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妥協
普莉瑪收到回信后果然沒有過來探望,我不知怎么松了口氣。要是她真的上門來的話我可能連站起來的姿勢都無法堅持很久。 我在家里躺了兩天才好到足以能夠下床到處走動。而這幾天晚上睡覺之前我都會不自覺地害怕醒來時在床頭會再一次看見弗格斯的身影。這導致我無法完全沉睡過去,總是處于半睡半醒之間,精神上的壓力讓我感覺及其糟糕。 雖然遇到弗格斯之前我的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但他已經找到我這個事實對我的影響十分大。我想,之后有時間還得去那位醫生那里一趟拿點安神的藥,還有別的藥物。 在第四天下午我終于走出自己的家門前往鎮中心。如果需要第八部隊的情報往鎮中心那邊走是最好的辦法,鎮里的人們總是聚集在最繁華的那塊。 難得換上干凈的衣服出門,我的步伐依舊有些艱澀,走到鎮中心的時間比往常還慢些。 小鎮的中心是一家教堂。說是教堂并不確切,即使在沒有禮拜的時候這里總是聚集著許多人。我走進去時大家都沒有朝我這里看過來,只是在門口的人匆匆掃了我一眼。雖然我很少來這個教堂,但他們并不是不認識我,我猜用不了多久我在這里出現過的消息每個人都會知道了。 邊想著這些,我走到一張空的木頭長椅上坐了下來。附近有幾個男人坐在木頭長凳上,嘴里不知叼著什么東西。角落里坐著幾個婦人,拿著手帕半掩著嘴。 那群男人說話的聲音并不小。其中有一個人與我同樣曾經屬于法拉軍隊。尤金·吉爾伯特,我記得這是他的名字。 可能我對他有著某種同伴意識,在街上碰到吉爾伯特的幾次都會不自覺地多看他一眼,所以對他有些印象。但我從來沒有與他真正交談過。 他看起來比我正常得多,至少我單方面這么認為。 吉爾伯特走起路來格外穩健,光是看他的步伐即使是沒有進過軍隊的人也能隨便看出他的出身。他身材同樣十分健壯。他有妻子,不過沒有孩子?,F在是作為鎮里的一名木工工作。 我之前挑選的座位就在吉爾伯特附近,中間還是隔著不少距離,不過坐在那個位置我可以剛好聽到他們的話。 我的后背靠在椅子上,垂下頭,眼睛半閉著聽著周圍人討論的話題。在這鎮子里,任何變化都會被捕捉到。 他們討論的話題千篇一律。偶爾抱怨幾句自己的妻子與孩子,還有就是對怪獸與戰爭之類的話題高談闊論。 吉爾伯特那幫人說了很久都沒有談論到我想聽的話題,在我不得不挪動一下自己疼痛的屁股時才聽見一個人開口:“王都那邊最近有消息說第八部隊要調到這附近來?!?/br> “來我們這里?我們這里好像并不需要他們這種精英部隊,難道獸潮的位置改變了?” “沒錯,就是這附近。吉爾伯特,你以前不也是法拉軍隊的嗎?” 吉爾伯特懶懶散散地從鼻子哼了聲:“我有聽說。不過好像跟獸潮沒什么關系,對我們這里沒什么影響。反正他們再靠近這里也不會到我們這個資源緊缺的小鎮附近駐扎?!?/br> 周圍的男人們聽見吉爾伯特的判斷紛紛點頭,確認了第八部隊的到來不是什么危險的預兆后就轉開話題。 我不得不承認吉爾伯特說得很對。這個小鎮離附近最大的都市也有一段距離,法拉的軍隊不會選擇這樣一個貧瘠的地方作為駐點,盡管這里的資源對住民來說遠遠算不上緊缺。 我內心中甚至閃過一個奇怪的設想——難道弗格斯是因為想要找我才把第八部隊帶到這附近的嗎? 這想法太過于荒謬,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沒有,我立即打消這個念頭。 晚上沒休息好的身體在這個充滿談話聲的教堂里反而生出某種安穩感,我聽著周圍人的談話不知不覺進入夢鄉,比在家里時還睡得要熟。再次醒來時我猛地抬起頭,環視周圍,人已經全部變了。 我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與肩膀,走出教堂時看了看天上的太陽發覺已經是下午時分。 即使我是個不怎么熱愛美食的人,但饑餓的肚子已經在“咕咕”的對我發表抗議。我用手捂著肚子,想起自己出門時并沒有帶銀幣,那么走只能回家用餐了。誰讓我以為自己能很快回去。 難得出門一次,雖然餓著肚子,但我仍然非常享受午后的陽光沐浴在身上的感覺,連偶爾投來的厭惡和閃躲的目光我都可以微笑回應。 沒事的時候多出來走一走似乎不錯。 走到門口時我像往常一樣拿出鑰匙,不過我很快注意到房門是虛掩著的。我明確記得之前門是鎖上的。最重要的是,理應擺在我門口的餐籃也不在。 能這么輕易打開房門的也只有弗格斯一個人而已。 我在外面停頓了一會兒,可我不能永遠不回去,最終還是不得不打開那道門。 做足了心理準備,我深吸一口氣才敢走進自己的屋子。 弗格斯雙腿交叉坐在我平時吃飯的小餐桌旁,手上還擺弄著一張紙條。我的到來并沒有讓他臉上有任何波瀾。這個男人即使是坐在椅子上,散發出的氣場也并不是我能夠直視的存在。 我不知該如何在他面前行動,門關上后這個屋子里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普莉瑪,名字聽起來不錯。已經是可以直呼姓名的關系了嗎?”他隨意這么評價了一句,而我僵在原地這才意識到他拿在手里的是普莉瑪送餐過來時寫給我的紙條。 我并不希望弗格斯知道她的存在,更不想讓弗格斯因為我而打攪到她的生活,甚至對她造成傷害。那樣我會無比地責怪自己。 好心接納我的普莉瑪絕對不能被卷進來。 從我與普莉瑪第一次見面時她就讓我直呼她的名字,而不是特思小姐或者什么別的。當然,她對幾乎所有人都這么友好,所以我從未考慮過這個稱呼有什么不妥。 “你喜歡她?”弗格斯瞇起眼睛。 “不……”我下意識否認,不知道怎樣回答弗格斯才能轉移開他的注意力。不可否認的是,我連在心里都不會直接稱呼他為普蘭。 他沒有過多糾纏這個問題,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放下普莉瑪的存在了。 “吃過了嗎?” “沒有?!蔽乙徽麄€早晨都在外面。 “跪下?!?/br> 弗格斯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只稍微遲疑了兩秒就跪在他的腳邊,再次變成仰望的角度。 弗格斯揚起眉毛:“你不是這么順從的人?!彼┫律韥砟笞∥业南掳?,“不想我去動那個女人?” 我閉上眼:“普莉瑪是個好人?!?/br> 弗格斯沒有對我的話再做評價,只是把籃子里的食物擺到跪在地上的我面前。我瞬間明白弗格斯想做什么,他是想侮辱我,把我當成一條狗。 我不能拒絕他。 可是弗格斯不懂,我的人格現在是世上最廉價的東西,再踐踏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足以可惜。 我埋下頭,用手撐著地,張開嘴開始緩慢吃著擺在地上的面包和湯?,F在早已過了午飯的時間,我嚼在嘴里的食物也同樣是冰冷的。真正這樣趴在地上時我還是感覺到一些隱隱的羞恥感。但或許是太餓了的緣故,那情緒并不是那么強烈。 我甚至沒有抬頭去看一眼弗格斯的表情。 吃著吃著,一陣忽如其來的力道讓我的腦袋不受控制地撞進裝湯的盤子里,讓我連眼睛都睜不開。我立即反應過來是弗格斯的鞋子踩在我的后腦勺。 碗底的湯汁糊了我一整臉,我邊咳嗽邊稍稍扭開自己的臉讓鼻子能夠呼吸到空氣。以這個方式被溺死就太窩囊了。 他的力氣很大,我即使想要掙扎也不一定能夠掙開,索性就不再抵抗,任他發泄。好在他沒有真的想這么弄死我。他的鞋底來回摩擦了幾十個回合后才泄力,我坐起來,用袖子擦了擦臉。 “繼續吃?!?/br> 聽見他的命令我繼續埋下頭,瞄到自己今天新換的衣服已經灑滿了湯汁,總覺得十分可惜。剩下的泡上湯的面包被我快速解決掉了,但這次普莉瑪做的是什么味道的湯都沒怎么嘗出來。 “先去洗干凈?!?/br> 弗格斯掃了我一眼,暗示性地從我的臉掃到我的下身,但他完全沒準備動手。 我對此并沒有異議,要是他什么時候真的連這個都自己動手,我可能會覺得更奇怪。只不過他的暗示我不知道該順從好還是該無視掉。 我的頭發還在滴著湯汁,后腦勺上好像還沾著他鞋底的泥巴??粗R中這么狼狽的自己,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我終于自嘲地笑了出來。 說不定我要真是一條狗就不用受他這些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