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開始脫離聞人凌煜的可控范圍，原來世界線的變動不光能和未來的自己聯系，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居然還能遇到過去的自己。這其中一定隱藏著什么特別的規律，他要尋找到，不然最后一次機會只能是浪費。

    既然過去已經不能改變，那就只能寄托于未來。

    工位左側還放著那一堆平面圖的圖紙，最上面一張被用的最多，折痕來來回回都有些破了，紅筆在特定的地方畫了幾個重復的圈，像是描繪著什么。

    聞人凌煜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一分鐘下班，他拿起那張圖紙放進了公文包里。

    電梯門口有個熟悉的男人，他掃了一眼，心里突然被什么揪了一下，想要避開卻發現通往一樓除了冗長的逃生通道之外只有坐電梯。男人似乎一直在等著他，不等到就不走，熾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他只能迎著強烈的注視，走了過去低著頭按了電梯的下行鍵，電梯門打開，男人跟著他先后進去。

    一樓的樓層鍵亮起，男人想說什么卻又憋了回去，他早上開車來的，要去也是去負一樓，很顯然身前的人不想和他同路。

    狹小的空間里，除了電梯運行的聲音，就只剩下兩人被打亂的心跳。

    “我……”

    百里沁欲言又止，想道歉卻又覺得發生的一切都是事實，怎么開口都不是，只有木訥地站著，跟著對方采取下一步行動?！?/br>
    他覺得這方空間的時光流逝很快，快到只看了樓層按鍵一旁站著的人兩眼，就聽見了機械提示音。

    “?！币粯堑搅?。

    聞人凌煜徑直快步走向大門，往他熟悉的地鐵口走去，他就任由身后的人跟著他。他知道他的脾氣，即使說了不要跟，這個男人也不會聽的，也就沒有多浪費口舌。

    擁擠不堪的地鐵，熟悉的街景，隨著他工作的時間而變得不再那么新鮮。他不再停下腳步看周圍的一切，疲憊不堪的身體只想快點找到舒服的棲息之所。

    二樓與三樓的拐彎處，他明顯停頓了一下，原本成堆的垃圾已經被收拾得干干凈凈，地上的血跡也是被清掃得一干二凈，只有斑駁的墻面上有幾滴不仔細看就會被忽略的小黑點，那是飛濺的血跡在氧化之后風干的顏色。

    他身后還跟著人，便沒有久留，樓下傳來了一些上了年紀的阿姨的聊天聲，他三步并作兩步地上了樓，在男人的注視下，關上了防盜門。

    百里沁在聞人凌煜停頓的地方站了一會兒，　他的目光掃過樓道和已經掉皮的墻面，除了當初垃圾堆放置長久而留下深色污漬之外，沒有其他的能引起他的注意。

    樓下的幾位阿姨路過，看見百里沁正看著二樓地面出神，又想起昨晚的事情，多管閑事是必不可少的。

    其中一位阿姨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小伙子，你陽氣足，應該不會怕這種東西的?！?/br>
    百里沁沒想到有人拍他，與陌生人的觸碰讓他瞬間起了雞皮疙瘩，向后退了幾步，反應過來對方沒有惡意之后，擺起了一貫的對大眾紳士的態度。

    “大姐，你說的，什么叫做這種東西？”

    幾位阿姨聽到他的回答明顯是一愣，然后對視了幾眼，又上下打量起他。

    “你不是住在這個小區的人吧？”

    “我看這打扮也不像，像個大老板?！?/br>
    百里沁繼續問：“大姐，這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了嗎？”

    那位阿姨瞧了一眼二樓的住戶戶門處，小聲地說：“昨天我們這棟樓的包租婆摔死了，就在這層，聽說后腦勺都摔碎了，人當場就沒了?！?/br>
    “這棟樓……的包租婆？”

    百里沁聽到這幾個字，眼神快速向樓上看去，聞人凌煜是住在四樓，也是在這棟樓內，這件事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什么都沒有對自己說，等等，或許他說了自己并沒有注意到。

    “是啊，這整棟樓，六層都是她的，現在可好了，財產都歸了她老公了，誰知道是不是他老公殺的?！?/br>
    “應該不會吧，他老公看上去很老實的?！?/br>
    “也許外表越正經的人，內心就越黑暗呢，人心吶，隔肚皮，誰都不知道同床共枕，朝夕相處的人，是不是真的人?！?/br>
    “說的也是，你說起外表正經我倒是想起那么一位，就在我租的五樓樓下，好像……好像就是401的小伙子?！?/br>
    百里沁冷不丁的聽到她們提到聞人凌煜，便插了話。

    “他怎么了？”

    “前兩天好像和包租婆吵架了呢，不過就一次吧，包租婆和她老公吵的比較多?！?/br>
    “這么文文氣氣的小伙子還會吵架呢？真看不出來?！?/br>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我也沒注意吵的什么?！?/br>
    “誒，你這樣的大老板來我們這樣的老破小是來找誰的呀？看著好像有點兒眼熟……”

    幾位阿姨聊著聊著又回到了發問人身上，百里沁想起之前來這里在樓下叫過聞人凌煜，當時還圍觀了幾位路人，也不知道其中有沒有她們。

    他暫時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想公開和401住戶的關系，三人成虎這樣的事情可能會在身邊隨時上演。

    “我是來找我朋友的，看來是找錯地址了，還碰上了這么一件晦氣的事情?！?/br>
    百里沁盡量表現出常人對白事忌憚的反應，能讓他更好的隱于偽裝之中，他向一樓走去，跟幾位聊天目光卻在他身上遲遲不肯轉移的阿姨們道別，直到他轉身離開，她們才散去。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是偶然發生的，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導致的最后結果。

    所以當百里沁回家之后，開始翻找聞人凌煜和他那三天的通訊記錄。

    如果說真的有什么能夠算得上異常的話，那只能是那句話。

    “百里沁……你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是什么感覺？”

    不，不光是這一句，還有一句莫名其妙的“天氣很好?！?/br>
    “他……難道真的……殺……”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百里沁突然覺得每一位被選中的參賽者都是由高層精心篩選過的，面試分為好幾輪，其中還有筆試部分的心理測驗，他當時做題時以為這是企業對員工抗壓能力的小測試，卻沒有想到，最后錄取的好像是一批又一批表面不同，心理卻如出一轍的實習生。

    比如他和他。

    與此同時，401室里，聞人凌煜換了一身舒服的睡衣，抱著被子躺在沙發上，找了幾部關于時空穿梭，世界線的科幻類電影看著。

    外面的雨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擊打著窗戶，是一個靜謐的夜晚。

    他把客廳的燈關了，小小的身子蜷縮在松軟的被窩之中，屏幕的熒光在他的瞳孔里顯示著，光影在這里匯聚，上下兩側濃密的睫毛開始忍不住要觸碰在一起。

    在清醒的最后幾秒，電影里播放的巨大聲響讓他全身一驚，里面的一句臺詞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是在電影中間主角開始解開時空穿梭之謎的選段。

    “維度的……高低……？”

    他拿起身邊的遙控器，按了暫停，去衛生間用冷水洗了一把臉，突如其來的刺激能讓他的大腦更加清醒。

    白皙的雙手撐著白色水池，清水在臉上順著輪廓流淌下來，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模樣并沒有改變，但是眼中好像失去了什么。

    是一束光。

    思維開始在冰冷的感官傳遞之中漸漸重新建立，他喃喃自語重復著最后的幾個詞語，“高緯度……向低緯度……傳遞……信息？”

    幾道閃電劈開黑夜，瞬間夜空如同白晝一般，緊跟隨后的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聞人凌煜腦海中的靈光閃過，他從廁所跑了出來，從茶幾上拿起手機，然后進入了那間房間。

    燈光驟然亮起，黑色的筆頭快速在白色的紙墨上滑過。

    “沒錯就是這樣，第一次是未來的我來找到現在的我，是他先發信息過來，而第二次，是我主動打電話過去，高緯度向低緯度傳遞信息。如果第三次……第三次只能對方聯系我，才會確保另一個自己不是過去的自己?！?/br>
    他扔下筆，望著眼前的白紙黑字，倒退了幾步，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下，現在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三個。

    解決了懷疑他的人，拿回了寫有懲罰規則的錢，還有發現了這條線索。

    接下來，所有的注意力，他都集中到了那個男人的身上，0號，那張圖紙被紅色墨水圈出來的地方，又被他重重地圈了幾筆，從明天開始，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見到0號。

    今夜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玻璃窗被打得零星作響，時不時從窗外劃過幾道閃電，傳來幾聲悶雷。

    百里沁還沒有睡，半坐在床上，他又在擺弄著那些賬號，但是時不時會拿起手機看一下屏幕。

    沒有信息回復。

    他覺得一手培養的惡魔開始脫離自己的掌控，甚至開始嘗試嗜血，但是他忘了，他們是相同的人。

    今夜注定會有兩個人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