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章:丑陋的薩烈佛(二)
原始蟲族只有一個女皇,女皇以星球作為產室,孕育萬千的生命,不同于高度文明的蟲族,原始蟲族只有簡單的欲望——吃,填飽肚子,性欲,殺戮…… 它們對于食物的欲望超越了一切,只需一個月,一個原始蟲軍隊就能吃完一整個星球,此后星球就將不復存在。 它們的進化鏈似乎完全不受正常生物基因的影響,它們的rou身能夠進化為飛船,武器…或許在從前的蟲患不過是沒完沒了的蟲潮,可它們也會進化。 上一次戰役中剿滅無數原始蟲族的殲滅炮在這一次中被他們進化出了類似的武器,甚至有一小部分的原始蟲族具有防御殲滅攻擊的特殊護盾皮膚。 千百萬年以來,各個宇宙種族與原始蟲族的爭斗從未停歇。 有時是原始蟲族占據上風,有時又是宇宙種族的勝利。 原始蟲族只要女皇不死,就能重新繁殖增生,這次面對原始蟲族的進攻,杜錦舜為了殲滅敵方的女皇,給宇宙又一次喘息的機會,決定在原始蟲族勢力壯大之前,將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 這場戰事一直從奧狄斯出生之前打到他第一次上戰場,還似乎看不見結束的那一天。 在軍隊中長大的奧狄斯遠離了幼年濃厚的政治氛圍,也沒有蟲再會提起他的本體,嘲弄他和他的雌父,每個雌蟲都是天生的士兵,只是愿意為了目標付出的多少而已。 杜錦舜帶著他,一直親手教導奧狄斯,這也就導致在其他同齡雌蟲還在灰頭土臉的軍訓時,奧狄斯就已經成長為一名將領。 “同你做士兵的時候不一樣。一名將領需要他所有的士兵都信任他,能夠說服他們,值得他們為他而戰?!?/br> “你是特別的,奧狄斯。當你比其他所有蟲都要善于思考,想方設法的取得戰爭的勝利,你就是最強的將領?!?/br> 雌父永遠都是那樣的堅定不移。 帶領著所有的士兵,長期駐守在戰線,雌蟲士兵還有輪換,可他們沒有。 雌父沒有帶他再回過淚城,只說以后要是有機會,奧狄斯會回去。 尚且稚嫩的奧狄斯倔強地搖頭,“我不回去。我要留在雌父身邊?!?/br> “你是帝國的皇太子,我能教你的,只有你身為士兵和將領的本領?!?/br> “可……可是雄父他根本……” 杜錦舜沉默了一瞬間,摸了摸奧狄斯這時還能夠到的腦袋,“我們都很愛你。奧狄斯……只是蘇……陛下不善于表達……” 雌父被愛情蒙蔽了雙眼。 奧狄斯失望地低下頭,他也很愛雄父,可雄父不止有雌父一只雌蟲,還有許多,他能保留繼承權說不定都是因為雄父沒有其他蟲崽。 而雌父呢…… 雌父以為他不知道,以為那些該死的蟲子們在后方是怎樣編排他們的。 明明是蟲族的危機,沒用的貴族們卻總是在憂慮他們奪權,一直處處限制著雌父,剿滅原始蟲族的開銷—— “馬上,等我們一起踏平宇宙蟲族……” 雌父向他承諾,“回到淚城,一切都會好起來?!?/br> …… 拉術爾,875年8月15日 蟲族大舉進攻原始蟲族,鮮血和星艦殘骸漂浮在南方星系之間,發現生命行星A—032,疑似被女皇寄生,受變異新型原始蟲族影響,大型殲星設備無法正常使用,只能手動cao作。 皇太子殿下坐鎮中樞控制系統,負責調派兵力,掌控戰場。 當時皇太子就判斷出我們之中很可能有被原始蟲族寄生的叛徒。 但司令選擇了繼續深入。 他命令精銳部隊空降A—032,他要親手為蟲族根除這個心腹大患。 我作為臨時部隊的副指揮。 杜錦舜司令所率領的部隊在降落后一切按計劃執行,炸彈安裝順利,女皇并未遮掩她的足跡,整個星球上所有活著的生物都已經被寄生,‘她’(女皇)企圖與我們溝通。 我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玩意兒。 會說話的生物都成為了她的‘喉舌’,干擾著我們的行動,即便他們與眾不同,卻共享著一個思維。 但我們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找到女皇的本體寄生物,把她揪出來,徹底殺死。 我們本不用這樣冒著被感染的風險,但司令認為只有找到女皇才能終結我們的宿命。 異變發生了…… 女皇感染了星核,可是女皇怎么可能寄生沒有生命的物體……這個星球的星核是活著的?又或者說,原始蟲族再一次進化了? 任務中止,我們必須要離開。 可已經太遲了…… 我們已經深陷女皇的身體之中,與星艦的通訊也全部失靈,女皇依靠著她的能力將整個星球磁場徹底扭曲,飛船的鍍膜防御層被血rou啃食干凈。 杜錦舜說,這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一次決定。但我們兄弟沒有一個后悔過追隨司令,也沒有后悔效忠帝國與皇帝。 杜錦舜說… 其實不用說那么多。 我明白的。他已然做好赴死的準備。 【斷腕雖痛,痛方能讓這個國家時刻清醒,讓士兵時刻銘記仇恨?!?/br> 那是最后一則與皇太子殿下的遺言。 愿我的遺言能夠傳達到主星艦。 愿圣國的光輝永續。 …… 奧狄斯甚至沒能帶回雌父的骨灰。 他沒臉去見雄父。 他心懷愧疚,滿心憤怒,這不是他第一次做指揮官,但是頭一次指揮這樣的大型戰役,就在戰爭中失去了雌父,仿佛處處都在指責他的能力不足,無法挽回雌父的性命,還不得不犧牲雌父來換取這可笑的和平。 他只能抱著雌父的軍裝回來見雄父。 …… 淚城還是下著雨,雨霧彌漫在空氣中,就好像他離開這里的那一天。 奧狄斯走進蘇爾雅的書房,圣國的皇帝陛下端坐在書案之后,聽完奧狄斯逐漸斷斷續續,泣不成聲的匯報,他的目光好像也沒有絲毫的動容。 “正好?!?/br> 蘇爾雅道,“新任總司令已經決定由讓將軍擔任,如今戰爭結束,你也該撿起你的皇室禮儀了?!?/br> “……” “杜錦舜一意孤行要打這場仗,國家的支出可不少,這次進攻害得我們直接丟掉了東部戰線的應對能力,雖說沒有多少傷亡。但既然是你雌父的問題,就由你來 負責解決?!?/br> 蘇爾雅又低下頭去看他的那些公文,“我的耐心有限,希望你不要像你的雌父那樣讓我失望?!?/br> “為什么……” 他無法理解蘇爾雅的冷漠。 他可以忍受所有的流言蜚語,假裝相信父親好心的謊言,認為他的雄父是個有愛心的好雄主。 “雄父!雌父他死了??!你……你怎么能這樣,他才剛離開尸骨未寒……??!” 他的憤怒一瞬間超越了理智。 奧狄斯幾乎忘記了眼前的男人是他的雄父, “杜錦舜死了……你還活著。奧狄斯……這還不夠說明么?” 蘇爾雅不耐煩地抬起頭道,“他是杜錦舜,除非他自己送死,不然怎么只有你回來?!?/br> 他比奧狄斯更清楚雌蟲的另一面。 杜錦舜一直有愧于他,所以他不敢回來,不敢讓奧狄斯再出現在他的面前,生怕自己處理掉這個飛蛾。 直到最后,他依舊在給這個孩子鋪路。 希望自己不要換掉奧狄斯。 “他以為這樣我就能‘原諒’他?!?/br> “以為這樣我就會記住他?!?/br> 蘇爾雅的冷漠和無動于衷就像是一堵墻,隔開了所有的情緒。 “你怎么想的?奧狄斯?” “我……” 奧狄斯啞口無言,他滿臉的淚痕,仰望著眼前這個高貴的雄蟲。 男人青藍色的齊肩長發下是一雙冷漠的金瞳,耳邊的紅寶石熠熠生輝,優雅的坐在椅子上,他絲毫不為自己雌君的死而感到一絲悲傷或是難過。 ……真是愚蠢。 他看著奧狄斯狼狽的模樣,禁不住扶額。 杜錦舜那個家伙不會把他教成第二個自己了吧? “他對我說,你是最好的?!被实郾菹侣唤浶牡囟⒅鴬W狄斯,手指尖把玩著自己的發絲,“我說的那些任務,做給我看,做不好……你就不用當這個皇太子了?!?/br> “!” 唯一的僥幸好像也給蘇爾雅摧毀得粉碎。 回到淚城之前他還是個英雄,可是現在蘇爾雅告訴他,如果他不按照他說的做,就連皇太子這個頭銜都保不住。 盡管奧狄斯真的很想給蘇爾雅一拳頭,但他更想證明給蘇爾雅看,他的雌父根本沒有做錯! 雌父根本就不是他說的那樣不堪。 奧狄斯氣急地離開了書房。 蘇爾雅注視著他離開的背影,纖長的眼睫微垂,金眸只剩下無聲的寂寥。 …… 奧狄斯開始學習如何處理政務。 他飛速的成長,處理完蘇爾雅給他的一個個任務,與此同時,蘇爾雅也是他最大的政敵。 如果說從政之后奧狄斯學到了什么。 那必然是——雄蟲都是廢物……也不全都是。 但雌蟲肯定都是一見雄蟲就雙商下降的蠢貨。 意志不堅定的雌蟲會被影響,成為政治的工具,他不愿和那些雌蟲一樣成為被愚弄的對象,一旦長相和蝶翼不夠完美,就會被當做攻擊的理由。 奧狄斯心里清楚,他的蛾翼在雄蟲的眼中和丑陋的怪物一樣。 雄父厭惡他的蝶翼。 那些雄蟲他更是從未指望。 見過太多這種情況,曾經有著些許憧憬的奧狄斯徹底沒了興趣。 在不斷的學習中,奧狄斯離國家的政治中心也越來越近。 他有了屬于自己的勢力,也能在國會和長老院中有了一席之地,說話也不再被無視。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好像也逐漸明白了蘇爾雅的意思。 他的雄父似乎是真的在教他些什么。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淚城的雨沒完沒了的又下了數年,在某一天,蘇爾雅突然傳喚了奧狄斯,讓他去到某處的皇室教堂。 奧狄斯推開教堂的大門,高聳的穹宇由透明的玻璃制成,淅淅瀝瀝的雨水接連不斷的滑落。 他的雄父站在教堂的彩繪玻璃下。 那是他們第一次…… ——也是他們最后一次談心。 走近時,奧狄斯才注意到彩繪玻璃窗上的故事,與自己幼年的故事書中的一模一樣。 正當他奇怪時,蘇爾雅開口了,“你覺得眼熟嗎?” “…跟你有關系嗎?” 奧狄斯并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是嗎……?當時你的雌父可是一臉生氣地來找我,要求把送禮人名單交給我?!?/br> “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br> 蘇爾雅低聲道。 “這是圣國傳下的古老故事,傳說,丑陋的薩烈佛詛咒了王子,王子是我族的祖先,而這怪物可憎的血脈根種在亞歷山大一族的身上?!?/br> “之后……每隔幾代都會有像你這樣的蟲出生。通常,他們都活不久?!?/br> 皇帝陛下轉過頭,“亞歷山大一族無法忍受這樣丑陋的怪物玷污美麗?!?/br> “陛下現在想殺我也太遲了……” 奧狄斯羽翼豐滿,就算皇帝陛下真的想殺他也沒那么容易。 “我只是給你個忠告而已,奧狄斯?!?/br> “你的雌父可以為了我而死,但你……若是你以后有了自己的雄蟲,不要為了他奉上你的一切,尤其是不能為他而死?!?/br> 很難相信這是從一個雄蟲口中說出的話。 蘇爾雅沒有理會奧狄斯的驚訝,而是繼續道:“你的雌父是我的皇后,他是否愿意活下去那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可你不一樣?!?/br> ——“你是我的兒子,是圣國未來的皇帝?!?/br> “你會背負整個國家,雄蟲……絕不是你的全部。記住……不要像他一樣頑固,不要學他,你是你,奧狄斯……” “我不信任你的雄蟲,我是將這個國家交給你,而不是一個我從未見過,沒接受過一天政治教育的雄蟲?!?/br> 奧狄斯的下意識的吞咽了一口唾液,他似乎這時才發覺他一直以為的雄父好像又不完全是這樣的, “…如果他想要呢……” “那就殺了他?!?/br> 一個雄蟲跟圣國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蘇爾雅冷漠的側過臉,無視了奧狄斯不贊同的視線,有些嫌棄地道:“別學你的雌父,奧狄斯。雌蟲多的是,你對雄蟲來說也差不多,若是你為他而死,總會有雌蟲代替你的位置?!?/br> “如果我要將國家交給你,那你就必須得活著,哪怕原始蟲族撕碎了淚城的蒼穹,將圣國變成火海的地獄,你也必須得活著?!?/br> 奧狄斯在怔神過后堅定了念頭。 開口道:“不,我不會讓那發生的。我會消滅原始蟲族,成為圣國最偉大的皇帝,我要歷史銘記我的名字勝于過去的每一任皇帝?!?/br> 哪怕無法展開蛾翼,光明正大的飛翔。 他依舊做到了他對蘇爾雅的承諾。 ——直到他遇到了絡。 或許有的雄蟲生來就是為了克他的。短短幾天他就被這只雄蟲迷得神魂顛倒,雄父的忠告都給他忘得一干二凈。 但當絡看見他的蟲翼時,他又一次地想起了過去的一切。 ……蝶翼就像是藏在他心底的一道疤痕。 他渴望不曾擁有過的蝶翼,期盼自己就算不改變也會被同族接受,說不準有一天他也許真的會像是薩烈佛一樣,通過傷害其他蟲族來滿足自己的欲望。 ——他真的被絡看到了他的一切。 這樣丑陋的蟲翼,絡…… 他……其實一直都不曾變過。 奧狄斯以為自己放下了。 可他還是記得那過去繪本上的薩烈佛,記得薩烈佛是如何悲慘的死去,記得他年幼時被嘲弄,記得他無論如何都不敢張開蟲翼,參與進每一只蟲族都在飛舞的聚會。 他是天生的異類。 如果絡看到了他的秘密。 如果絡…… 他不想失去絡,哪怕他們才認識了幾天。 他做不到處理掉絡…所以,哪怕只有一點也好,眼里不要有恐懼,不要那么害怕,不要憎惡的厭棄他,他就不會……傷害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