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憑我喜歡你
出了宅邸,街里冷清,大軍集結在了夜池城城東,無人關心他們幾個小嘍啰的行蹤目的。幾人來至城墻之上,遮掩氣息俯伏蹲看。 眼見城外大軍已在東面墻頭架滿云梯,縱使城內大門緊關,也抵不住洶洶涌上的步兵。守城的弓箭手找不到安全的輸出距離,被從城墻驅趕了個干凈,守門木樁砍倒,二王子的叛軍頃刻破城而入,包圍了首府的中央國君殿。 國君殿由大批裝備精良的禁衛軍鎮守,一時之間僵持不下,首府使節與打前陣的叛軍交談,似乎沒有談攏,氣氛一度劍拔弩張。而就于此時,忽聽幽幽長鳴,城中大小府邸挨家挨戶破門而開,人群如同鬼魅的食人蟻般涌流,瞬間填滿大街小巷。 被囚了心的人各自披盔戴甲,持著擅長的武器,把圍住禁軍的二王子前頭部隊圍了起來,呈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之勢。二王子的前頭軍遭前后夾擊,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玩家正疑三家是否要坐下休談,卻聞遠處濃煙埋起霞月,原來是周圍鄉村被人放了火,喪失心智的城外游民三三兩兩地匯集,直至形成一排排“個”字步陣。他們后排刺矛,前排持盾,沖搗南城門外的二王子守軍,似乎被cao縱著想要與之硬剛。 城外直起沖突,而城內卻靜謐得詭異,圈圈方陣各自僵持著,就待首領發號施令??沙峭膺€未分出結果,遠處自東向西又來了支新兵,各個乘騎戰馬,馬中扛旗者背負著天霧國大徽,人數不多但勢頭了得。 游民便統一止步,從各口翻入城強,似河水逆流入海,絮絮加入到持續壯大的無心之兵里,全數匯集到中心地帶。然后他們一點點從中心裂開,大開北門,浩浩蕩蕩地揮師北上,放棄了京師,選擇讓二王子與老國王鷸蚌相爭。 果然,城中禁軍沒有追擊,二王子的叛軍也沒有跟上,東面來的天霧國援軍加入叛軍隊伍,對老國君的禁軍進一步施壓,直至崩潰投降。 玩家的三人小隊混跡在觀望的人群中,領略了這場深夜兵變的全程。而后,他們從西門騎出,直往恩跡森林進發,不再探尋此國國事。 幾日后,終于來到森林邊緣,三人已十分疲倦,小隊生完火便各自搭帳歇息。 青山綠谷入眼,境泉邊生了一路的璀璨鵝卵石,直通往淅瀝瀑布,空氣清香浩然。 于湖邊相望良久。 他默然不語地轉身,站等夢醒。 這種感覺過于真實的夢境還沒完沒了了。 空中落下一雨花瓣,他拈指摘下。 “去了夜池城?” 他凝看手心。 花瓣的紋路清晰歪斜。 他在手心一吹,讓花掉落。 “嗯?!?/br> “在那以前,在艾瑙城?” “嗯?!?/br> “和那個流氓海盜簽署了共生協議?” 他沒打算共生,但確實有這一條,對于達允來說,不能接受對自己無利的合作。 他沒說話。 那聲音昏暗:“還去酒館摟摟抱抱地喝酒?!?/br> “你查崗查得太細致了?!?/br> “我該慶幸你身邊還跟了一個女人,而不是獨自與之前那個‘要刺殺你’的刺客再續前緣?!?/br> 玩家困惑皺眉。 “請教殿下,這些關你什么事?” “對于朝廷親自下令捉拿的天霧國頭號罪犯,一切行動皆會上報?!?/br> “還是不能解釋這關你什么事?!?/br> “……” 他隱約感覺那人沒直接揍過來已經算涵養不錯。 他轉過身,看那人一臉鐵青,隱忍未發,便泛起沒有什么溫度的輕笑說:“也確實是你的作風,一直以來小題大做慣了?!?/br> “小題大做?” “全陸追捕,你知不知給我添了多少麻煩?!?/br> 那人半晌未言,他睨回那豎瀑布,眼睛透過布面卻什么都沒看進去。 “現在就嫌麻煩了?!薄∩砗蟮娜私K于說話,微微牽動臉上發僵的肌rou,語似平靜:“你應該等到以罪人之身戴上腳銬、接受圣庭審判之后再一齊抱怨?!?/br> “哈?!薄⊥婕掖笮χ鹧纴?,吐出一口濁氣,微微搖首,嗤笑低喃:“真沒想到,你是這種言而無信之人?!?/br> “我言而無信?” 那聲音少了點平靜,瞬間多了很多怨意:“你才言而無信?!?/br> 玩家張嘴:“我言而無信?” “你分明說什么作為交換,會在身邊保護我,根本全都是謊言?!?/br> “彼此彼此?!薄⊥婕铱粗俨?,并不退讓,哼笑出聲:“翻舊賬的話,你還說只要幫你調查項鏈,綁架的事一筆勾銷,還不是說反悔就反悔?” 那人靜默許久:“你這種言而無信之人就該腐爛在天牢?!?/br> 玩家瞇起眼,半晌挑開唇,沒有幅度地道:“你知道嗎?” 他沒等對方回答,自己緊接著說下去:“要是早知道招惹你這么麻煩,我綁誰也不綁你?!?/br> 皇子臉色發白,音里滿是威迫:“你想綁誰?” 玩家本來就是氣他,故意話趕話地說:“當然是綁二皇子給你的稱霸之道清路?!?/br>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彼S笑著轉頭,卻瞄見眼角一點濕紅,那人拳頭握實到發抖。 “你哭什么,” 他走去那人面前,牽唇譏道:“你不該高興地慶祝,召四方貴客大擺筵席嗎?” 皇子狼狽而用力地擦開眼角:“滾開?!?/br> “你說什么?” “滾!” 他猛力推他。 “再說一次?!薄∷麚踔圩呓徊?,把人抵在樹皮,眼里寒氣逼人。 “那你去找他?!薄』首佑弥獠坑昧χё∷?,抬目恨迎:“那你去找他啊?!?/br> 他忽而高高舉臂,把臉埋到了自己肘中,喉嚨用力滾動。 “啊,” 玩家聲音懶下,拖長音說:“又在說反話?!?/br> 皇子壓低聲線一連抽好幾下短促的氣,咬起牙,沒有做聲。 玩家話似淡漠地問:“真想我去找康納?” 皇子拿開胳膊,狠狠瞪他。 玩家見他不答,干脆也放棄了對話,步到池邊歇坐下來,用手撐住池邊的鵝卵石石面。 皇子撇過腦袋,眼望什么都沒有的綠茵,長長吸氣。 “你到底為什么在這里,為什么有你的夢都這么真實?!薄⊥婕覈@笑一聲,嘲道:“你根本要我死,我竟在夢里美化你,真是可笑?!?/br> “你在說什么……” 皇子緊緊蹙眉,看去他背影:“誰要你死?!?/br> “不然你大張旗鼓地通緝我干什么?” 玩家低問。 “那還不是因為你不肯乖乖來我這里?!?/br> “我又憑什么乖乖來你這里?!?/br> 皇子又半晌沒說話。 玩家看去池中逍遙自在的錦鯉。 但也不能全怪他。 要怪只能怪自己招惹超出能力控制范圍的人。誰讓他那個時候腦抽,棄療了個徹底。有因就有果,現實有時就是這么殘忍,那些行徑對任何人來說都要恨得牙癢癢,其實什么報復都是理所應當。 后方聲音說:“憑我喜歡你?!?/br> 他本來百無聊賴打量著布景的視線便停怔在原地。 “我喜歡你?!薄∧锹曇舴路鹱员┳詶壍乇戆?,音量越加地低,到話尾幾乎消逝不見:“無藥可救?!?/br> 那聲音嘆息一聲,似是觸底反彈一般又響起來,不顧一切地沖出哽喉:“你根本不要我,卻逼我把什么都說出口,你簡直惡劣至極,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喜歡你?!?/br> 話到末尾,聲若痛吟。 玩家舔了舔唇,半晌,忍不住轉頭看過去。 皇子凝著他,一點沒有躲避,抬起眉宇,傷情問:“你滿意了?” 這次換他移開了視線。 他垂下眼。 腦中過于繁亂,萬江波濤,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奔騰在短暫的脫閥后終于慢慢靜下。 他撥開云霧尋得皎月一個小角,茅塞頓開。 到頭來,心中滿盛的念頭都是,既然這個地方是屬于他的夢幻泡影,那理智、計劃、什么應該、什么不應該,都統統去死好了。 他拍拍屁股站起來。 來到樹下,皇子終究側開目光,看去其他沒有任何吸引力的地方,欲蓋彌彰。 靠了人的杏樹被壓掉花雨,片片掉在眼前,蒙蔽住他的視線。他提手撥開,提起深深一口氣,聞到鼻頭余香,就又xiele回去。 他在心中搭建了許久的話,到了嗓子眼卻覺一切都那么虛偽。 最終他抿了抿干渴的唇,開口啞說。 “有多喜歡,還想聽,再說說看?” 話里浸含了呼之欲出的誠實欣然。 皇子緊閉起唇,移開赤紅的目,不再搭理他。 面前那人嘴角卻壓抑不住慢慢飛揚。 “還算滿意,吧?!薄∷路鹫J真地評估:“還有別的話嗎?” “……” 皇子怒道:“你太可惡了?!?/br> “嗯?可惡得讓你喜歡?” 他問。 “……” “是不是?” 此人無恥的時候是真的非常無恥。 他看著皇子臉上十成的羞惱里有十成的悔不當初,咬唇悶笑起來,而后一只手鉆到那精窄的腰,便把他輕而易舉地拉離了樹干。 他把他一只手執起來,拖放去自己脖子后頭。 銀發下湛藍的眼抿唇凝他,眼角后彩霞紛飛,似是依舊還有許多不甘不滿,又似是被難為情絆住了嘴,剛才還在發泄表白,此時卻因過近的距離結舌。 他看去那雙微霧的眸,屏下愜心,故意裝得懵懂,消弭被對方留出的空白:“繼續說啊,喜歡哪里,快讓我今夜做個美夢……” 忽然氣息傾入,雙唇臨覆依貼。 玩家睜著眸,怔了一怔,皇子輕吻而別。 他想說什么,但見那人雙睫半闔,齒中言在口中依稀牽扯,于是靜下來認真去聽,終于讓他聆了清楚。 “哪里都喜歡?!?/br> 哪里都不想讓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