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正回了公寓，在原地坐了好一會兒，最后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感情這事真是奇怪。

    昨日戚正還在床上和祁蘭忻柔情蜜意暢想著未來，男孩在床上床下的表現甚至可以說是罕見地溫柔體貼，戚正還記得那時自己心里的悸動和顫抖。

    可到了今天，戚正就對他們之間的關系無比挫敗，那些美好的回憶仿佛都蒙上一層灰霧似的，戚正每次細想，都會覺得內心抽痛。

    ——祁蘭忻和別人都不一樣，戚正心里清楚，他知道自己對這段感情的重視程度，興許是從第一眼看見祁蘭忻起，他便無法自制地陷入了泥濘中，心甘情愿地陷入這樣的境地。

    盡管他知道，他們在年齡、閱歷、背景，各方面都極不合適，戚正心里清楚得很，但他總是難以忽視內心的渴望。

    萬一他們能一直在一起呢，戚正已經記不清上一次這樣想把心肺都要出去給一個人的感覺了。他確實很認真地對待每一任男友，但從沒有人像祁蘭忻一樣，用如此短的時間便走進了戚正內心的最深處。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不可能再像喜歡祁蘭忻一樣喜歡過一個人。戚正想，也許他們可以再磨合磨合，他有時候其實能感覺到祁蘭忻那些別扭的心意，戚正相信祁蘭忻對自己也是有感覺的，他們在一起大半年，祁蘭忻會和他撒嬌膩歪，會和他瘋狂zuoai，會和他窩在沙發里看電影，會和他一起在無人的角落接吻牽手。

    ——單單想到他可能要失去祁蘭忻，激起的疼痛就像拿著刀從心口上剮下一塊血淋淋的rou似的，太難割舍了。

    他給祁蘭忻發了很多消息，對方都不回，后面干脆拉黑了。

    兩個人就在支付寶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也不知道在置氣個什么。

    祁蘭忻估計是有課，一個上午幾乎沒怎么回他的消息。

    戚正嘆了口氣，他摁滅了手機，不再去想這件事，強迫自己把精力花費在工作中。

    不要再去胡思亂想感情的事兒了，不能面對面敞開心扉，又何必一個人徒增煩惱呢，戚正挫敗地想，等到晚上，他要和祁蘭忻好好溝通。

    戚正趁著午休，找到了在頂樓抽煙的楊臻。

    “楊臻，”戚正放大了腳步聲，望向頂樓欄桿旁的楊臻，“你今天來工作了?！?/br>
    楊臻的身影頓了頓，循聲轉頭看向戚正。

    楊臻瘦了許多，本來合身的制服空蕩了些，人也明顯憔悴了很多，本身下巴就尖，此時消瘦得顴骨都突出來了，眼眶微微凹陷。

    楊臻望見戚正，神情一變，好半天才低聲道，“……是你啊?！?/br>
    之前是楊臻想找戚正談話，戚正一直躲著，過了四五個月，倒是反了過來，挺搞笑的。

    “……你昨天怎么回事?！?/br>
    楊臻抖了抖煙，淡淡道，“運氣不好?！?/br>
    戚正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欠了很多錢，電話都打我這兒來了?！?/br>
    “……你這時候說這些……”楊臻嗤笑一聲，臉上流露出些苦澀。

    “楊臻，從前你是戒過的，你也說過不想變成牌館里那種輸紅眼的賭狗，”戚正低聲道，“現在呢，要不是昨天洛則徽去派出所，你工作一定會受影響?！?/br>
    “戚正，你真是大好人，”楊臻望向戚正，“你不是已經有新的小情兒了么，假惺惺來關心前任作什么？”

    “……就算是個普通朋友，我也不能坐著看他變成現在這樣。楊臻，我不知道為什么這幾個月發生了什么，”戚正頓了頓，“那個叫季隴的，如果是他帶著你一起玩這些玩意兒的，你得和他分，”戚正頓了頓，“如果再這樣下去，我會告訴伯母……”

    “你是以什么立場對我和我媽說話的呢？戚正?！睏钫轭澛暤?，“戚正，你之前和我分開，端得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心吧，這時候和我假惺惺關懷，一副為我好的樣子做什么？”

    “你覺得這是假惺惺，可我是真的這么想，楊臻，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br>
    “哼……”楊臻啞著嗓子笑了，眼里閃著奇異的神色，“你還是和你的新小情兒雙宿雙飛，我以后，找年輕的還是老的愛玩兒的還是不愛玩兒的，都不勞您費心?！?/br>
    楊臻說完，眼里還帶著點淚光，說完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從天臺離開了。

    戚正站在原地，良久，伸出手揉了揉太陽xue，嘆了一口氣。他今日見了楊臻，才想起，要不是因為昨日，自己已經許久沒有想起楊臻這么一號人，甚至記不清上次和楊臻在一起時候的情景了。他原以為今天的自己會和楊臻大吵一架，來阻止對方繼續做出出格的破事。

    可現在他只是覺得無奈，他自認為問心無愧，勸也勸了，幫也幫了，楊臻不領情，他也沒有辦法，況且他也沒有立場去管。

    戚正望著外頭的天空良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回去工作。

    這日他忙完工作，下班的時候和洛則徽打了個照面。

    洛則徽有些憔悴，畢竟他昨天大半夜被一個電話吵醒去派出所，估摸著也是一通折騰。

    戚正請了洛則徽去吃飯。

    他們去了附近的一家港式茶餐廳，點了餐，聊了近年的一些事兒。

    “……昨天我去派出所的時候，看見楊臻身邊的男人了，那是他的男朋友吧？”洛則徽輕聲道，“小正哥，我問你，你和楊臻分了是嗎？”

    戚正的筷子掉了，他咳嗽了一聲，掩飾尷尬道，“嗯，挺久以前的事兒了?！?/br>
    洛則徽表情有些欣喜，他安慰了戚正一會兒，說了些天涯何處無芳草的屁話，接著又回憶了一會兒過去，“……小正哥，我剛飛的時候，師傅很兇，我給自己的壓力又大，”洛則徽給自己倒了杯茶，半天沒喝，“當時就特別想念你和杜哥，畢業后小正哥你去了z航，杜哥去了機場，我看你和杜哥關系還是那么好，時不時出去擼串，當時我就特別后悔……”

    戚正有些茫然，不明白洛則徽在說什么。

    “……小正哥，我當時真的很傻，”洛則徽笑了笑，他本身長得娃娃臉，笑起來頗為溫柔，看得戚正一陣恍惚，回憶起過去洛則徽那崇拜自己的小學弟的模樣，“我當時就是一直接受不了同性戀，而且當時我還以為小正哥對我有意思呢，后面……”

    后面發現戚正和楊臻好了，而且楊臻還是自己介紹給戚正的，洛則徽清晰地記得，那一瞬間，自己心里一時間涌上來的滋味——是極度的憤怒和嫉妒，可惜他當時無法分辨這樣的情緒和產生的原因。

    ——當然戚正是不會知道洛則徽那時的心理活動的，他頗有些啼笑皆非，“則徽，你在想什么呢，就算是喜歡男的，也不能見著個男的就發情，這叫臭流氓，你小正哥是這種人嗎？”

    洛則徽艱難地勾了勾笑，“正哥，我欠你一個道歉，我一直想和你說，每次想和你打電話，心里都很猶豫，總想著和你正式會面，但又沒有勇氣……”

    洛則徽深吸一口氣，那雙誠懇的眼睛勾住了戚正，“對不起，小正哥，也不知道現在說，你還接受不接受?！?/br>
    戚正溫和地笑道，“當然，則徽，我還得謝謝你幫了我昨天的這個忙呢?！?/br>
    “好，”洛則徽有些激動，“……小正哥宿舍是在xx棟xxx號吧，我也申請了宿舍，以后我們就是鄰居了……”

    “好呀，”戚正一瞬間，想起祁蘭忻昨日胡攪蠻纏的樣子，他頓了頓，“我有時候住在外頭的公寓?！?/br>
    洛則徽頓了頓，北京的公寓租房不便宜，一般在機場有宿舍的年輕人都不會額外租上一個公寓。

    ——除非……戚正已經有了新的男友。

    洛則徽的表情僵了僵。

    戚正沒有看見他忽變的神色，他和洛則徽又聊了一會兒，聊天稱得上是愉快，他們說了很多事，本身大學期間他們的交友圈就是重合的，戚正打聽到了很多大學同學的近況。

    有結婚生子的，有跳槽外國航司的，甚至還有婚內出軌鬧得人盡皆知的……

    戚正不是個八卦的人，但是覺得也挺有意思的，聽得津津有味。

    待他們吃完一頓飯，戚正看了看手機時間，時間也不早了，他還惦記著要去找祁蘭忻。

    ——這個點剛好可以回去找祁蘭忻。

    祁蘭忻寒假提早幾天回了學校，他宿舍樓下有個陰風陣陣的小樹林，夏天時兩個人剛好上的時候沒少在那兒啃，把那兒蚊子都喂飽了。

    戚正準備去那樓下堵人。

    以他的經驗來看，祁蘭忻其實特別在意戚正和他戀愛的態度，而且也很享受戚正去他宿舍樓下找他——每當這個時候，祁蘭忻自己迤迤然從樓上下來，然后坐上戚正的小摩托，瀟灑離開。

    ——戚正覺得自己倒像是談了個女大學生對象。

    可惜現在怎么把祁蘭忻哄下來就是個大問題。

    祁蘭忻昨天明顯是生氣了，以前戚正會等個一兩天再搞消息轟炸，祁蘭忻才勉強消氣開始理人。

    可戚正明后幾天都有航班，一飛起來就難及時回消息，估摸著祁蘭忻氣上加氣，等他回來能瘦個好幾斤。

    戚正給祁蘭忻發了很多消息，渲染了一下小樹林陰風陣陣，自己形單影只，寒氣入骨，非?？蓱z。

    祁蘭忻沒回。

    戚正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看見，只得打字道，“蘭忻，明天我就要飛四川了，之后再飛武漢，你就見不到我了，昨天的事，我還想和你談談?！?/br>
    戚正發了過去，那兒還是沒消息，他的手機被凍得要沒電了，他趁著沒電之前給祁蘭忻發了半截消息，然后手機就黑屏了。

    戚正給自己手哈氣，搓了搓被凍得打字都不利索的手，他又看了看手表，是晚上九點，他打算再等一會兒。

    他等兩個小時，如果人沒來，他就回公寓。

    戚正等了一會兒，感覺耳朵都凍麻了，聽見外頭傳來交談的人聲。

    其中一個男聲清朗動聽，帶著點冷意，遠遠地說了些話，接著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聲音頓了頓，對另一個人道，“……你先走吧?！?/br>
    “好……明天……踢球……”另外有個聲音隔得遠，戚正聽不清。

    戚正心狂跳起來，他知道前面的聲音定是祁蘭忻，對方一定是注意到了自己。

    祁蘭忻從人行道穿過走近了，皎潔的月光透過樹枝灑在他臉和身上，月色為整個人罩上一層冷淡的光暈，稱得青年身材極好，寬肩窄臀，長腿細腰，而臉龐更是如白玉一般澄澈，長長的睫毛上下震顫。

    是祁蘭忻。

    祁蘭忻剛洗完從澡堂出來，身上穿著冬日的睡衣，露出纖長的脖頸，他輕輕地暼了戚正一眼，那一眼的風情都讓戚正好半天忘記自己要說什么。

    “你怎么來這里了？”

    “……我給你發消息了，剛剛你在洗澡沒看見?！?/br>
    “不是說那個家不歡迎我么？怎么還巴巴地跑過來?！逼钐m忻諷刺道。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了，蘭忻，”戚正無奈道，“昨天的事，我們還要談談?！?/br>
    “好，你談，你昨天是什么意思？”祁蘭忻冷冷道，“你和楊臻，還有那個洛則徽，你到底幾個意思？”

    戚正低聲道，“蘭忻，我對你怎么樣，這么半年，你看不出來嗎？”

    “我確實有私心，因為我想要有個穩定的伴兒，想找個知冷知熱的一起過，”戚正有些靦腆，但說話非常堅定，“我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這輩子和你一起過，就算只活個三十年都是值得的?！?/br>
    祁蘭忻的嘴唇微微顫抖。

    “所以我對你好，是真的喜歡你，想和你好好在一起，不是那什么玩玩兒而已，”戚正溫和道，“昨天，聽你這么說，我確實挺難受的，但你確實年紀還小，可能沒想清楚，又或許是我太心急……”

    祁蘭忻垂著眼，睫毛細細密密的。

    “蘭忻，我想和你在一起，想要你認真對待咱們這段感情，好嗎？”戚正的聲音有些顫抖。

    祁蘭忻面皮僵住了似的，好半天才硬梆梆道，“我如果說不愿意呢？”

    說完，祁蘭忻的心臟砰砰直跳，要過好一會兒才能緩過那段令人窒息的心悸，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戚正愣了一下，感覺熱血從臉上褪了個干凈。

    “……如果是這樣的話，”戚正艱難開口，他低聲道，“我……我舍不得，蘭忻……如果有哪些不好，我也想我們一起克服……我……”

    戚正覺得這輩子都沒這么低聲下氣過，體會到的尷尬羞愧是一回事，還有那種一顆真心掏出來卻被瞧不起的傷心。

    ——戚正不敢聽祁蘭忻的回答，他覺得眼前酸澀不已，想著要是在一個比自己小這么多的男孩面前失態，真是丟了面子也丟了里子。

    “……怎么說我們也處了小半年了，蘭忻，一路走來不容易，如果像昨天那樣，因為幾句爭執，就把我們的努力給毀掉，不值當吧……”戚正的聲音越來越小，他自己都覺得狼狽不堪。

    話音未落，他就覺得胸口一疼，祁蘭忻揪著他的胸口的衣襟，砰的一聲，將他推在樹干上。

    祁蘭忻咬住了戚正的唇，舌尖撬開戚正的牙關，戚正感覺到祁蘭忻身上沐浴味兒的清香氣息。

    “你是不是蠢啊，戚正！”祁蘭忻喘著氣，松開了戚正，他揪著對方的領子，冷淡的聲音乍一聽聽不出什么情緒，但熟悉他的戚正能感受到對方隱隱約約的憤怒和傷心，“你怎么能這么蠢……”祁蘭忻的聲音帶了些不易察覺的哽咽，“戚正，你對其他人也是這樣的嗎？對楊臻，嗯，這樣低三下四地……他們憑什么？嗯？你圖什么？”

    戚正有些恍惚，其實他聽不太清楚祁蘭忻的話，他的內心太多情緒交織了，而且很大一部分神志還沉浸在剛剛激烈的吻里，難以做出更多反應。

    戚正的手不由自主地挽著祁蘭忻的腰，男人嗓音沙啞，低聲道，“蘭忻，我……”

    祁蘭忻又湊過來吻他，戚正感覺到二人交纏的唇舌里有些咸咸的滋味——誰哭了嗎？他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潮濕，原來是他自己。

    祁蘭忻也會這么傷心嗎？戚正迷迷糊糊地想，男孩的那種反應，說明對自己也并不是完全……

    “我cao——”

    一聲驚呼打斷了他們的行為。

    戚正大驚失色，順著聲音望去，瞅見一個男孩舉著開著手電筒的手機，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吃驚地望著他們。

    祁蘭忻和戚正分開，他的面色有些白，胸口起伏著，半天才強作鎮定淡淡道，“羅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