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被虛無恐懼追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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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正義戴著安全帽跟著副礦長剛從碎煤站檢視完,走到放煤廣場,偌大的地方已經多了幾座小煤山,等著直接拉去發電廠。 副礦長給他指了指那邊的大機器,簡單介紹了一下,“這是外國貨,小幾百呢,買了兩臺。速度很快,用在主礦道,一天五米,一個月能掘進上百米?!?/br> 說的小幾百其實是幾百萬的意思。 展正義瞇起眼睛看著那個龐然大物,問:“人力呢?” 副礦長說:“綜采二隊還是全人力,一天三班倒,四個坑加起來兩米都沒有?!?/br> 對機械力量有了明確認知,展正義點點頭,笑著說:“我看能不能再批點錢下來,爭取全機械掘進。最近上頭盯得緊,怕礦場出事?!?/br> 副礦長立馬反應過來,拍拍胸脯說:“這邊的山體穩固,地下幾百米都給探過了,巖層穩定,絕對不會塌,地下水主體也不是這個流向?!?/br> “最好不要出事,”展正義攬著副礦長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帶著他一起轉身,“去樓里看看?!?/br> 展正義隨意看了兩眼工時登記本,看到一個隊連續四五個請了假。副礦長見他多看了兩眼,擦著汗問負責人:“這個隊是怎么了?” 負責人說:“哦,這個,說是頭暈眼花,都上吐下瀉的,班長就一起帶走了?!?/br> 展正義忍不住開口:“吃壞肚子了?” 負責人猶猶豫豫地說:“說是,看、額,可能聞到什么中毒了,現在還在醫院?!?/br> “在什么地方出事的?”展正義皺著眉問。 被展正義的眼神一盯,負責人冒著汗說:“二號坑道?!?/br> 高遠麟一大早起了床,把姜行釗順便喊醒了就去洗漱。 姜行釗最近的臉色還是很蒼白,還老是吃不下飯,天天反胃。高遠麟等廁所的時候看見姜行釗出來臉色更加蒼白,忍不住問:“你去醫生那問了嗎?” 姜行釗點點頭,語氣沉悶:“說是貧血?!?/br> 高遠麟不懂為什么一個大男人好好的會貧血,打算周末去鎮子上給他買點東西補補,進了廁所聞到一股血腥味,高遠麟左看右看,沒找到這怪味是從哪來的,宿舍靠山很近,大概又飄進來什么怪味。 他關上了窗戶。 結伴去礦場的時候,姜行釗挨在高遠麟身上嘀咕最近沒食欲,高遠麟只能勸說他去醫院看看。 姜行釗今天排的二號坑道,高遠麟聽說那個坑道空氣流通不好,施工的時候病了幾個,提醒了他幾句。 姜行釗一臉恍惚,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高遠麟嘆了口氣說:“好了你去吧,今天下班我給你燉湯喝?!?/br> 姜行釗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高遠麟又走回來問:“干嘛?” “……我做了噩夢?!?/br> 高遠麟聽到這話一愣,腦海里忽然閃過姜行釗走進黑魆魆的礦道的模糊畫面,還沒抓住這陌生的畫面,姜行釗笑了笑,朝他揮了揮手: “晚上見?!?/br> 今天和高遠麟搭伴的另一個人叫劉友才,蹲在門口樓梯上抽煙,組長拍拍他的肩:“走了,趕緊滅了?!?/br> 他們檢查了裝備就下去了,劉友才在罐籠下降的過程中嘀咕了一句:“聽說這邊是以前私人礦場出過事的坑道,唉,真不想下去?!?/br> 高遠麟聽到了,但他不信這些。他不會安慰的就一概當做沒聽到處理。 這個礦道平整寬敞許多,是機器掘進的,寬高大約能通過一輛卡車,頂層條件好,但還是需要注意,高遠麟道:“我先去檢查一下?!?/br> 劉友才點點頭,踩著水坑去礦車那邊放炮,高遠麟想了想,還是跟上了。 橘色的火光一閃,爆炸聲在封閉的地下聲音沉悶又響亮,高遠麟正準備扭頭要走,卻看見劉友才猛地一伸脖子,挨在煤墻前看了一會兒,然后扭頭瞪著眼睛看著高遠麟:“掛紅了!” 高遠麟一驚,也湊過去看,剛剛炸完的地方,滲出了紅色,這一片煤渣都是濕漉漉的。 礦井水中若含有含鐵的氧化物,當它通過煤巖裂隙滲到采掘工作面的煤巖表面時,會呈現暗紅色水銹,這種現象叫“掛紅”,一般來說,這就是透水的前兆,后面可能有積水層。 劉友才一陣手抖,雷管全落在了地上。他心里一陣后怕,還好剛剛用的量不多,不然……不然…… 高遠麟上手摸了摸坑壁上的紅色水銹,皺了皺眉,入手感覺熱熱的,可能是剛剛被炸過,可是摸著怎么黏黏的,高遠麟收回手,放在鼻子地下聞了聞。 是鐵銹味,但怪怪的,具體哪里怪高遠麟一時也想不出來。 劉友才已經開始收拾東西,驚恐道:“我去報告一下,喊人下來探探?!?/br> 高遠麟點點頭,“快點,我留在這看著?!?/br> 劉友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礦洞里只剩下他一個。高遠麟覺得這里太濕冷了,忽然又想起幾天前礦底的事情,背后又一陣發寒,趕緊走到礦燈下,煤渣被踩得喳喳響。 坐在鐵架上,高遠麟看著剛剛那堵被炸過的煤墻,暗紅的水銹透到表層,像一墻臟污的血,在地下的陰暗環境里更顯得讓人心驚膽戰。高遠麟低頭沒再看,只是鼻間似乎一直縈繞著剛剛聞到的氣味。 說不出的熟悉。 好像……是早上他在衛生間聞到的…… ——像新鮮的血腥味。 高遠麟揉揉眉心,強迫自己拋掉這個離譜的想法。礦燈就在他頭頂,給了他不少安全感,他的影子映在地上微微晃動。 這里安靜得很,高遠麟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快,他在這死寂中陡然不安起來,看著眼前的煤巖,似乎那正往下滴的就是鮮血。 ——咔。 ——呲。 ——嘀嗒。 原本細小的聲音忽然高漲,高遠麟驚訝地站起來,看見那掛紅的煤巖破開了,正從炮眼著一鼓一鼓的往外擠,仿佛巖層后有什么奇怪的東西正在掙扎著想要出來,他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看錯了。 紅色的液體猛地從覆蓋在巖面上的一兩滴擴大了,聚成一束小小的水柱,受重力落下地面。 頓時一股腥臭的氣味擴散開來,濃烈撲鼻。 高遠麟大腦還沒轉過彎來,呆呆看著這從未見過的現象。注意到巖層那小小的口子已經擴開了,里面好似有活物一般蠕動著往外鉆,從洞口抵開的碎石子和煤渣下雨一般撲簌簌往下掉。 看到這一幕高遠麟終于放棄思考,起身打算回地面。 這絕對不是正常的含鐵水! 他邁開雙腿往出口走,結果腳腕處一緊,被什么東西穩穩抓住了,他的身影一滯,猛地摔倒在地,下巴砸在粗糲的巖層,發出悶哼。 高遠麟迅速調整姿勢往后一看,腳上什么也沒有。 觸覺與他的視覺完全割裂開。他明顯感覺到腳上被什么東西死死纏住了,腳腕被緊致的力道纏得發疼,那東西甚至會蠕動著順著小腿往上爬。 這怪異感讓高遠麟背后發涼、毛發倒豎,他依據觸感猛地抓向已經纏到小腿肚的東西,卻只抓到自己的褲子和肌rou。 腿上的東西卻卷得更緊,存在感格外明顯。仿佛他的身體和這個貼著他的東西不在一個空間。 高遠麟的意識被這混亂的五感割裂開來,震撼之余不忘趕緊站起來繼續跑,然而他剛轉過身小腿又被狠狠一拽,這次有防備的他沒有摔倒,但還是被扯地跪在了地上,骨頭撞著石頭,膝蓋疼得一麻。 “??!” 高遠麟驚恐地蹬著腿,發現面前真的什么都沒有,他瘋狂摸著自己的腳踝和小腿。 沒有,什么都看不到摸不到,但是明明有東西正在拽他! 高遠麟又被用力拽了一下,上身受慣性影響猛地后仰,后腦勺又撞在巖面,手緊緊貼著濕潤冰涼的巖石,摸到一手煤渣。下身得觸感告訴他,那東西已經摸到了他的大腿根。 他努力撐著發昏的腦袋,撞得視線模糊起來,礦燈的光暈晃出了好幾層,礦壁銳利的邊緣都模糊鈍化了。 在晃動的余光里,他好像真的看見了什么東西。 “嗬、嗬呃……”他喘著氣往后挪。 模糊的黑色巨物沒有清晰的輪廓,像融化的雪人一般屹立在他面前,伸出手一樣的觸肢。 周圍瞬間黑了下來。礦燈又停工了。剛才那一幕就像幻覺,一閃而過,只在視網膜上遺留下不到半秒的痕跡。 高遠麟被突然降臨的黑暗嚇得叫了一聲,他因為剛剛看見的東西急喘著,腦袋無措地左右轉著,試圖在黑暗里看清些什么,但只是徒勞。 “什么???”他大喊著試圖恐嚇這未知生物。 可能是地下的動物鉆進了坑道。然而空間里只回蕩著他的回音和呼吸,再沒有其他生物的呼吸。 比起視覺上的無助,他的身體感受到的更為真切。條狀物滑過他的會陰圈圈纏繞大腿根,小腹被冰涼柔軟的東西觸碰,圍著精瘦腰肢狠狠收緊,腰rou被勒緊起來,那東西壓住了他的yinjing摩擦著衣服,難受至極。 “呼?!笔裁礀|西噴了口氣,氣流掀起高遠麟的額發。 高遠麟猛地抬起頭,他瞪大的黑色眼睛和一雙黃色雙眼對視了。豎形的瞳孔,混濁的虹膜,異形排列的瞳孔肌理。 這是一雙絕對不會屬于人類的眼睛,白蒙蒙的。 高遠麟心臟狂跳,甚至忘了移開視線,傻傻地對視。他現在什么也看不見,只有那雙眼睛。 “高…遠…麟?!?/br> 他的…名字? 在一片黑暗中被未知之物被注視、束縛,甚至被呼喚名字,高遠麟產生了一種恐懼本能,他反應過來,像是溺水的人用力喘了口氣,立刻手腳并用往后蹬。 雙腿接替著用力蹬著地面,蹬得煤渣四濺,居然讓高遠麟真的挪動了一大截,一屁股坐到了水坑里,他立刻翻過身子側趴在煤渣遍布的地面,用腰腹和手臂支撐自己起身,還沒站穩就迅速往前邁動步伐。整個過程甚至不過兩秒,根本沒有思考只有本能,他不知道這是什么,但是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跑!快跑! 背后傳來異常的動靜,高遠麟像被猛獸追趕的羚羊一樣邁開四肢瘋狂地奔跑,大腿肌rou拉伸到極致,耳邊響起了快速奔跑帶動的風聲。 他感覺自己已經跑了很遠,又像下一秒就會被抓住。 劉友才呢?怎么還沒回來? 心率過高,他的感知都出現了偏差,鞋子踏在地面,像是踏在有韌性的橡皮上。 他在黑暗中完全沒有思考會不會撞到墻,但慌亂中仍然下意識覺得怪異。 墻呢?坑道有這么長嗎? 我跑了多久了?那東西還在追我嗎? 可是—— ……真的……有東西在嗎? 他的大腦在一瞬間閃現許多碎片,他幻想著身后是不是有什么奇形怪狀的怪物伸著觸須來抓他,很快又想起十年前的慘案鬼魂索命之類的,很快他又想,這是不是幻覺? 高遠麟一邊跑一邊扭頭,害怕看見什么奇怪的東西的同時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 “呼?!?/br> 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來了?!?/br> 得到這個訊息的高遠麟大腦一空,所有行為和思考頓時停止,身體軟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