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聽在手術后確認過方寧的身體情況，給他開了藥，把手機還給他。

    方寧剛從O權會的庇護所出來，手機還沒捂熱，剛剛開機就看見微信消息99＋，一大半是葉聽荷在擔心地狂敲他，還有幾條是官小宸的，還有班級的通知。

    就是沒有莫知取的消息。

    方寧哼一聲，安慰一下葉聽荷，看見還有一條QQ消息。

    方靜的頭像是一朵可愛的卡通小花。

    方寧點開方靜的語音聽了一會，聽她抱怨mama周五要在醫院值班不能去看她比賽，語氣里雀躍著，但又不明說自己想讓方寧來，畢竟mama和哥哥見了面總是互相沒什么好臉色。

    方寧嘴角不自覺上揚，但看見已經有人代替他回復，提出這周五去看方靜的鋼琴比賽，臉又冷下去。

    方靜現在剛剛應該放學回家，看見他的消息，給他發了一堆笑臉。

    方寧輕輕嘆了口氣，回給meimei幾個笑臉，剛想把手機合上，就看見那個一星期沒有動靜的微信頭像閃動。

    早晚揚了你：司機過去接你了。

    方寧剛打一個問號，就看見自己坐過一次的那輛黑色轎車無聲無息地停在自己的面前。

    方寧在省廳家屬區下車，望著眼前那棟高大卻又樸素的四層別墅，在心里默默地和自己家里那幾間寒酸的小房子比了一比。

    ……得有自己家那小套間十倍大的面積了吧？

    方寧手里拿著省廳大院的通行證，有點不安地回頭看向走過來的警衛。警衛上前按門鈴，通過對講機說了幾句什么，然后對方寧點了點頭，核對了他的通行證，拉開院子的門。

    方寧穿過房前的小花園，屋門被推開，一個中年男人走出來，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莫知取的臉和這個男人的臉有幾分相似，只不過眼前的中年男子眼角多出好幾道細細的皺紋，臉部輪廓比莫知取更凌厲冷漠，但他用一副金絲眼鏡遮住了冷漠的眼神，臉上有著身居高位者常有的一抹和藹可親的假笑，Alpha的威壓外放，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

    方寧猛地頓住腳步，死死地盯住他。

    不會錯的。

    在那個雨夜，他躲在垃圾箱后捂著嘴，不知所措地看著父親被一棍一棍地掄倒在地。那些異常興奮的小混混仿佛失去了理智，父親的鞋子被街道上的燈照亮，剩下的軀殼被小巷的黑暗所籠罩，方寧看不到，也看不清，但是黑色的液體在濃稠的黑暗里流過，流到父親腳邊，在微弱的燈光下變成鮮亮的紅色。

    紅色的血水融進雨里，消失不見。父親微弱的呻吟也漸漸地消失。

    男人的聲音說：“辛苦了?！?/br>
    那幾個小混混停下手里的動作，在燈光下注視著黑暗深處的黑暗，臉上的恐懼和諂媚在雨里被照得雪亮。

    方寧絕對不會記錯，那朵雨中幽暗的、花朵般的傘來到燈光下時——

    他看見的就是這個男人的臉。

    方寧猛地回過神，身體忍不住在Alpha的壓迫下顫抖，但更多是因為恐懼和仇恨。

    方寧用尚存的理智強迫自己低頭，不露出任何異常的表情：“叔叔好。我來看知取……”

    莫宏遠抬起他的下巴，方寧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那雙幽深沒有波動的眼睛對視。

    柔弱的Omega露出恰到好處的怯懦表情，帶著溫順和好奇肩膀顫抖著，顯得楚楚可憐。他以前的樣貌只是清秀普通，隨著逐漸適應Omega的生理轉化，原本無辜的臉上又多了些嫵媚可愛。加上手術后他對Alpha的信息素有些過于敏感，臉頰上帶著點紅暈，輕輕嗯了一聲，沒有躲開莫知取的父親帶著曖昧的審視。

    莫宏遠打量他：“長得不錯嘛，怪不得知取喜歡你?！?/br>
    “謝謝叔叔……”

    莫宏遠的手指在他下顎摩挲片刻，若有所思地說：“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聽起來像是個拙劣的搭訕借口，方寧感到自己的下巴被驟然捏緊，小聲說：“沒、沒有……我只在電視上見過您……”

    “哦，那可能是我認錯了。知取的房間在三樓左手邊的第一個房間。鑰匙在門上?！?/br>
    莫宏遠向他點了點頭，放開手，又然后把帽子戴上，向院子外走去，仿佛他在門口只是為了看一眼方寧長什么樣子。

    方寧連忙繼續笑著跟莫宏遠揮手。在確認莫宏遠走遠后，方寧一個踉蹌扶住身邊的鞋柜。

    他聽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那個雨夜的血腥氣味充盈在他的胸膛里。方寧閉眼，深吸一口氣，手伸進自己的口袋里，緊緊握住那枚沾血的警徽，緩緩地吐氣，轉身面對身后開門的阿姨。

    阿姨給他拿了雙一次性拖鞋，方寧向她道過謝，踩在光潔亮麗的柚木地板上，下意識地回想自己打工時候做保潔的經歷，默默地想著保養這么一大片脆弱美麗的木頭要多少成本。

    他在阿姨的陪同下上樓，看到那扇插著鑰匙的門。

    方寧敲了敲門，沒有任何動靜。

    呃，等一下，莫知取是不是在關禁閉來著，只能我來開門？

    那我為什么要敲門？

    方寧看著那扇門，握住鑰匙，呆了片刻。

    方寧在庇護所里也有這么一扇門，從內無法開鎖，只有門外人能夠進出。

    他因為莫知取的原因被關起來，沒有人關注他本身，他們在乎的是他身上莫知取的氣味，他身上的標記。

    可笑的是，他剛剛從另一場名為保護的監禁里出來，來到莫知取的門前，握住能放他自由的鑰匙。

    方寧有點想轉頭離開。他沒有義務關心莫知取的狀態，也沒有興趣去過度深入他的世界，他只想在這場交易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果莫知取被關起來只是因為他糟糕的父親和他過于旺盛的占有欲，方寧會毫不猶豫地說他是罪有應得。

    方寧搖頭，把這些一閃而過的念頭甩出腦海。

    他是在莫知取的命令下來到這里的，那么他就不能拒絕，只能繼續做下去。

    方寧輕輕擰動鑰匙，打開門。

    房間內昏暗得好像已經入夜了，門窗都被拉緊，走廊的光投在屋內，方寧的影子在地上剪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莫知取的信息素迎面而來，方寧下意識握住門把手，不讓自己再次腿軟。

    他走進屋里，不知道為什么不敢大聲喊，放低聲音，在黑暗里用輕柔的口吻呼喚：“莫知??？”

    無人應答，方寧在墻上摸索著開關，把燈打開。

    莫知取的房間干凈整潔，稱得上是舒適豪華，家具和被褥以灰白為主，有個帶玻璃窗的陽臺，窗簾緊緊拉著。方寧左右看了一下，房間很大，沒有什么個人用品放在外面，一種步入了某個酒店的豪華客房的感覺揮之不去。

    很像方寧在庇護所的那個房間：干凈，舒適又冰冷，包裹著一層名為保護的硬殼。方寧用拳頭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不讓自己在Alpha的信息素里昏了頭腦。他拉開浴室的門，看了陽臺，又看了看垃圾桶，把莫知取平鋪的被子掀開，又看床底下，忽然不那么確定莫知取真的在這個房間里。

    衣帽間連著浴室，在浴室和正臥之間，方寧從浴室里出來又喊了兩聲，聽見身后衣柜里傳來一陣響動。

    方寧刷得回頭看，被嚇得不輕：“……莫少爺？”

    沒有動靜。

    方寧小心翼翼地靠過去，很害怕打開柜門看見一具尸體或者別的什么從里面掉出來。他握住門把手，有些心虛地閉了閉眼，然后猛地拉開門。

    也沒有什么奇怪的東西，除非你把柜子里這個縮在衣服堆里的莫知取算上。

    莫知取閉著眼，呼吸平穩，眼角還有淚痕，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收好他修長的四肢，頭輕輕地靠在衣服上，一床薄被披在他身上。

    方寧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像個孩子般蜷縮在衣柜里的莫知取，大腦瘋狂運轉。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完了——那條微信不是莫知取發的。

    第二個反應是：完了，莫知取不會是易感期到了吧？自己撞見他的易感期，會不會Alpha被掐死在他房里？

    Alpha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易感期，一般有專門的抑制劑供他們在易感期使用，壓制住他們極為感性的一面。方寧僵在原地不敢動，外面的光亮照在他臉上，莫知取皺了一下眉，緩緩睜開眼，表情有些茫然，和方寧四目相對。

    方寧剛剛見過莫宏遠，對照之下，他從莫知取的五官上看出哪些部分應該來自他的母親：莫知取的眼睛更加柔和，嘴唇更單薄，鼻子更高，眉毛……

    方寧還沒準備好怎么開口，就被莫知取一把拉進衣柜緊緊抱住。

    方寧的頭頂磕到衣柜頂，吃痛地叫出了聲，有些局促地屈膝跪在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上，雙手在空中不知所措地揮了一揮，最后猶豫地輕輕搭在莫知取的腰間。

    莫知取把臉埋在他頸側，深深地吸氣，咬著舔弄方寧的頸側，一路向上，親吻他的側臉，然后像對待什么珍寶一樣，在方寧的唇上落下一個吻。

    方寧被他過于用力的雙臂抱得雙肋發疼，被親得有些暈乎乎的，下意識地回吻，害羞似的仰頭，在莫知取唇上輕輕一碰。

    Alpha的呼吸聲輕盈急促，咬住他的唇，加深了這個溫柔的吻——溫柔地方寧不敢置信，畢竟這還是第一次他們接吻的時候，誰都沒咬破誰的嘴角。

    “我好想你……”

    莫知取終于結束了這個吻，鼻尖在方寧鼻尖上蹭著，聲音微弱又委屈。

    方寧伏在莫知取胸口喘息，心間一顫，差點要順著本能說出我也想你。但是一看到莫知取那張和他父親有三分相似的臉，冰冷的血腥味又帶著雨天泥濘的氣息環繞在他的胃里，讓他感到一股有些刺痛的寒意。

    方寧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輕推莫知取。他敏銳地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更加敏感，更容易受莫知取的信息素和情緒影響，是常聽手術的效果。按醫生的描述，應該再在Alpha身邊呆上一段時間，就能到常聽所描述的“永久標記狀態”。

    “莫知取，”方寧和他縮在衣柜里，小聲說，“我們先出來好不好？”

    莫知取把他往衣柜深處帶了帶：“不要?！?/br>
    方寧很有耐心：“出來我就獎勵你一個吻，好不好？”

    莫知取的動作停頓，仿佛由他這句話想起了什么，遲疑地眨了眨眼睛，把方寧從自己懷里拉開，看了幾秒，終于從Alpha的熱潮期里尋回一絲理智，刻調整好表情，嘴角抿緊，眼睛微微瞇起，五官上的柔和氣質立刻消失不見。

    方寧一瞬間就覺得自己看見另一個莫宏遠，眼里閃著冷漠的光。

    莫知取松開手，方寧連忙從狹小的衣柜里退出去，又磕到了腦袋，只能捂著頭頂齜牙咧嘴。

    方寧退后一步，目光轉向天花板，裝作若無其事地吹起了口哨。

    莫知取從衣柜里出來，沒有說話，站著不動。

    方寧問：“怎么不走??？”

    莫知?。骸啊?/br>
    莫知?。骸巴嚷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