭祀改在別處，望仙臺便空了出來，后來又因地方寬廣視野開闊成為舉辦露天宴會的絕佳場所。

    今晚的天氣很好，天上一絲云都沒有，玉盤似的月亮被無數星辰捧著，懸在墨藍天空，和下方高臺上的數盞明燈交相輝映，望仙臺亮如白晝。

    宴會氣氛一片祥和，瑤帝身穿玄色龍袍舉杯對月，先是吟詩一首，然后又將酒水灑在地上祭奠為國捐軀的將士，眾人也學著他的樣子把酒水灑在面前地上，連一向張狂的晗貴人都斂了神態，虔誠又端莊，好似真的在緬懷一般。

    祭奠結束，宴會開始，氛圍漸漸熱鬧起來。而酒過三巡，瑤帝徹底撕開偽裝，把晗貴人招到近前跟他嬉笑，互相咬耳朵。

    昀皇貴妃道：“陛下在說什么，讓我們也聽一聽樂呵一下吧?！?/br>
    “哈哈……”瑤帝道，“朕剛才說，這月亮圓的像美人翹臀一樣?！?/br>
    “……”昀皇貴妃暗自皺眉，不知該說什么。

    一旁的昔妃接口：“怎么是美人屁股，依我看倒像是美人臉?！?/br>
    曄貴妃打趣：“誰的臉能這么圓？”

    昔妃不語，看著旼妃笑。其他人也順著他的目光看，旼妃穿了一身暗紫色的高領長袍，頭發全綰上去，又帶著珍珠釵，越發顯得臉圓。

    旼妃顯然也知道昔妃的暗示，不滿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又沒說是誰，你那么在意干什么?！蔽翦鷬A了口菜放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旼妃一翻眼，笑道：“是我多想了?！彼似鹁票?，朝空中一舉，吟道：“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br>
    邊上的人均點頭微笑，只有昔妃臉色一變，這詩詞引用得高明，明面上祝愿大家都平平安安，可暗地里卻諷刺他父親被貶回鄉，離帝都千里之遙。更可氣的是他還不好發作，只能吞下啞巴虧。

    偏偏旼妃這時還不依不饒，對他說：“昔妃的臉色不好，是不是剛才我說的讓你生出思念之情，要真是這樣，我給你賠罪。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我也是有感而發，忘了顧及你?！?/br>
    昔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多慮了，我什么都沒想?！?/br>
    這時，氣氛已經有些變了。

    除了坐在上首的瑤帝還在跟晗貴人和昀皇貴妃調笑之外，其余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旼、昔二妃身上。白茸默默喝著酒水，目光在他們身上來回掃動，只聽曇妃突然道：“好好吃個飯，干嘛這么劍拔弩張?！?/br>
    楚常在道：“今天月色好，咱們還是賞月吧?！?/br>
    旼妃望著月亮說：“月色好，也得跟對的人來賞，否則興致全無?！?/br>
    昔妃則道：“顏哥哥年紀也不小了，應該清楚，后宮是你死我活的地方，來了就要戰斗到底，不分個輸贏別想活著離場?！?/br>
    這話說得膽大，白茸偷偷看瑤帝的反應，所幸后者正跟晗貴人說話，沒注意到。

    曇妃道：“所以，作為老資歷，我勸你有些話還是放肚子里的好?！?/br>
    昔妃不屑：“倚老賣老?！?/br>
    旼妃幽幽一笑：“五十步笑百步?！?/br>
    昔妃還要再說，這時白茸插口：“你們大家不吃月餅嗎，御膳房做的，挺好吃?！?/br>
    薛嬪也道：“是啊，這回做得不差?！?/br>
    事情被這么一打岔，算是揭過去了。

    暄妃捏著一小塊月餅，嘴里咂味：“確實，自從點心局的阿順出事之后，第一次吃到這么好吃的糕點?！?/br>
    阿順……白茸想起來了，就是開春時淹死在湖里的御膳房宮人，做點心最拿手。

    “你們聽說沒有，有人傳言阿順是被湖里的水鬼給拉下去的?！崩畛Ｔ谡f。

    昱貴人道：“好像是這么傳過，但這都是無稽之談，世上哪有鬼怪?！?/br>
    “這可不好說，傳說他撈上來的時候，手指上還纏著藍色布料，那料子可好了，一看就不是宮人該有的，所以人們都說他是被湖里的水鬼抓住了，布料就是從水鬼身上扯下來的?！?/br>
    暄妃哎呀一聲，神情驚恐，聲音急促：“你們這一說我倒記起來，尹常在就是在那投湖的，還有瑄帝時的一位貴人，也是在湖邊散步賞景時不小心跌進去溺死的，會不會就是他們作祟？”

    田答應膽小，此刻連月餅都不敢吃了，小聲道：“哥哥們別說了，聽了叫人害怕?！?/br>
    李常在嫌棄道：“你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br>
    就在這時不知誰突然喊了一句：“快看月亮！”

    眾人抬頭望，原本黃玉一樣的月亮此時像蒙了一層紅紗，呈現出詭異的橘紅暗影?，幍勖嫔话?，血月罕見，是不祥之兆。

    昀皇貴妃道：“陛下，要不要再請法師驅邪？”

    曇妃道：“皇貴妃這是何意，難道還要再來一次去年之事？”

    沒經歷過的人都不明所以，而經歷過的則紛紛緊張起來。

    曄貴妃心思一動，說：“陛下就請個法師吧，給湖里的水鬼超度一下也好，我這病總不好，說不定就是邪祟纏身所致?！?/br>
    曇妃好笑：“聽聞是你自己走路腳滑掉湖里的，怎么這會兒又賴上邪祟了?！?/br>
    曄貴妃搖頭：“尹常在投湖自盡，我還有點心局的阿順說不定都是被他的鬼魂勾住?！?/br>
    高臺上忽然安靜了，微風拂動，燈火忽明忽暗，微微寒涼中，大家都有種不詳。

    瑤帝清清嗓子，對曄貴妃說：“你不要害怕，世上的鬼都是人們想出來嚇唬人的?！?/br>
    “陛下，我的病拖了這么久都不好，定是有邪祟入侵，要不怎么解釋得通呢?！?/br>
    “……”

    “陛下就忍心看著我病入膏肓？”曄貴妃又急又氣。

    瑤帝當然不忍心，斟酌許久最終同意：“就讓人在湖邊做場法事吧?！?/br>
    宴會到此也沒有進行下去的氣氛，瑤帝直接宣布賞月結束。眾人起身隨瑤帝走下高臺，此時就聽田答應突然尖叫道：“啊啊……什么東西啊，怪物！”

    此時晗貴人也隱約看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順著欄桿邊跑，他也下意識也叫出來，好像要用聲音把怪物嚇跑。

    這么一來，其他人不管看見的還是沒看見的都叫喚起來?，幍酆完阑寿F妃已經站在臺階拐角處，回頭一看，臺階上的人們都擠作一團互相推搡，扯袖子的踩袍子的，都想趕快往下跑，銀朱急得大喊：“各位主子當心腳下！”

    話音未落，就聽“啊”的一聲，最前邊的旼妃一腳踏空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