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迷霧2
“……現在全國上下已經擰成了一條繩,韓郁,我感受到戰爭已經近在眼前……山雨欲來,你說,帝國這次會贏嗎?” 王宮的清晨,謝星洲從自己的寢殿里出來,她憂愁的看著韓郁。 如同每一個寂寥的早晨一樣,空蕩蕩的宮殿內,一些默不作聲的仆人在安靜的勞作,而韓郁正坐在自己習慣的位置上吃早餐,手上拿著報紙,看著那個叫做“顧錦”的男人寫的文章,真的是一塌糊涂,改過了文筆還是那么垃圾,據說他還花了錢才把自己的文章放在動員令下面,只是里面的真情實感讓韓郁為之動容,他能感受到這個男人寫文章的時候,那種恨不得即刻沖上戰場殺敵的心情。 “我們是正義的反侵略戰爭,星洲,這個世界有一種恒定的法則——正義總是會戰勝邪惡,無論什么時候?!?/br> 謝星洲點點頭,心不在焉的吃了幾口食物,“對了,韓郁,我有一些私房錢,到時候給你拿去當軍餉?!?/br> 韓郁這才抬起頭看了謝星洲一眼,看著眼前這個女人,謝星洲也在看著他。 這兩年他從未笑過,哪怕是當上了國王,謝星洲也沒有見到過他的笑容,謝星洲意識到——韓郁對此不屑一顧,更不如說,韓郁不過是找事情做,埋頭工作:整頓軍務 ,發展經濟,來度過這樣死水一樣的歲月,他不好美色,也并不貪戀權力,更不喜歡鋪張浪費,所有和享受有關的事情,韓郁幾乎都無動于衷。 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就好像世界上所有人都認為的最大的誘惑放在他的手邊,他甚至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他的眼中沒有火光,沒有熱情,常年冷冰冰。 他是在黃金堆中、溫香軟玉中苦行僧的男人。他沒有任何娛樂,不觸碰任何可能的溫存,哪怕可以給他一丁點溫暖的東西,他都不曾設想過去接觸。 他把自己的暴露在冰天雪地的荒野中,任由一些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緒,慢慢的把他吞噬,他心安理得的待在給自己的種植的黑暗森林中。 “不用,星洲,你是女人,戰爭的事情,留給男人來擔心。就算我韓郁死在了戰場上,星洲,我也會讓你安穩度過下半生?!?/br> 從小打到,他的兄長們,家人們,除了想方設法的傷害她,還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第一次對她謝星洲說出這種話的人,卻是曾經那個百般拒絕她的韓郁。 謝星洲吸了吸鼻子,雙眼中含滿熱淚,淚中帶笑,“韓郁,我懷孕了,我要有自己的孩子了?!?/br> 韓郁微微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隨后才回過神來,溫和地說,“星洲,恭喜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小心肚子?!?/br> 謝星洲吸了吸鼻子,笑著點點頭,淚滴從眼眶里滑落。 …… 前后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隨國的催告函不停地發來,而一個星期之內,顧風感受到了溫亭之的熱情,他也被家國情懷徹底的感染,作為帝國最大的股份制銀行,和皇室在基建方面的投資合作也頗多,他率先告知了所有業內的同行和朋友,將會申請在皇宮舉辦一次募捐活動,為這次戰爭籌集軍餉,溫亭之自然也會跟過去。 活動舉辦這一次,幾乎國內所有的民族資本家都參與了進來,皇宮里的宴會廳浩浩湯湯擠滿了人。 “你說,國王陛下會來嗎?” 溫亭之有些緊張的看著李青煙,這兩年和顧風在一起,他沒少參加這種大型的富商巨賈的集會,倒是對這種場合沒什么緊張的,就是想到自己之前寫的那篇文章,不知道國王有沒有看見,溫亭之實在是緊張至極。 但是轉念一想,國王現在這么忙,哪有這個時間看自己寫的那么爛的文章啊。 還是不要自作多情了,溫亭之迅速的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說不準,如果這次我們募集的軍餉夠多夠吸引人的話,應該是沒問題的?!?/br> 溫亭之點點頭,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腳邊有什么東西才蹭著自己的褲子,他低下頭,看見一個白色的長毛獅子貓正在嗲嗲的蹭著自己,看起來十分親人。 溫亭之驚嘆一聲,“好可愛的小貓咪!” 他失去記憶之后,活潑了許多,趕忙蹲下身子,伸手揉了揉小貓咪的腦袋,笑著說,“小貓咪,小貓咪~你是不是和主人走丟了呀?” 小貓咪還沒回答,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國王、王后陛下駕到!” 溫亭之趕忙跪了下來,只是一時間還沒來得及把放在小貓咪身上的手拿下來,整個宴會大廳里安靜了下來,溫亭之低垂的腦袋,視線里看見一雙黑色的長靴,隨后便是國王黑色描著金線的禮服。 溫亭之微微抬起頭,看見眼前站著那天在電視機里面出現的男人,他如傳說中的那樣,面如冠玉,眉目如畫,鼻梁高挺而筆直,黑色的發絲被梳在腦后,器宇軒昂,看起來很年輕,卻又十分有威壓。 而國王的身側站著一位美麗的如同天使一般的女士,便一定是尊貴的王后陛下了! 糟糕,這樣肆無忌憚的直視國王和王后,自己實在太失禮了!若是被義父知道自己是這個樣子的,肯定要丟人死了! 溫亭之趕忙收了視線,“參見國王陛下,往后陛下?!?/br> 韓郁只覺得自己的指尖發麻,停跳的心臟和呼吸像是經年之后突然活過來了一樣。 一股無法控制的強有力的律動從心臟用力地擠壓著血液迅速朝著大腦和四肢流去,他幾乎是麻木的彎下腰,輕輕地抱著玉玉起身,放在自己的臂彎里,抬起手,沉默而輕緩地摸了摸玉玉柔軟的毛發。 “你和顧風一起來的?” 國王陛下發話,溫亭之因為國王覺得自己是個小人物,不夠格參加,趕忙點頭解釋,“是的 ,陛下,顧總裁是我的義父,我現在是他的助理,所以要同他一起出席這個活動?!?/br> 韓郁看著溫亭之的表情,男人的眼神很陌生,雖然依舊透徹,但是看向自己,卻是個陌生人一般,韓郁止不住蹙眉。 “陛下,顧錦如果沖撞了陛下實在是抱歉,他之前受了傷,腦子不太好,做事總會慢半拍,希望陛下諒解!” 見國王陛下似乎因為溫亭之的沖撞而有些不悅,臉色不太好看,李青煙趕忙上前來解釋一番。 韓郁冷冷的瞥了一眼擠在男人身側的李青煙,那明顯在保護對方的態度,韓郁慢條斯理的抬起手,輕輕的扶了扶玉玉的后背,再不說話,邁著步子,擦過溫亭之的身側離開了。 溫亭之大氣不敢喘,感覺一種濃烈的讓他想臣服的感覺幾乎要把他壓垮,他的整個心臟都在叫囂著讓他對這個男人跪下,而男人一塵不染的長靴從他的西裝邊上擦過,接觸到了他的腰側,溫亭之止不住的顫抖,緊接著,甚至擔心自己新買的西裝會不會弄臟國王的鞋子。 不一會兒,國王就在臺上開始講話,大家就可以不用跪著,坐在餐桌的兩側,認真的聽完國王的發言,剩下的就是宴會自由交流的時間了,溫亭之緊張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呼……嚇死我了,還好國王沒生氣?!?/br> 李青煙好笑的揉了揉他的腦袋,眼睛里一片溫柔,“ 你也太傻了吧,國王可是國王,怎么會和你這種小人物生氣,你也太小看國王了,瞧瞧你,你的領結都歪了,小心顧總一會兒說你?!?/br> “我義父不會說我的,他說了,大男人不拘小節?!?/br> 李青煙笑著為溫亭之整理了一下領結,他比溫亭之要高一些,微微低垂著腦袋,認真的為面前緊張兮兮的男人整理。 “陛下真的是天之驕子,我沒想到能當面見到陛下,真的是讓我渾身都緊張起來了?!?/br> 李青煙抬起頭,神色不明的看了看溫亭之,男人在說話的時候,眼睛里似乎在閃爍著明亮的奇異的光澤,那光澤很陌生,如同死掉的灰燼煥發了新生,如同身體和靈魂不自然的和他的思想決裂,從那裂縫里,努力的釋放信號。 “我們都是普通人,見到國王,是一定會覺得害怕和緊張的,錦,你不要擔心,人群密集,我還在你身邊?!?/br> 說完,李青煙輕輕地捏了捏溫亭之的右手,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在?!?/br> 溫亭之迅速的回過神來,剛才那分裂的感覺再一次消失,茫然不見,他咧開嘴對著李青煙笑了笑,視線里是全然的信任。 韓郁站在不遠處的廊柱后面,國王不需要待太久,不然大家都會很拘謹,他看見溫亭之和李青煙言笑晏晏的模樣,看見李青煙輕輕地牽著溫亭之的手,目光沉沉的看向他們。 無論這個男人變成什么樣,即使只剩下一堆白骨,韓郁也能認出他來。溫亭之,溫亭之,連在一起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一個平舌,一個翹舌,會有些拗口。 如今被歲月磋磨,時間漫長卻又短暫,在他的少年和男人之間徹底的割裂出了一個鮮明的分水嶺,他已經沒有少年時的半分柔情,如同柔軟的綢緞在漆黑的冬夜浸了寒霜,如同殺人不見血的利刃,隱沒在見不得人的地方,藏在這曾經令他不恥的尊貴身份的背后——他是一國之主,但在那之前,他永遠是、永遠是溫亭之的主人。 韓郁的視線如同冰冷的觸手黑色觸手一般,柔軟的,毫無血色的,順著男人的腳尖往上慢慢攀爬,筆直的雙腿,西裝褲側面的線條,勁瘦的腰身,寬闊的肩膀……直到一片縱橫交錯的黑色的花紋在他的整個臉頰上盤踞,他才冷著臉轉身離開了廊柱后面漆黑的空間。 不一會兒,宴會到了白熱化階段,大家紛紛推杯換盞,氣氛十分熱絡,顧風也算是對國王和帝國盡了忠心,在談笑之間,便募捐了不少軍餉,收獲頗豐。 溫亭之和李青煙兩個都是以助手的身份過來的,自然是乖乖跟在顧風的身后,跟著應酬。 “請問您是顧風先生的助理嗎?我是這里的侍衛長官,顧風先生的馬匹一直在皇城內發狂奔走,驚擾了許多其他客人的座駕,麻煩您可以幫忙控制一下嗎?” 李青煙正在和溫亭之湊在一起說話的時候,便被侍衛長官叫了出去,他臨走前拍了拍溫亭之的肩膀,“錦,我去處理點事情,可能有點麻煩,馬上回來,你在這等我,別亂跑哦?!?/br> 溫亭之正在同身側的一位十分健談的世家小姐在交談,正在興起處,頭也沒回只是微微側過臉嗯了一聲。 “先生,您的酒杯空了,我替您換一杯?!?/br> 對面的小姐在眉飛色舞逗得溫亭之樂不可支的時候,便又接過了身側某位“侍者”遞過來的氣泡酒,仰起頭來,想也沒想,十分豪邁的一飲而盡。 喝完溫亭之便覺得有些上頭,還沒來得及詢問為啥這個酒后勁這么足,便一把倒在了旁邊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