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氣人現場
死寂。 季錦一動不動地站在會客室的門口,半晌,露出一絲哂笑:“不歡迎我?” 紀清睜大眼睛轉向他,這男人半人半獸,長得又美又惡,語氣動作都帶著一種骨子里散出的慵懶貴氣,想必是什么貴族的子弟。 但仔細想想,從來也沒聽說過搖箏有什么貴族人家。 紀清的腦袋飛快轉著,把這男人的模樣和氣質記了下來,繼而朝他傻笑一聲,以毒攻毒:“你誰???” 季錦嘴角那抹嘲諷的弧度擴大幾分,他盯著半趴在會議桌上的紀清,右手慢悠悠地一翻,卻是凌厲無比地把指尖的鱗片彈向紀清。 “?!币宦?,斜地里飛來的小勺撞偏鱗片,使得那鋒利無比的鱗片只是將紀清手臂劃破了皮,傅歸從座位上站起來,不卑不亢地朝季錦頷首:“紀清傷了腦子,如今不過是個心智尚幼的小孩,少爺不必跟他計較……” “你敢打我?”紀清猛地打斷傅歸的話,他站上座位,居高臨下地瞪著季錦,一臉不敢置信,“我胳膊都出血了!你怎么賠我?” 季錦臉色微沉,不得不抬頭看向紀清。 紀清見他不說話,抓起會議桌上的水杯就扔向季錦,氣極了似地大叫:“給我揍他!” 自然是沒有旁人搭話,只有水杯在空中搖搖晃晃丟向季錦,眼看著就要砸在少爺干凈的衣服上,一道身影先一步接住了那水杯,轉而穩穩放在了會議桌上。 倪深半護在季錦身前,禮貌而無奈地對紀清說道:“大人,不要胡鬧了?!?/br> 紀清氣得怒哼一聲,站在座位上朝季錦吼:“滾!” 季錦的臉色黑成了鍋底,他推開倪深,大踏步走向紀清,伸手就想把他從座位上拖拽下來,孰料手指還沒碰到紀清,先被旁邊的聶楊條件反射地扣住了手腕。 緊接著,紀清低頭就咬住季錦的手臂,主仆同心,其利斷金,等季錦掙脫開,一擼袖子,上面明晃晃的牙印還滲了血出來。 “扯平了!”在季錦要發火之前,紀清擼起自己的袖子得意洋洋地宣布,“這回咱倆胳膊都出血了,誰也不能再欺負誰了!聽明白沒有?” 季錦的火燒到頭頂,又強行被紀清這一句話給澆滅,他死死盯著紀清,覺得自己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這么生氣了。 說起來真是可笑,他平時自詡的寬容仁愛,到了紀清這里便每每變成小氣惡毒。 季錦正在原地降火,誰知道紀清安分了沒幾秒,突然像是無事發生一樣問他說:“你是這里的廚子嗎?我想吃燒雞?!?/br> 廚—— 指甲攥進掌心,季錦剛剛牽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危險表情,聶楊就稍稍捂了下紀清的嘴,十分抱歉地朝季錦欠身:“少爺,您別跟孩子一般見識?!?/br> 他傷了腦子。 他心智尚幼。 他是個孩子。 季錦氣得笑出聲來,把紀清嚇了一跳。 “我不想跟他待在一個房間里……”紀清小聲跟聶楊說,“他動不動就笑,他是不是腦子有???” 這個“小聲”,說白了,是整個會客室的人都能聽到的程度。 季錦的臉青一陣白一陣,那半邊獸面顯得更加猙獰,紀清怕得往座位里縮了縮,轉而朝聶楊伸胳膊:“抱……” 聶楊根本抵擋不住一只撒嬌的紀清,他頭腦發熱地將人抱起來,紀清馬上摟住聶楊的脖子,跟他貼得緊緊的:“我不想跟他待在一起……我們去喂小貓吧?!?/br> 聶楊這才知道紀清是要離開,可他先前聽親王說過,季錦是因為紀清醒了才來看望的,主角走了,季錦來看誰? 他有些尷尬地偷看了傅歸一眼,傅歸輕輕使了個眼色,聶楊馬上低聲說:“好的大人……我們走?!?/br> “!”季錦伸手要攔,聶楊連忙把紀清往自己懷里抱抱,歉然道,“不好意思少爺,大人想看貓了?!?/br> 季錦的手僵在半空,伸過去也不是,縮回來也不是。 怎么?他還不如一只貓? “季家少爺?!备禋w終于開口解圍,只不過解的卻是紀清的圍,“您也看到了,紀清已經蘇醒,他的身體并無大礙,只不過恢復常人還需時日。此外,我們有約在先,若非大事、急事,季家不會隨便插手搖箏事務,如今搖箏情況良好,少爺您也無需費心?!?/br> 言下之意,你來這趟挺多余。 季錦一連在這里撞了好幾堵墻,心頭憋悶得厲害,他就不明白了,紀清如此對他也就算了,怎么連小小的親王都敢這么跟他說話。 反了天了。 話語間,聶楊早帶著紀清離開,季錦沒坐去首席位也沒坐去客位,他兩手撐在會議桌盡頭,一字一頓道:“正好,現在紀清醒來,你們也不需要再以照顧他的名義在此茍安。這次我前來也是為了通知你們,季家對于去年國典之事十分上心,近日會盡快安排重啟迷窟,等到下一批親王誕生,搖箏的大小事務自然會由下一批候選人接管?!?/br> 對面的三位親王雖是面色平靜,卻也不由得緊繃了身子。 歷代親王全部都是自然死亡后再由后人上位,亙古未變,也即是說,只有上一代親王死絕才會產生新的繼位者。 如果季家真的開啟了迷窟,如果真的有三個年輕人能夠從迷窟中走出,那么就變相意味著,現如今的三位親王,極有可能會被趕盡殺絕。 現在沒有先例,親王們也不敢妄下定論,只不過從表情來看,他們全部傾向于自己時日無多。 季錦這才覺得自己出了口惡氣,他露出舒心的笑來,朝三位親王聳了聳肩:“不過,你們別太緊張。要知道,從迷窟中脫穎而出需要漫長的時間,除開紀清,就算是天賦最好的傅歸,都是用了三年才爭了第一。換句話說,你們至少還有三年來處理后事,時間寬裕著呢?!?/br> 無人說話。 親王皆是沉著表情不做聲,只有季錦像撿了大便宜一樣慢悠悠地笑。 舒服多了。 …… 花園里的大貓頭兩個月剛降了窩小貓,紀清一跑過去就擁上來許多毛茸茸的小崽,他把小貓們抱了個滿懷,坐在草地上委屈地喊聶楊:“我胳膊疼?!?/br> 聶楊微微一怔,接著蹲下去給紀清擼起了袖子,方才被鱗片劃破皮的地方依舊沒有止住血,傷口附近甚至脹成了紫紅色,看上去分外凄慘。 “那東西有毒……”聶楊皺起眉來,他抬頭看向紀清,紀清也正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對,突然雙雙沉默下來。 聶楊在紀清身邊待了這么久,他家大人該是什么樣,表現出來又是什么樣,他一清二楚。而正是因為聶楊太明白紀清這副蠻橫無理樣子是裝出來的,所以他才窒息般的心疼。 紀清不明說他裝傻的原因,聶楊也沒有傻到直接開口問他,兩個人心如明鏡似地對視一眼,又心照不宣地移開目光。聶楊平復了一下心情,低聲說道:“大人,那枚鱗片毒性不強,恐怕是天生的毒性,不是后天淬煉而成,不用太過擔心……我幫您吸出來?!?/br> 紀清捋著小貓身上柔軟的毛發,乖乖垂著腦袋不做聲。 聶楊見他沒有拒絕的話,遂輕輕執起大人的手臂,萬分虔誠地低下頭,將溫涼的嘴唇貼在那處傷口上。 吮吸一下,再用舌頭輕舔一下,聶楊仔細服侍著紀清,卻也恍惚地想著紀清。 好像自從遇到紀清,他聶楊的信仰就變了。從前是吹鳶,而后是搖箏。 一開始還沒法承認自己成了叛國的罪人,可后來也就欣然接受了。聶楊想過,或許不是因為信仰變了,而是因為紀清一直不變。 紀清就是他在這世間踽踽獨行尋到的國。 “我應該沒有打擾到你們吧?!蓖蝗坏牡托Υ驍嗦櫁畹乃季w,他抬起頭,看見旗越獨自從小徑走來,“寶貝,借一步說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