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抓緊我

    這是時悅上學這么久以來第一次來到校醫務室。

    被人扶到病床上躺著的時候，他還聽到醫務室的老師在數落，“怎么搞的，又送來一個？我說你們打籃球的時候不能看著點人，昨天還送來一個砸到臉的女生……”

    背他過來的男生一疊聲的應著，聲音還帶著幾分喘。

    “老師你快看看他……”

    時悅躺在那里，腦中的嗡鳴聲已經小了很多，只是仍舊有些悶悶地，聽到的聲音都有些失真，像是隔著一層薄膜，雜亂無章。

    校醫檢查了一遍，開口道：“沒什么嚴重外傷……先讓他緩一緩吧，如果實在不行再去醫院拍個片……”

    “你在這里守著他，那邊還有一個扭到腳的同學，我先過去處理下……”

    校醫的聲音漸行漸遠，沒一會兒，身邊就安靜下來，只依稀聽到一道略顯急促的呼吸。

    時悅不想睜開眼，一是頭還有點暈，二是覺得丟人。

    耳邊有椅子被輕輕拖拽的聲音，有人在他身邊坐下了。

    被簾子隔開的狹小空間讓彼此的呼吸無限放大，零星的交談聲還有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忽遠忽近。

    被刻意壓低的呼吸聲緩緩靠近。

    下一秒，時悅感到自己的額頭被輕輕碰了一下。

    是略顯潮熱的指尖，輕點著某一處，像是怕驚醒他，只碰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時悅還沒反應過來那輕微的觸碰，就聽到有聲音在耳邊輕聲問：“同學……你還難受嗎？”

    時悅在暗處蜷了蜷手指，一時竟不知該不該睜眼了。

    他總覺得現在的氣氛有些古怪，但是接下來那男生都沒再說話，只是那么安靜的坐著。

    時悅也松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松下來，時悅頓時就感到一陣疲憊，意識也漸漸飄遠了。

    ＊

    再次醒來的時候時悅還有些恍惚。

    窗外的天色又暗又沉，醫務室里也一片安靜。

    他愣了一下，猛地回神，從病床上坐起來。

    身上蓋著的衣服滑到手邊，他抓著那件明顯大了許多的運動外套，抿了抿嘴唇。

    “你醒啦？”

    旁邊有人驚喜又小心的問。

    時悅望過去，就看到一路把他背過來的男生正掀開簾子走進來，手里拿著一瓶水。

    時悅輕輕嗯了一聲，“謝謝你送我過來，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br>
    他垂下眼，把身上蓋著的衣服疊整齊放在床邊。

    那男生聞言愣了一下，走過來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眼神里還帶著幾分緊張。

    “你還有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在躺一會兒或者去醫院……”

    時悅摸了摸被砸到的地方，除了鼓起一個包外，也沒什么難受的，他搖了搖頭，“沒事，我現在好多了?！?/br>
    說著就起床穿鞋。

    男生站在那里，一臉手足無措的模樣。

    他想說你不用這么著急可以再多休息一會兒，但是視線卻落在時悅彎腰時露出來的那截雪白的脖頸。

    纖細、欣長，帶著一種優雅矜貴又易碎的美感。

    他猛地嗆咳出聲。

    “咳咳……”

    時悅抬起頭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男生突然就有些心虛，視線飄飄忽忽的不知落在哪里，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手里還攥著一瓶水，又慌忙把蓋子擰開。

    “你、你喝點水?！?/br>
    時悅看著舉到眼前的水，眨了眨眼。

    為什么總覺得這位同學，似乎有些熱情的過了頭？

    不過他并沒有放在心里，接過水喝了幾口就要走。

    男生猶豫了一下，問他：“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去?！?/br>
    時悅愣了一下，禮貌的拒絕，“沒事，離得很近，幾分鐘就到了，不麻煩你?！?/br>
    男生卻像是沒聽到他的拒絕，一把撈起時悅剛疊好的外套塞進他手里，一邊倒退著往門口走一邊揚聲喊道：“你等等我……十分鐘，不不，五分鐘，我馬上回來，你哪兒都別去，我五分鐘就回來……”

    時悅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就跑遠了，他只好拿著那人的衣服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口等。

    時悅以為，像這個年紀的男生，都喜歡扮酷耍帥要面子，嘴上說著開車送你，其實也只是為了彰顯自己的紳士風度。

    可是五分鐘后，當時悅看到那男生推著一個明顯不符合體型的嬌小玲瓏紫粉色電動車停到他面前時，他還是沒能掩飾住自己的詫異。

    那男生似乎也是看到了他的驚異和質疑，一張臉都漲紅了，磕磕巴巴的對時悅解釋道：“我、我想著你剛才傷到頭了會不舒服，開我那輛重機會顛簸的更難受……”

    他明明個頭比時悅都要高出一大截，整個人卻窘迫的扶著那輛粉色的電動車，笨拙又緊張的解釋，生怕時悅嫌棄這輛小電車。

    “這是我問班上女生借的電動車，我、我之前騎過，不會摔到你的……”

    他越說越小聲，看著時悅唇角抿起來的弧度，耳朵尖都要燒起來了。

    “撲哧……”

    時悅終于笑出了聲。

    今天一天的壞心情在看到這輛小電動和這個莫名其妙突然出現的男生時，終于引來了轉折。

    他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那男生拘謹窘迫的模樣，就覺得想笑。

    男生的視線恍惚了一下，看著那在燈光下像是發著光的笑臉，抓著頭盔的手都緊了緊。

    他把頭盔遞過去，干巴巴地道：“這是……我的頭盔，你戴上吧?！?/br>
    那是一個造型炫酷的黑色頭盔，線條流暢設計感十足，側邊還印了一個小小的字，天色太暗，他沒有看清。

    時悅也沒有矯情，拿過來戴上。頭盔里有一股好聞的檸檬味洗發水的味道，淡淡地，很清新。

    等他戴好抬起頭時，又笑了。

    只見高大的身板縮手縮腳的擠在那粉色嬌小的電動車里，從遠處看去，有種莫名可愛的落差。

    時悅在頭盔里笑得停不下來。

    笑的那男生后來都不敢看他了。

    “你坐好，我要開了?！?/br>
    電動車開啟的一瞬間，時悅不受控制的向前竄去，寬大的頭盔前沿撞到男生的肩頭。

    他狼狽的扶了把歪掉的頭盔，然后聽到男生的聲音隔著頭盔悶聲悶氣的傳來。

    “抓緊我?！?/br>
    時悅愣了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伸出手，緩緩抓住了男生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