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面圣
靳璟說得對,他們之間這么多年的默契, 很多事情不需要說得太明白,他知道靳璟的弱點,靳璟也同樣清楚他的為人。 可就因為這樣,才顯得尤為可恨! 鴻州當然知道該怎么做,可是他真的不甘心…… 他不敢去正眼看蕭漠,怕自己繼續動搖下去。 偏偏蕭漠在此時卻開口了,他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宮殿,道,“內宮到了?!?/br> 出入內宮比進入皇城要嚴格很多,尤其是入夜之后,這意味著他們必須下車,步行入內。 前方東華門,往前便是雍和殿,是今上的辦公的地方。 內宮守臣必須和掌鑰匙的內臣對驗銅契魚符,銅契上刻有魚狀圖案和城門名,魚符分左右,驗明無誤后方能入內。 蕭漠說完之后,馬蹄猛然頓住,他們幾個因為慣性往前猛晃了一下。 東華門外,禁衛執仗燃明火分列兩側,內東門司的人迅速向這里迎了上來。 靳璟仍然一動不動地盯著鴻州。 箭在弦上,馬上就能進宮面圣了。 鴻州憋著一口氣,看了看完全置身事外的蕭漠,以及勝券在握的靳璟,只覺得喉嚨里冒出一股腥氣,他咬咬牙用力咽了下去,“璟,先讓我入宮面圣!” 靳璟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轉身扶著車沿率先跳下了馬車。 這一局,他已經贏了。 夜里宮禁森嚴,即使有今上御批,外臣最多也只能放進來三個。 一番查驗之后,靳璟打算帶著鴻州、于子恒進去,其他人都在宮外等候接應。 蕭漠見狀,斗膽上前攔住了靳璟,欠身請求,“請讓小人跟進去吧?!?/br> 看他挨了一頓cao,站都站不穩還在強撐的樣子,靳璟氣不打一處來,冷冷抬著下頜道,“回去?!?/br> “求您?!彼刂氐毓蛄讼聛?,雙股還在打顫。 “回去?!苯Z漂亮的眉毛皺了起來。 蕭漠想進宮的理由很簡單,他想離阿酒近一點,他太久沒看到她了,今上身邊也有太后的眼線,他說不定就能搭上一二。 而靳璟不讓他跟著的理由也很簡單,蕭漠不能去見靳清。 他的坤洚怎么能去接觸以前的干元姘頭? 內東門司的人一直欠身等著靳璟,規規矩矩地不敢去揣測這出鬧劇。 蕭漠心里涼了半截,靳璟現在不讓他入宮,下次也大概率不會,他想起自己上次在宮里捅的簍子……還讓靳璟特地在宮門外等了許久,不由急道,“小人這次定然不會再給您添亂!” 夜色中,蕭漠低著頭,沒有看到靳璟的臉色已經十分不愉。 事實上,蕭漠不提還好,一提就讓靳璟想起上次蕭漠入宮后跟靳清發生的事情,頓時一股無名火冒了出來。 他跟于子恒使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一個手刀就要劈到蕭漠的脖子上。 千鈞一發之際,他的手腕一麻被人用氣勁打得偏離了一指距離。 鴻州上前來攬住了蕭漠的肩膀,“璟,他既然想去就讓他去,都是護衛,于子恒還是他有什么區別?” 蕭漠沒想到鴻州會為他說話,頓時有些僵硬地直起來背脊。 他更沒想到的是,鴻州已經看出靳璟隱藏的怒氣,他只是在烘火而已。 果然,靳璟看到鴻州放在蕭漠肩膀上的手,眉頭皺得更深了。 吳慵此時也站了出來,他掃了一眼蕭漠,從懷里掏出一塊雕刻精致的玉牌,“陛下口諭,請盡快入宮,閑雜人等就不要在此繼續耽誤時辰了?!?/br> 吳慵結束了這次的小插曲。 ******* 雍和殿,燈火通明。 靳璟正伏在案上執筆辦公,長發垂肩,玄色暗金龍紋的外袍披了一半,姿勢隨意地坐在虎皮絨毯上。 直到吳慵進來匯報,才驀然抬頭,隨后便等不及站起來,親自出門迎接自己自己許久未見的胞弟。 “璟,你終于回來了?!?/br> “皇兄,淮陽之行,幸不辱命?!苯Z欠身行禮,雙奉上了一摞文書。 靳清卻不急著接手,負手而立,隨意看了一眼站在靳璟身后的人,目光定格在了姿容出眾的鴻州身上,然后掃過了深深垂首的蕭漠。 “更深露重,先進來說罷?!彼D身進殿的同時,將除了靳璟以外的人統統留在了殿外。 靳清很快就將那一大摞文書翻完,期間還不時的筆批注了幾下。 他將這摞寫滿西陵杰罪證的文書重重地合上,抬眼道,“璟,你可知二月謁廟儀式,太后借太常寺卿上疏要求身穿袞服祭祀太廟?!?/br> “袞服,歷來是天子規制,母后她……”靳璟蹙眉,手攏了攏,不知該不該妄加揣測。 “而且,她借著還政后一年一度的聽政機會,強撐’病體’打斷朝會,向眾臣直接宣布了這件事,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苯謇淅湫α艘幌?。 “皇兄,你不會是答應了吧?”靳璟眼皮一跳,有了不祥的預感。 “她聲淚俱下地說人之將死,為澧朝江山盡心盡力這么多年,只有這么一個念想,想親自以最高規制為江山社稷祈福?!苯逦兆∈种械墓P,一折為二,“我不答應,就是不守孝道,我答應了,就是禮樂崩壞?!?/br> “那怎么辦?”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應對,但是,璟,這件事恐怕只是初步試探,接下來,她恐怕還有別的打算?!苯遛D而道,“這些證據來得太是時候了,西陵杰既然不想安心養老,那就好好回京嘗一嘗牢獄的滋味,牽出葫蘆帶出瓜,西陵一脈的黨羽也該剪除剪除了,否則,這朝堂什么時候才清凈?” 靳清眼里的殺意毫不掩飾,帝王側面冷酷的輪廓俊美而鋒利,像出鞘的寶劍攝人心魂。 “若有臣弟能辦到的,皇兄盡管說?!苯Z道。 “對了,能跟皇兄說說,你今晚帶來的是個什么玩意兒?”靳清目光轉向了門外,殺意稍斂,“青巖教的事情你應該也聽說了,逆賊你也敢公然往我面前帶?” “皇兄,”靳璟突然跪了下來,“我有一事相求?!?/br> …… 鴻州此時在殿外的冷風中伏身等待天子召見,而蕭漠作為靳璟隨身侍衛站在一旁,卻受到了比之前更為嚴苛的看管,看來在吳慵眼里,他們都不是那么值得信任。 蕭漠在數個禁衛之間,沒有任何機會去探聽靳清他們的談話,甚至根本不能隨意走動,稍微移動幾步,就被禁衛毫不客氣地執仗阻攔。 蕭漠的心漸漸落到了谷底。 這次跟來惹靳璟生氣不說,還沒有得到任何見阿酒的機會。 他太沖動了。 當鴻州終于直起發僵的身體,被吳慵通傳去見靳清的時候,他回頭看了蕭漠,黑暗中的口型是,“對不起?!?/br> 鴻州為什么要跟他說對不起? 蕭漠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下,他想起一直以來被鴻州肆意對待的種種,馬車里靳璟和鴻州的對峙,突然心里有種強烈的撕裂感…… 他雙手在背后攏了攏,看著鴻州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雍和殿開啟后,柔和的光縫里。 他此時還沒有想到,這一別,就是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