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郁棠溪和那件大氅
侍月峰上原先是沒有這么多東西的。 蘇冠容頭一回來到峰頂時就被鋪頭蓋面的吹了滿兜的碎雪,險些直接轉身走人。 但他的敬業精神讓他堅持了下來。 而那位不負責任的門主足足過了一個月才想起來隔壁侍月峰上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契約者,于是紆尊降貴的來了。 然后他就看到縮在茅屋里的青年——沒有后來厚實保暖的被褥,也沒有保持溫暖的四時陣,那人就蜷縮著身體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比那些城門墻角下衣衫襤褸乞討的叫花子還不如。 郁棠溪走了過去,看著蘇冠容靜謐的睡顏,彎下腰來碰了碰他的臉。 冰冷刺骨。 他旋即往下,推了推這人的肩膀。 還好,身體是軟的,沒被凍硬。 …… 郁棠溪自幼修道兼習武練劍,十一歲時便已筑基,二十歲時則成功結丹,自有記憶以來就沒體會過那些冷暖。 所以他理所應當的認為已經是融合期的蘇冠容是不怕冷的。 但這人一被他推醒過來就朝他擺臉色,一雙秀氣的眉毛緊蹙在一起,漆黑的眼里說不出是哀還是怨,看的冷心冷情的郁棠溪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愧疚感。 “門主真是貴人多忘事?!鼻嗄陱拇采吓雷饋?,說話陰陽怪氣?!拔铱稍谶@里等了您一個月呢?!?/br> 郁棠溪自己都兩千多歲了,一個月對他來說不過白駒過隙,他上回閉關都足足閉了一百年,要不是門中出了兩名魔修,恐怕連章念槐都不敢來求他出關。 于是他那雙淡薄至極的雙唇開闔,道:“一個月……也算不得多久?!?/br> 聽起來像是在給自己辯解。 蘇冠容咬牙,又不能對著這人發火,只好繼續陰陽怪氣:“也是,我跟門主的契約是三百年,門主干脆閉關個三百年再來,說不定能趕上給我收尸?!?/br> 郁棠溪卻認真道:“你我契約是一年一次,我不會拖到三百年后才來?!?/br> 蘇冠容不說話了,他索性又躺了回去,把那身臨時帶來的單薄外衣往腦袋上一罩,轉過身去,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的:“那門主是來早了,您再等十一個月再來吧?!?/br> 郁棠溪靜靜想了想,覺得蘇冠容說得對,于是道:“那好,我十一個月后再來?!?/br> 隨即轉身離開。 但他只往前走了兩步就被人給拽住了。 回頭時看到青年冒出一個腦袋:“我冷死了?!?/br> 郁棠溪真誠建議道:“你可以試著調息,整個極天山脈靈氣豐沛,侍月峰又是第二高峰,靈氣純凈?!?/br> 蘇冠容卻道:“靈氣品質再好對我也毫無用處,我吸納不了那些靈氣?!?/br> 郁棠溪平靜道:“你若吸納不了靈氣,又是如何修煉到融合期的?” 他話說剛說完,那人就朝他伸出手來,那一截比雪還白的手腕十分細瘦,比尋常男子更加纖細的骨骼被裹在一層薄薄的皮rou下面,隱隱看到兩根藍紫色血管在其上蔓延。 “門主若是不信,大可以試試?!?/br> 郁棠溪探出神識,刺入蘇冠容命脈之中,在他體內經脈中穿梭,繼而進入他的識海,一番審視后才收回神識。 “你的生辰八字?” 蘇冠容自然如實道來。 郁棠溪垂下雙眼,心中已經推算一番,隨即道:“你確實不該入道?!贝巳嗣鼣蹬c修道無緣,即便強行筑基也進步艱難,甚至極有可能百年功法一夕盡散。 蘇冠容把露在外面的手腕收了回去,搓了搓被凍得冰冷的地方,道:“是啊,但有人想要我活下去,我也只好活下去了?!彼雌鹱齑?,輕笑起來:“若不是如此,我又為何要跟門主定下契約呢?” 郁棠溪沉吟片刻,道:“你需要什么,我讓人去置辦?!?/br> 蘇冠容得了他的承諾,當即報出一串取暖保溫的物件,郁棠溪一一記下了,便要轉身去找飛鴻峰左洋峰主去準備東西。 但他這回依舊只走了兩步就被拽住了。 郁棠溪回過頭來:“你還有什么事?” 他倒沒注意到自己對蘇冠容還挺有耐心。 只聽那人凍得瑟瑟發抖,手卻抓著他身上那件月白色大氅不肯松開。 “門主若不介意,先把這大氅借我披一段時間,等左峰主把東西準備好了我就還您?!彼缡钦f道。 但事實上在這之后的三百年里,蘇冠容實際上沒還過任何從郁棠溪那里要來的東西。 ……包括郁棠溪在不知不覺間給他奉上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