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鈞不知道自己應該先驚訝鄒婭居然知道俞楚是雙性人這件事，還是應該先驚訝俞楚居然會配合鄒婭簽訂這樣一份完全兒戲的協議。

    但至少，他的一部分疑問被解答了。

    難怪俞楚選擇將財產移交給他而非鄒婭，因為他和鄒婭根本就不是真情侶。

    將保密協議放到一邊，宋云鈞再次仔細檢查了一遍保險柜中的物品，卻沒能得到更多信息。他將東西略微收拾了一下，把除了相冊以外的其他物品重新放回保險柜后，離開了主臥，回到客廳。

    客廳電視機下的抽屜里裝著貓糧，是俞楚從前喂小區里的流浪貓用的，現在只剩下最后一袋。宋云鈞打開看了一眼，里面剩下的貓糧還鋪不滿袋底。

    俞楚喜歡囤積，常用的物品都會多屯一些以備不時。宋云鈞猜想家里應該還有沒拆封的貓糧，只是不知道放在哪里?；蛟S在儲物室。

    他走到儲物室，手握上門把的時候忽然遲疑了一瞬，腦海中突然冒出俞楚曾經的警告。

    “儲物室很亂很亂的，千萬不要進去?！?/br>
    俞楚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宋云鈞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他輕笑了一下，道：“那我幫你收拾，怎么樣？”

    俞楚低下頭，沉默不語。

    現在想來，俞楚的舉止確實有些奇怪。只是那時的宋云鈞一方面以為自己的的話讓俞楚感到僭越，惹他不快，另一方面又被俞楚低頭時露出的雪白纖長的脖頸吸引，完全想不到多余的事。直到他夜晚出門上廁所，撞見俞楚手中拿著鑰匙，正在鎖儲物間的門。

    見到宋云鈞出來，俞楚嚇了一跳，慌忙把拿著鑰匙的手背到身后，手足無措道：“我、我來儲物間拿點東西……”

    宋云鈞當時雖然覺得奇怪，但畢竟是俞楚的家，疑惑一瞬也就過去了。直到今天他突然發現俞楚好像并非他想象中那樣簡單，除了雙性人這個身份，他身上還隱藏著更多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深吸一口氣，宋云鈞推開了儲物間的門。

    一打開門，一股鮮花腐敗的氣味撲面而來。宋云鈞捂住口鼻，靠著門外的光線看清里面的擺設，十足的驚悚畫面。

    光線昏暗的屋子里極為空曠，只有正中間擺著一張桌子，放著牌位和看起來像是骨灰罐的東西，旁邊擺放著已經腐敗的鮮花，是氣味的發源處。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宋云鈞定了定神，開燈走進房間，隨著視線的移近，牌位上的字清晰映入眼簾。

    ——先父楚敬言之靈位，子俞楚立。

    楚敬言？好熟悉的名字。

    宋云鈞蹙眉回想自己究竟在哪里見過這個名字，而且就在不久前。

    忽然，他沖出儲物間，重新回到主臥打開保險柜，翻出俞楚的出生證明，母親姓名那一欄，楚敬言三個字赫然在列！

    無需思考，出生證明已然說明一切。俞楚所謂的養父根本就是他的親生父親，也是雙性人。所以俞楚這么輕松就接受了自己懷孕的事實，因為他自己就是雙性人生下來的。

    宋云鈞愣愣地看著出生證明，一瞬間感到無力。

    就算他理解俞楚出事前只把他當成普通朋友，不想他插手過多他的私人事務，更覺得他沒有資格摻和俞楚的家務事。至少他還可以安慰自己，俞楚能想到把財產留給他，心里還是有他的。

    可是現在呢？

    現在他們已經是最親密的愛人，俞楚肚子里懷著他的寶寶，夜夜躺在他懷中，和他交換著情人間最溫情的絮語?？捎岢蛔治刺崴彩请p性人生的孩子，而是任由他擔驚受怕，生怕雙性人生不下孩子，生怕因為生子而失去俞楚。

    此刻宋云鈞真恨不得訂張機票立馬飛回A國，問問俞楚究竟把他當成什么？為什么事事都要瞞著他？！

    宋云鈞揉著眉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此沖動只會嚇到俞楚。他是俞楚此時唯一可以依賴的人，如果連他都令俞楚難過害怕，俞楚又能去哪里尋找幫助？

    冷靜下來，宋云鈞又將出生證明放回保險柜，再次關好保險柜，走到儲物間時停了幾秒，隨后出門下樓。

    十分鐘后，宋云鈞手中拿著一束鮮花和一袋貓糧走了上來。他將貓糧隨手丟在沙發上，捧著鮮花重新推開儲物間的門，將原來的鮮花丟掉，換上新的鮮花，最后才將目光轉移到牌位上。

    在俞家人口中，俞楚的生母在俞楚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之后俞楚被他的養父收養。長到七歲，養父去世，俞楚被俞飛接回俞家。

    但如今宋云鈞知道了——至少知道了一部分的真相。俞楚壓根沒有什么生母，所謂的養父就是他的生母。

    宋云鈞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沒說出口，朝靈位鞠了一躬，轉身走出了儲物間。

    拎起公文包和貓糧，宋云鈞乘電梯下了樓，沿著熟悉的路來到盡頭的綠化帶，小區最大的流浪貓集散地，他從前陪俞楚來過幾次。

    俞楚喂養最多最精細的是一只橘貓，還曾試圖帶回家。只是這只橘貓野慣了，常常趁著俞楚開門的時機逃出去。俞楚無可奈何，只好放棄收養橘貓。

    “小橘，小橘?！?/br>
    宋云鈞學著俞楚的樣子低聲呼喚，草叢中傳來“簌簌”的聲響，旋即一只橘黃色皮毛的肥貓竄了出來，卻沒靠近宋云鈞，而是立在原地，像在等待什么。

    “你在找楚楚嗎？他今天沒來?！彼卧柒x道。

    “喵?！毙￠俳辛艘宦?，像是有些失落。

    宋云鈞沒有俞楚那樣的愛心，愿意花時間陪貓玩，將貓糧倒在路邊的碗里便站起身準備拍照。正掏出手機打開照相機，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道聲音。

    “你也是來喂貓的嗎？”

    宋云鈞扭過頭，就見身后不知何時站著一個戴眼鏡的大學生模樣的女生，手中也提著一袋貓糧。

    女生指指宋云鈞裝貓糧的碗，紅著臉道：“這個碗是我帶來放貓糧的?！?/br>
    宋云鈞看著她，問道：“不能用嗎？”

    女生一愣，連忙擺手道：“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就是提一下而已?！彼y得見到宋云鈞這么帥的男人，寬肩窄腰，面孔深邃，鼻梁高挺，一雙黑沉眼眸銳利如刀鋒，令她不由自主緊張起來，余光瞥見小橘，道：“這只橘貓是你養的??？”

    宋云鈞掃了一眼正在埋頭吃貓糧的小橘，“不是，是我愛人養的。只是他懷孕了，不方便親自來?！?/br>
    “這樣啊，”女生在心里嘆了口氣，心想果然帥哥總是英年早婚的，“孕婦確實要小心點，別被流浪貓狗抓傷了?！?/br>
    宋云鈞隨口回答一聲，重新調出照相機給小橘拍了幾張，忽然間想起什么，轉身問女生道：“你經常來喂貓嗎？”

    “嗯……大概一周來一次吧，不知道算不算經常?！?/br>
    “能否請你每次來喂貓的時候給小橘拍幾張照，我會支付酬勞的?！?/br>
    談妥這筆小生意后，宋云鈞將喂小橘剩下的貓糧送給女生?？纯磿r間不早，隨便找了家飯店吃過飯回家。

    家里還是靜得要命，宋云鈞抬手看了眼手表，才剛過七點，俞楚沒有這么早醒來。他走進浴室擰開花灑，溫熱的水流經過他皮膚時，宋云鈞腦海中突然閃過某個畫面。

    他和俞楚第一次zuoai時，俞楚明明是初經人事，流血不說，女xue也腫得厲害，應該是很難受的?？僧斔谠∈依餅橛岢逑磿r，俞楚見他重新勃起，居然問他要不要再來一次。

    那時的俞楚把自己當作什么？性玩具？

    宋云鈞關掉花灑，單手撐在瓷磚上，一遍遍回想他們zuoai的場景。

    俞楚在床上的確是乖得過分了，無論宋云鈞說多么惡劣的話，做多么惡劣的事，他總是乖乖承受，從不反抗，好像真成了性愛娃娃，沒有反抗主人的資格。

    想到俞楚腦海中或許有著這種念頭，宋云鈞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拳頭攥得死緊。他既生氣俞楚不愛惜自己，又責怪自己沒有早點發現他這種荒唐的念頭。

    宋云鈞當然知道俞楚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他收留了俞楚，因為他照顧著俞楚。所以俞楚想要報答他，哪怕是用自己的身體。這副宋云鈞明確表示過感興趣的身體。

    可是俞楚不懂，這樣的報答近乎報復。報復宋云鈞的剛愎自用。

    宋云鈞越想越煩亂，連洗澡的心情也沒有了，草草擦干身體，給俞楚發了短信。

    只要俞楚一回復，他就知道俞楚醒著。

    一小時后，手機屏幕亮起。宋云鈞動了動有些發僵的手臂，拿過手機，給俞楚撥通了電話。

    “老公……”

    俞楚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怯生生的。他生病以來，除卻偶然幾次提到寶寶時稍微活潑些，其余時間總是如此。

    “楚楚，”宋云鈞道，“你喜歡老公嗎？”

    “喜、喜歡呀……”

    宋云鈞又問：“那寶寶呢？楚楚喜歡寶寶嗎？”

    俞楚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幾分不解，“當然啦?！?/br>
    “那楚楚為了寶寶，什么都能做嗎？”

    “可以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宋云鈞嘴角勾出嘲諷的弧度，俞楚的母愛壓倒一切，他為了寶寶什么都能做，所以他必須愛上寶寶的父親，討好寶寶的父親，以保證寶寶能在一個安穩的環境成長，而不是像他一樣寄人籬下。

    另一頭的俞楚隱約意識到宋云鈞的不對勁，不安道：“老、老公，你怎么了嗎？”

    “沒事，楚楚，”宋云鈞柔聲道，“老公只是想你了，想快點回去陪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