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為你作偽證，永遠不會。被蒙蔽期間許下的承諾，我全部收回。天真而愚蠢的誓言，我一概不認！”蕭雨歇看著丘杉今的眼睛，說，“虛偽和矯飾，不配以真心做回饋?！?/br>
    “蕭蕭……”這或許是他最后一次這么叫他。

    “1420，被審判時，你至少能夠回家，可，我的故鄉根本不認識我，”蕭雨歇說，“我沒有家?！?/br>
    丘杉今目送他離去，那句遲來的對不起，只得到一句：“現在，從我腦海里滾出去?！?/br>
    宇宙標準時3710.18.22.1573，A2與1420系統結束綁定。

    ——“現在是宇宙標準時3710.18.22.1574，封鎖屏障被局部爆破，可容穿梭機進入，請97號世界特別行動小組成員做好降落準備?！?/br>
    ——“爆破組全體成功降落?！?/br>
    ——“攻略科全員降落?！?/br>
    ——“數據組順利著陸，正在加載97號世界原始數據?！?/br>
    ——“人員集合完畢，請總指揮發令?！?/br>
    “我是此次行動小組總指揮，A1.739。請數據組迅速整合信息，鎖定事故發生地，形成初步分析報告，共享給所有成員。攻略科與爆破組全員待命，等目標地確定下來后，隨我一同前進?！彼穆曇羟逦貍鞯搅嗣恳粋€工作人員的耳中，利落的短發下，掩著如碎鉆般的通訊設備，“此世界語言體系序號為C400，請大家立即調整語音頻道?！?/br>
    世界總控室，派遣了17名員工來到這里。

    數據組采集多方數據，經組長整合后，匯報給她：“報告總指揮，此處為97號世界第二世界線，封鎖這個世界的力量來源為一個叫做蕭雨歇的人。他此刻的坐標為：經度106.54007090356336，維度：39.70813156328136?！?/br>
    “多世界線的產生往往與世界員工的叛逃有關，除了蕭雨歇之外，數據組注意探查此處是否有叛逃者，”總指揮抬起手臂，彎曲上手掌，往前一揮，說，“走，去會會蕭雨歇?！?/br>
    數據組組長繼續匯報道：“全面掃描中，確實出現多個異常點。此地有兩艘舊型穿梭機探測反應，其中一艘來自報損庫數據，另一艘的所屬者為已叛逃的09號系統。結合種種跡象來看，此地有可能遭受了兩撥原世界員工的破壞。但蕭雨歇為此世界原住民，此事實核實無誤?！?/br>
    “09號系統也一并歸為目標對象，鎖定方位，分一半的人過去實施逮捕，”她邊往前走邊說，“原始資料全部梳理一遍，我要完整的事件線。常規雙項：世界錯軌值、世界線偏航量馬上進行檢測，一并納入匯報事項。異常點我要一個一個進行研判，確保將此地的叛逃者和世界隱患一網打盡?！?/br>
    雷聲滾滾轟鳴，總指揮在烏云翻卷之地的下方，看見了蕭雨歇，那是個高而瘦的身影，衣服空蕩，被風帶起，浴血而立。

    蕭雨歇在兩個世界線的入魔始末由數據組制作完成，傳輸至眾人腦中，全體獲悉。

    一個人，怎么會把復仇的對象定成自己？

    雖有疑惑未解，但總指揮根據世界危險數值評估緊迫性，對攻略科說：“你們已經清楚他的生平和不甘，我只能給你們三分鐘時間進行調解。調解失敗，你們撤退，爆破組上?！?/br>
    蕭雨歇此刻也看見了他們。

    那是一群身著怪異服裝的人，銀、灰、黑色調的皮革衣物，與他記憶中的世界員工制服一模一樣。為首的女子有一頭橘紅色的短發，張揚、果敢又自信。

    他等待了數年的救援，只愿給他三分鐘的時間，就會選擇將他擊斃。

    他控制不住膨脹得快要爆裂的痛苦，因而天空不斷下壓。但偏偏，與這下壓的力量所對抗著的，也是他自己。他找尋了那么多年的蕭雨歇，就是他自己。

    在痛苦之外，他不愿意真的讓這個世界為他陪葬。于是，他與自己的殘魂對抗。

    攻略科員工集體領命上前，卻發現他周身的邪魔之氣，直沖天上，而非震懾四方。

    攻略科C31號員工有些不敢相信地問：“是你在阻止天空驟然沉降嗎？”

    蕭雨歇看向他，視線落到了他顯露在胸前的金屬編號牌上，帶著不應存在的信任，回答他：“我盡力了，但阻止不了，我的殘魂聽不見任何聲音?！?/br>
    也許他會在這樣的抗衡中，抗爭到死去，才能兩敗俱傷。

    “天穹之上的蕭雨歇，一直都在認真傾聽你的聲音，”C31已閱覽完所有已分析出的資料，對他說，“你的心跳聲，是他唯一能聽見的聲音。你不想毀滅世界的，對嗎？停手吧?！?/br>
    唯有不再痛苦，才能讓這世界復歸風平浪靜。

    可怎么樣才能不痛呢？他低頭，看向心口。

    全部挖掉，不存在，就不會痛了。

    總指揮背著手，靜靜地看著這邊，下令：“時間已到，攻略科撤退?！?/br>
    C31號工作人員回首對她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搖了搖頭。

    此時，一聲巨響從天際傳來。爆裂的火星在高空以弧形下墜，在墜落途中又爆炸，如同星隧炸彈燃放之時。熊熊烈火在空中燃放，爆炸的中央是09號系統，他駕駛穿梭機，終結了自己的數據生命。

    煙火正下方，徐聞志緊皺眉頭，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就在一刻鐘前，他的系統找到他，流著淚對他說：“對不起，我要拿走你最不愿意失去的東西，我要像上一次一樣，消除你人生中不堪的記憶，我想讓你清清白白地回到世界總控室?！?/br>
    因而，此刻的他，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里，也不知道為何會發生爆炸。

    黑色的粉末在空中飄灑，系統所占據的丘杉今身體也在逐步瓦解，這具rou體于死前最后一刻，來到陸天闕面前，向他伸出了手臂，想塞給他一樣東西。

    陸天闕半跪下來，托住他的手臂和倒伏在地上的身體，聽他說出了最后的遺言：“他問我，什么是真的……我想了很久，我是真的想引領他走完這一百三十年，也是真的，愿意為他開啟第三世界線?！?/br>
    陸天闕正走在尋找蕭雨歇的路上，他已看到了風暴中心，恨不得立馬上前，卻因丘杉今而不得不止住腳步，焦急地問他：“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明白。你說的他是誰？蕭雨歇嗎？”

    丘杉今的下肢隨著一聲爆炸巨響，跟穿梭機同步消散。他流著淚說：“我申請那么多次關機，就是想節約能耗，不然就撐不到一百三十年?？墒?，我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你會有前世記憶……他要么失去你，要么失去信仰。就算我一直欺騙他，保護他的信仰，可世界總控室不是他的家，失去你，他就真的沒有家了?！?/br>
    “丘杉今，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我耗盡最后的能量，也只能帶回這個……”丘杉今說，“陸天闕，幫我把它還給蕭雨歇?！?/br>
    最后一聲爆炸，讓丘杉今的身體徹底粉碎，他緊攥的手中，飄出了一條柔骨長魚。

    與此同時，數據組也接收到爆破組傳來的急訊，對總指揮說：“09號系統在我們逮捕過程中駕駛穿梭機自爆了！”

    蕭雨歇聽到這個消息后，不可置信地轉過頭，怔在原地。

    天空驟然沉降，壓倒高木，天與地將合，暴雨如同洪流般涌下。

    世界存亡，皆在行動小組總指揮的一聲令下。只有她才能決定，是否犧牲蕭雨歇。

    她看著蕭雨歇后背凸出的脊骨輪廓，問：“陸天闕，現在在哪兒？”

    她的系統回答她：“就在附近?！?/br>
    “攻略科，去找陸天闕，爆破組，瞄準目標人物……再給你們留一點兒時間?！?/br>
    她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直到，陸天闕將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們是誰？”陸天闕問了她一句，轉頭對蕭雨歇喊道，“蕭雨歇，危險，快離開那個地方?！?/br>
    蕭雨歇不由自主地向陸天闕的方向踏出了一步，最黑暗陰沉的天空漩渦也跟著他移動一步。于是，他不再動。

    “陸天闕，不是這個地方危險，而是我很危險。你看不出來嗎？”

    “蕭雨歇！”陸天闕看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放下了手中的劍，朝他奔去。

    沒有人知道為何他要焦急地高聲呼喊蕭雨歇的名字，就好像要制止什么一樣。

    “不攔?！憋L雨聲中，總指揮下令。

    蕭雨歇的手被陸天闕按在身側，差一點就要襲向自己的胸膛。

    “不要選擇自殺，蕭雨歇，”陸天闕抱住他，“我不想再成全你一次了?！?/br>
    旁人不知，世界錄不載，為何前世蕭雨歇要煉制一把可斬鬼殺神的劍——因他本人從未宣之于口：那是有著不死之身的邪魔，為自己尋的一條死路。

    唯一一次拔劍而出，是為了自殺。

    自殺者，不入輪回。

    陸天闕用殺徒的罪孽，親手送他上路，只為了他還能有來世。

    他不知道，蕭雨歇永遠都不會有來世了。

    縱使不知，他也極力珍惜著此生。他說：“你前不久還說過，愿意跟我去祭奠祖先，你不想跟我一起回家嗎？”

    他的袖中，鉆出一條魚，魚繞著蕭雨歇轉了一圈，雖然有些病怏怏的，但還是沖著蕭雨歇搖了搖尾翼。

    它叫他：“蕭蕭?！?/br>
    它剛學會說話時，念不順蕭雨歇的名字，磕磕巴巴，總是喊成：瀟瀟雨歇。

    后來，它稱它的主人為：蕭蕭。

    它穿越數年的時間裂縫，被09帶回了蕭雨歇的身旁。

    97號世界的大雨，終于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