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線01
藤川街,那間alpha&beta酒吧門口,我沒有等到記憶中的那個人。 背靠在緊閉的卷簾門上,眼前是迷蒙的細雨,我在這樣的混沌之中,禁不住懷疑記憶的真實性。 我真的經歷過那些事情嗎?它們會不會……只是我昏迷期間產生的臆想?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只有藏匿于草叢間的蟲鳴聲回應我。黯淡微弱的月光,襯得黑夜越發孤寂。 不會再有人來了。 別再等下去了,沈臻。 微微發燙的身體催促我盡快作出選擇,不再受控的花香味信息素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我望向空蕩的街道盡頭,裹著雨水的斜風兜頭涌來,連帶著把最后一點希望的火苗都撲滅。 我從行李箱中找出抑制針劑,逐漸惡化的身體情況讓我不能再做拖延。 冰冷的針頭刺入皮膚,我已然習慣了這樣的痛感,咬牙推進針管,親眼目睹著透明的藥液一點點注入體內,在注射的過程中慢慢平復自己的呼吸。感到心跳漸漸平復,理智重新回爐。 視線里的一切終于變得清晰,唯一沒有變化的,是無人回應的空蕩街道。 ……沈臻,走吧?;丶野?。 · 我把自己關在家中,每當陣痛來襲,就給自己注射抑制劑,逼迫情熱完全褪去。 這樣的日子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手機屏幕久違地亮起,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彈出: 【那邊已經說好了,一會我把程昭的微信推給你?!?/br> 【他7.16開始放暑假,具體的時間你再和他單獨聊吧?!?/br> 恍惚間,我幾乎分不清現實與回憶。迷茫之中,還是按照記憶中的舉動,點開那熟悉的頭像,向程昭發去好友申請。 7月15日下午,放學的時間點,程昭同意了我的好友申請。 我正準備開始打字,突然想到了什么,敲擊鍵盤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一會。 果不其然,那邊很快發來接二連三的消息: 【不好意思老師,我剛從學?;貋?,才拿到手機T-T】 【我明天開始正式放暑假,老師什么時候過來都行,明天一早就過來也行!】 【臉紅/】 還和記憶中一樣。 我的心里莫名生出一種安心感。和程昭相處的時候,我不必逼迫自己去做一個主動的人。 【沒事,那我就明天上午過去可以嗎?】 【好!老師明天見~】 · 與頂著亂蓬蓬的頭發從門縫里冒出來的程昭對視,就好像還在昨天。 如今,一切重現。 8月7號的開學日期、根據高考時間安排的家教時間、垃圾桶里的外賣包裝……以及那句熟悉的“這個暑假要不要都留下來???” 我看著程昭,在心底斟酌著拒絕的語言。 卻聽見他說:“我想讓你留下來?!?/br> ……上一次沒有聽到的。 濕漉漉的眼神,拉著我的手不肯放開,程昭,你讓我如何拒絕你? · 我一直住在程昭家二樓的客房里,家教和做飯的日程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我算著日子,在程暄將要到來的那一天,趁著中午吃飯的空當,跟程昭說:“一會兒我可以睡你屋嗎?” 對面的人猛地被飯菜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雖然話里略有歧義,但我也沒想到程昭會有這么大的反應,也只得一邊給他找紙巾,一邊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可以嗎?就今天一次?!?/br> “還有……如果中午有人按門鈴的話,你幫我開一下。額……如果來的人問我的事,你就說我不在?!?/br> 程昭剛緩過來的氣又差點沒咽回去,咳了好幾聲,才開口道:“你最近在看恐怖嗎?還是被人追債了?” 我知道這都是玩笑話,但奈何真正的原因難以啟齒,便囫圇地點著頭,試圖應付過去。 不過我發現對面的人根本沒在看我,從不出錯的第六感告訴我他現在滿腦子都回繞著那句“今天中午我可以睡你屋嗎?”。 想著自己還在為程暄的到來而緊張,身邊這位卻已經開始浮想聯翩,我的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看著他還沉浸在幻想海洋中的出神模樣,忍不住握緊拳頭在他肩上捶了一下。 “哇——”程昭從思緒中回過神來,音量和語氣要多夸張有多夸張,“你在求我做事欸!怎么能這樣對我……” 我被他故作態勢的腔調逗笑,全然忘了一開始提要求時的緊張與不安。 “哥,你笑起來很好看?!?/br> 面前的人笑著說,咧開嘴來,露出潔白的牙齒和平日里隱藏著的尖尖虎牙,眼睛始終亮亮的,這樣的人怎么在夸我呢? · 飯后,門鈴如約響起。 不知為何,我反而有種從緊張中解脫出來的安心感,也許是因為這一次,我掌握了事件的發生節點。 如果沒有程昭在一旁沒心沒肺地呼呼大睡就更好了。 “程昭,程昭……”雖說要把人叫醒,但也沒必要驚擾到睡夢中的人,我還是盡可能地小聲地喊他的名字。 只可惜程昭睡得很沉,任憑我怎么喚他都沒有回應。最終我還是上手,握住他的手臂輕輕晃動。 果然肢體接觸更能奏效,背對著我的人終于有了動靜,靠在枕頭上蹭了幾下腦袋,按著我的手止住我的動作,轉過身來。 我沒有掙開他的手,繼續說道:“外面有人按門鈴?!?/br> “嗯?嗯……”程昭皺著眉頭,只堪堪睜開了一只眼,一邊答應著我,一邊又要把頭埋進被子里。 “程昭!”我發出比自己預想中更大的聲音,不僅嚇到了程昭,也險些嚇到了自己。 他猛地睜大眼睛,像是被一只平日溫順的貓突然亮出的利爪猝不及防地抓了一道,呼地一下從床上直起身來,跌跌撞撞下了床,趿拉著鞋追去門鈴的方向,臨走前甚至還不忘幫我帶上門。 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速度之快轉變之大看得我都有些愣神,活脫脫像欣賞了一臺即興演出,等我回過神來,終于忍不住躺倒在床上笑出聲來。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笑聲,笑了很久,笑到我忘記緊張,笑到淚水溜出眼眶,笑到聲音染上哭腔。 我很久沒有這么笑過了。 門外,帶著虛偽面具的柔和門鈴終于停止了吟唱,沉默之中門把手落鎖的聲音都變得格外清晰,我把頭蒙進被子里,不去聽,不去想。 有程昭在就沒問題的。 · “哥,哥?” 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喊我。 ……像我以前喊哥哥一樣。 睜開雙眼,視線里程昭的身影逆著窗外紅色的天光一點點勾勒出來。他的手撐在我的身側,檢查著我因過度睡眠而惺忪的雙眼。 “中午是我哥來了一趟,額,親哥?!背陶氧磕_地解釋著,也許是捕捉到了我眼神中轉瞬即逝的情緒,便補充道,“現在已經走了?!?/br> 我懸著的一顆心剛要落下,又聽見他繼續問道:“你和我哥認識嗎?” “怎么了?”不想回答的時候,我用反問來逃避。 “他也跟我問起你了?!?/br> “……問我什么?”我雙手撐在這過于柔軟的床上,試圖起身未果,便干脆伸出右手在程昭肩上搭了一下,借力想要起身。 程昭心領神會,整個身子都靠過來,抓住我的手腕帶我起來。 “就……問了問你教的怎么樣之類的?!彪y得含糊的說辭,讓人不由得懷疑它的真實性。 充滿了“監護人”味道的問話,我喪失了繼續打探下去的興趣,跟程昭實話實說:“我不認識他。他應該就是關心你的學習吧……” “是嗎……” 我試著說些話安撫他的情緒:“你的成績,其實也沒必要太擔心……”不過這是實話,他的成績確實非常不錯。只是介于他的家庭,也許對他還有更高的要求。 程昭笑笑,沒再說什么,我知道他還不滿足。 我為走進死胡同的話題而頭痛,倏地想起上一次安慰程昭失敗,還是因為他分化前兆——情緒起伏。顧不上其他,我有些焦急摸了摸他的臉頰。果然有些發燙。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你的臉很熱?!?/br> 程昭握在我手腕上,用微微發燙臉蹭我的手心,嘴上卻說沒有。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想到上一次,他即便難受也不會親口說出來,只會拿出一句“不用管我”來隔離自己。知道從他口中問不出什么,接下來我也只能暗自觀察他的身體情況。 ……如果分化真的如期發生,那么不管他如何推脫,都要趕在黃金時間內把他送到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