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說的話?！绷涸食趼湎率?，柔聲道，“你還愿與我共天明么？”

    嵇瑾軒垂下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但又十分緊張悸動。最后他道：“愿意的……但是?！?/br>
    “梁衡，我等一下再跟你說?！?/br>
    他心里有梁允初，但是一切都來的太荒唐了。都在緊鑼密鼓準備科舉，好容易到了關頭，卻突然遇上了這么一個人，知道不對，可又忍不住沉溺。待到察覺時，那人已經率先開了口。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如若答應了與他一處，世俗容得下他們，那抱負呢？祖母呢？自己二十年來的恒心志，會折在這上頭嗎？同樣的，人活一世，難能遇到真心相許的有情人……緣分良善，卻來得猝不及防。他猶豫的太多了，沒有時間留給他想清楚。

    梁允初早在他說“愿意”時便松了口氣。這樣坦白是情不自禁，也是無可奈何，他看出來嵇瑾軒已經知道了。毫無辦法，如若交心不成，其實更不能像之前那樣日夜同處了。

    他進退有禮。視線重新落到榮華景象上，余光瞥見嵇瑾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拳頭都攥了起來，好像要急哭了。

    嵇瑾軒想要他再等一等。

    等到什么時候，他不知道?？赡苁强瓶冀Y束以后，可能是歸家報喜以后，或者等他的祖母親人都無心再管……而眼下，他先說出來，總比緘默要好。

    他下好決心，剛抬手扯了梁允初的袖子，這人就傾身靠了過來，把他抵到身后樹上。

    梁允初摩挲著美人的后頸，看到一雙含情又驚惶的眼睛。他忍不住湊上前，依次親了心上人的眉心，眼睫，盡數溫柔。

    他嘗著，還呢喃說道，“甜的……”

    嵇瑾軒手指攥緊，說不出拒絕的話。他喜愛與梁允初這樣親昵，卻不敢交付歡愉的心思。

    梁允初止住抱他的念頭：“沒事的，瑾軒?！?/br>
    然后他說了嵇瑾軒將要宣之于口的話，停下來嘆道，“慢慢來，我可以再等?！?/br>
    他們最后沒能回到學館。并沒有錯過宵禁，只是自覺避諱。若要共處一室，兩人才吐露過心事，又嘗過親密的滋味，都怕會情不自禁的放縱。

    在路上的時候，嵇瑾軒就先耐不住了。他神情肅然，嘴上卻說：“梁衡，你的手冷嗎？”

    梁允初馬上回握過去，明明都是熱的，卻依言說：“嗯，冷的?！?/br>
    他們要了兩間房，入睡前還在惜別。畢竟過去兩個月都是夜夜相見，甚至還能睡到一起……嵇瑾軒站在門前，看著他，說：“明早給你開門?！?/br>
    梁允初笑著點頭，柔聲道：“雞啼五聲我便來拉你，學館路遠，要耽擱時間的?！?/br>
    看對方應下他便要走了，剛走出不過三步，梁允初便被一雙手從后面抱住了腰。

    “瑾軒？”他心中一動，頓聲問道。

    “梁衡。若到那時……”

    嵇瑾軒深吸一口氣，說，“我即刻便告知你?！?/br>
    ……

    考完了月測，學堂內的氣氛依然如常。本身就是鄉試拔籌的一群人，再參加會試殿試。他們的經學博士一早便說過，清松與啼楠兩學館能收下來的人，最后不過是在榜上爭個名次高低，最后要么劃作進士，要么也是進士出身。

    若只是追求做官，他們通過鄉試便已是舉人，大多會受到王宮大臣的賞識，收歸門下，逐漸走入仕途。即便是不再參加考試，也可以被授予縣府教宜、主簿一類的佐官。

    就算不做官，舉人吃俸祿，是一縣名流，幾乎能夠與縣令平起平坐。再高一些的，是為了給自己和家中爭一口氣。

    兩人坐于堂中，不多時，嵇瑾軒拿著書卷請教夫子中晦澀的理論。

    梁允初沒有抬頭，讀著四書文，他翻的是，正念到一首：“……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br>
    他剛讀完第二遍，身前一人給他扔了個紙團。他抬頭看宋青知，對方無辜道：“他人托我傳你的，別冤枉我?！?/br>
    夫子正細細與嵇瑾軒說著話。梁允初不明所以，打開紙團，看到上面寫道：“允初兄，你與美人昨日未歸，督學當值來查房，我與王兄幫你瞞了?！?/br>
    “……”的確不是宋青知的字跡。

    梁允初還正看著，又傳來一個紙團，道：“梁兄放心，我們不泄密。只是以后考周易，我們也想跟你學技巧?！?/br>
    他不禁失笑，抬頭掃視過去，前方三排以外正有兩人同桌，其中一位回首朝他點頭。

    并不認識。他隱約知道紙上寫的“王兄”似乎叫王彥淳，不知大名，而另一位姓范。

    早修給人留了兩刻打水休息。梁允初拿了嵇瑾軒的竹筒去倒水，間隙他看到二人，于是問道：“昨晚怎么查房了？”

    “說是咱們學館有人去花樓里找姑娘，被老鴇告了?！狈秾氳∫ㄆ饍缮浊逅?，伸過去，“王兄幫我接著點?！?/br>
    “肯定與你們沒關系，我們心里有數?！蓖鯊┐拘α诵?，說，“晚上起夜路過你們寢舍，第二日要考五經了，子時你們還未熄燈，湊近聽才知道你們正用功?！?/br>
    “難怪梁兄次次榜首?！彼麑嵭呐宸?。

    “我聽美人……咳。嵇兄說，你與他說了不少周易技巧?！?/br>
    范寶琛直起身子，有些不好意思，“他晨答與夫子說話，我們聽到才來問的。梁兄，能不能……也教教我呀？”

    “我問問?？此覆辉敢??！绷涸食觞c頭，撂下這么一句，又道，“多謝?！?/br>
    他們拱手告別了梁允初，轉而繼續接水，王彥淳合好蓋子，反應過來道：“他問美人做什么？”

    “??？”范寶琛咽下一口水，也愣了，“對啊……”

    嵇瑾軒對此事毫不知情。梁允初接水回來，接過竹筒時手背擦過指腹，惹人紅了耳根。

    上午講了五經文。下午，學館內的夫子輪番上陣，把四書，策論，韻詩全部講完，一氣呵成，甚至挪用了午休時間。最后下學吃飯，聽講中斗志昂揚的一群人，連喝米粥都沒了滋味，只覺得疲累無力。

    都想回去睡一覺，梁允初也不例外，他明顯話少了一些，吃飯途中只說了一句：“王彥淳他們來請教我周易?！?/br>
    “嗯?！?/br>
    嵇瑾軒吃著饅頭，想晚上兩人又要共寢了。

    他其實還在害羞，清早接的水他都沒舍得喝幾口?；氐綄嬌?，梁允初揉著眉心，說自己先睡下了。嵇瑾軒應道：“我去外頭院子里讀會兒書?！?/br>
    “外面冷?！?/br>
    梁允初記掛著他畏寒，撐著困意給他找手爐點好，說：“讀完快些回來歇息?！?/br>
    嵇瑾軒應下，拿了書卷便掩門去了堂院。他白天學的還要溫習幾遍，尤其很多道理，不去順讀理解是掌握不通的。

    “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云從龍，風從虎。圣人作，而萬物覩……”

    冬夜，嵇瑾軒坐在亭子里，只讀了一會兒手就冷了，他把手爐從懷里掏出來暖著。又一會兒，明月完全升了起來，腳下的碎光斑駁閃動，寒風清和，他讀完一遍有些失神。

    原本還看著書中的學問，漸漸又想起梁允初認真的眉眼，那句“心悅你”，落下的親吻，還有……

    嵇瑾軒的手暖著，心更被捂熱了。

    一直過了亥時，嗓子缺水發啞，他才帶著一身寒意上樓去了。

    屋子還亮著。嵇瑾軒輕輕推門進去，靠在火爐邊用濕布擦干凈臉，脫了衣服準備就寢。半路，他瞥見桌上的竹筒，真是很渴了，也不顧水涼，皺著眉頭咽下大半。

    嵇瑾軒喝完水，喉嚨沒之前那樣干了，嘴唇恢復了水潤。他爬進被窩以前，注意到梁允初已經睡著了。

    他的燈忘了熄。一豆燈火靜靜燃在那里，把面龐照的很暖。嵇瑾軒走過去，在他床邊蹲下來。

    目光逡巡，從額頭至下巴，再到喉結……若現在有一面鏡子，嵇瑾軒便能看到自己眼中絲毫不加掩飾的占有欲望，整個人都增添了幾分侵略的美感。

    然而美人現在看著，想的是能不能碰一碰，如果這人不發現、不醒來的話。目光勾勒到嘴唇，嵇瑾軒想起這人吻他時的觸感，柔軟微涼的一片，貼上來其實很舒服。

    半刻以后，嵇瑾軒紅著臉，摸上了自己的。若是兩片柔軟相貼呢？會是什么滋味的……梁允初昨日說是甜的。

    他看著他，做賊一樣心虛又興奮，又過了一會兒，嵇瑾軒靠過去，看到梁允初的眼睫一動不動，呼吸均勻，真的睡沉了。

    于是他悄悄低頭，吻了下去。

    甜嗎？不甜。

    嵇瑾軒毫無章法，只是輕輕貼著，忽然這人回應般抿了一點唇，嚇得他飛速離開，確認梁允初的確還沒醒。

    對方是做夢了？

    嵇瑾軒盯著他舔唇，回味著滋味。很美味，甚至比甜味還要更加舒服的，很軟。這次暖暖的，他還想再親一次。

    他換了一種更為大膽的方式。仗著梁允初沒醒，他挨上舌尖去吮。淺嘗了一小口，忽然碰到一個硬東西，好像是牙齒……

    他還沒想明白，又碰到了另一個東西，濕軟滑膩，熱乎乎的纏上來。

    “……”

    不過是片刻之間，嵇瑾軒就逃不掉了。

    大手于背后撫上了腰，緊緊按住他的脊骨，另一只手揉到耳垂，呼吸熱的不行，嵇瑾軒像是發燒，渾身都燙了。

    “唔……”梁允初坐了起來，手上動作沒停。

    嵇瑾軒被迫跟著坐到他身上，后腦壓的很緊，仰著脖頸予給予求，他真的沒能反應過來，還處在震驚與舒愉之間，雙手下意識搭上對方的肩。

    誰都是第一次，中間原本免不了磕碰，但梁允初很小心。他避開要害，溫柔探索，耐心引導，最后氣氛愈發火熱。

    被反壓到床角的墻上時，嵇瑾軒鞋子還沒來得及脫。梁允初一點也不介意，微微分離一點，帶著一絲粘連。

    終于能夠喘氣。嵇瑾軒閉上眼睛，小口呼吸著，顫聲說了一句：“你發現了……”

    梁允初愣了一下，其實他在嵇瑾軒第一回貼過來時便醒了，那時思緒倦怠不清，不知道是什么，本來想要推開，結果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嵇瑾軒離開以后，他困意全無，但不想就這么睜眼，怕嚇到人，于是裝睡等著嵇瑾軒還要做什么。沒想到他又來一回，比前面還要主動露骨。

    然后梁允初再也忍不住了。

    嵇瑾軒不敢睜眼看他，嘴也抿了起來。梁允初心軟的一塌糊涂，眼神繾綣，也閉上了眼睛，低聲說：“我沒發現，在做夢呢?！?/br>
    嵇瑾軒反應過來是哄他，忍不住笑了。他一張嘴呼氣，梁允初就又吻了上去。

    “嗯……”聲音很軟。梁允初抱著他，來回揉弄著肩頸，隔著衣服留下淺紅的印子，親的難分難舍。

    “你喜歡我?！绷涸食鯗\聲說。

    嵇瑾軒溺在極致的溫柔中，羞赧間心動的厲害，他抖著眼睫，害怕般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

    “我喜歡你?！?/br>
    香甜的蠱惑中，他綿綿地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