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起立刻轉身往包廂走，背后卻有人叫住他：

    “幫我跟嚴許雯說一聲，我先走了?！?/br>
    他知道他mama出了事，估計顧家來接他的人快到了，若無其事地笑了一下，“我就出來上個廁所，怎么還能被顧神你逮著做事啊?！?/br>
    顧風生卻走過來，手背貼了他額頭一下，“臉色怎么這么差?！?/br>
    “可能剛才吹了風又猛跑，有點犯惡心?！?/br>
    “打架時候那么拼，你——”

    你喜歡莫離嗎？

    話在嘴邊滾了一圈，最終被他咽下去了。

    紀云起渾然不知，心很大地揮揮手，“不送你了，扒雞的兩個腿都歸我?！?/br>
    顧風生還想說點什么，背后那個男生也低著頭走過來，他手機催命一樣響，只好一邊接一邊往外走。

    “嗯，正門口，李叔我看見車了?！?/br>
    他掛斷了電話還想說什么，紀云起卻已經不見了。

    紀云起推開門，不記得自己怎么跟嚴許雯解釋的，別人跟他說話他也沒理，一個人呆在角落里發呆。他腦袋里嗡嗡的，過了好一會，他才茫然地意識到：

    哦，原來我是喜歡顧風生的。

    在顧風生拒絕了別人的那一刻，在意識到他不可能喜歡男的那一刻，他那遲鈍的神經細胞才一股腦沖到神經中樞，敲鑼打鼓地跟他大聲反饋一個事實：

    你喜歡顧風生！

    但他永遠不會喜歡你！

    那之后一個星期，沒有人再見到顧風生。班主任只是解釋他家有事，請了假。高考臨近，所有人都有了壓迫感，大測小測輪流來，排名一直在變動，大部分人不管是不是裝樣子，總之都在埋頭苦讀，連最喜歡打球那幾個積極分子都減少了往球場跑的次數。

    紀云起收到過兩條消息，一條是顧風生剛走時跟他說不要吃太油膩的東西，另外一條是我出發了。

    他回了個好，仿佛顧風生附體，回的言簡意賅不像他。

    那之后顧風生沒再發消息來，他又開始后悔，回那么一個字也太不近人情，明明知道他mama出了很嚴重的事。

    他幾次想發點什么過去，最終卻只是關閉了對話框。

    而且他也有麻煩事找上門。那之后一周，他連續在家里和學校里收到了奇怪的信，每一份都一樣，驗算紙上用打印出來的字拼貼成威脅的字語，讓他好自為之，或者是不配呆在德海之類的字眼，每一封上面都附有斷掉的紅繩。

    之后是惡心，死，流氓垃圾之類直白的字句，甚至還有一次，對方警告他，小心家里的貓變成死貓。他通通撕掉了扔垃圾桶，但被影響的心情卻恢復不了。

    見他依舊平淡正常的上學，讀書，畫畫，考試，在周一的早晨，有人把一張照片貼在了學校的公告欄上，那上面赫然是他和顧風生接吻的樣子。

    照片角度很刁鉆，兩個人看起來確實在接吻。照片上兩個人都被校服遮住了大半，但熟悉的人還是能認出來輪廓。顧風生稍微高一點，眼睛被垂下的劉海擋住，側臉線條流暢精致，看起來像電視劇里深情的男主角，稍矮那個被探身向前，像主動在索吻。如果主角不是自己，紀云起都得喊一聲拍的真好。

    應該是四小逃跑那會，當時他覺得顧風生要吻自己，原來在外人看來對方也確實要吻自己，但只有他和那個跟顧風生告白的男生知道，顧風生不是同性戀。

    學校里謠言四起，他和顧風生關系好不是秘密，本來就有很多女生開玩笑說他們很般配，這會卻被人拿來當做“證據”，說他們兩個“確實在談?！?/br>
    他走在路上都有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原本不少女生會看著他笑，現在卻又忽然避如蛇蝎，小聲說好惡心啊。

    他們只喜歡臆想中的那個人設，喜歡假設，一旦發現對方并不符合自己的幻想，便立刻惡言相向。

    特意來實驗班找紀云起吃飯的錢鑫氣得要死，說你們知不知道借位和ps啊。紀云起倒是很淡定，拍拍他：“吃飯，飯粒都噴我臉上了?！?/br>
    嚴許雯遞了一張紙給紀云起：“換一塊排骨?！?/br>
    她是唯一一個沒有因為同性戀惡心而故意排斥或者疏遠他的女生，態度正常而自然地把他當同學對待。

    嚴許雯私底下問過他，紀云起說了句假的，她便公開說我相信紀哥和顧神。

    私底下，她跟紀云起說了一句話：“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我不會因為你們喜歡男生還是女生就認定你們品德有問題?！?/br>
    實驗班的同學表面上沒說什么，但有其他班級的再一次跑過來看紀云起的時候，有人不耐煩地擼起袖子開始趕人：

    “看什么看，人名字掛年級前三十，語文單科第二，不認識也看過紀哥這周的優秀作文吧。立體幾何空間幾何看懂了嗎，最短距離會畫嗎你就跑來看帥哥?！?/br>
    有女生笑著說你也是同性戀啊，不會是看上紀云起了吧替他說話，被另外一個女生白了一眼：

    “跟我男朋友說什么屁話呢，聽力聽了嗎物理小球看懂運動軌跡了嗎昨天在辦公室被老師談話談哭的是不是你呀林紫涵?！?/br>
    那些男生女生閉嘴走了。

    也有人很單純的認定一個事情：

    紀云起為莫離打過架哎，那可是隔壁?；òツ銈冊陂_什么玩笑，人莫離現場喊過紀哥是他男朋友的。

    隨后有人匿名向學校舉報紀云起和顧風生在校外打架斗毆，德海對這類事情管得很嚴，一旦有類似的事情評獎評優都會取消并強制回家反思，嚴重的會直接開除。這也是為什么德海學生雖然有錢有勢，但成績校風都不錯的原因之一。

    紀云起被老何喊去談話，煩了，再加上顧風生的自主招生成績馬上出來，要是真的被處分，之前的準備就都白做了。他心煩，干脆天天蹲畫室練畫，金娜也聽說了他的事，跟他道歉，說要不是那天我求你去救莫離你也不會去四小。

    少年咬著筆皺著眉，眉眼間有消不去的煩躁，但轉頭跟金娜說話時卻又語調平穩，心平氣和：

    “沒事，應該的，我還要謝謝你?！?/br>
    金娜一臉莫名，看他不痛快，就閉了嘴，低頭去畫畫了。

    過了一會，她像是想到了辦法，挺高興的，“哎，要不然找人假裝你女朋友吧，這樣你是同性戀的事情就——”

    紀云起摸了塊巧克力，用舌頭把可可塊從左邊頂到右邊，才不可置否地搖頭：

    “不用?！?/br>
    “女生聲譽很重要的?！?/br>
    有著小虎牙的女生看了他一會，紀云起長的白，整個人干凈剔透，站在哪里都會發光，讓人不自覺地看向他。瞳色淺，琥珀一樣的，陽光下尤其好看，眼皮上方有一顆很小很小的淚痣，幾乎沒人注意過。不笑的時候有點嚴肅，像某種大型的貓科動物。

    她喜歡的人真是溫柔又殘忍，連一點假戲真做的機會都不給她。

    對紀云起和顧風生的打架斗毆事件的處罰結果在周一晨會上宣布，有人在看好戲也有人替紀云起抱不平，更多的則是看熱鬧。校草在校外為了其他學校的?；ǜ舜蚣?，多有意思。

    還有人在期待他的開除公告，這下競爭對手又少了一個。

    教導主任是個微胖的中年女老師，因為動作雷厲風行，常年催著學生快快快，得名“徐快快”。她上臺的時候難得大家都在看她，她卻故意慢悠悠地道：

    “上周，我校高三實驗a班紀云起同學，被舉報在校外打架斗毆，照片人證事實確鑿，現公布處罰如下——”

    她停頓了很久，看向高三實驗班的方向，cao場上所有學生都躁動起來，有人小聲催著她“快說啊徐快快今天怎么這么慢?！?/br>
    “紀云起，先到領cao臺上來接受你的處罰?！?/br>
    忽然被點名，紀云起看向班主任老何，何國強瞪他一眼，語氣嚴厲：“你做的好事，還不快上去?！?/br>
    他挺直了背往前走，老何那么護犢子一人語氣居然都這么兇，看起來兇多吉少。

    萬一真的被開除不知道蔣婕女士會不會把他打死。

    他走上前，往下看了一眼，黑壓壓全是人，根本看不清臉。

    那邊，徐快快宣布了他的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