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子箴仍不死心，握上原黎的手，期期艾艾：“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原黎來了興致逗他，故作認真思考幾秒，“嗯……這個嘛……看情況吧?！?/br>
    “也許三年五載，也許不回來了……”他無所謂地笑道。

    “三年，三年后你回來好不好，”顏子箴認真的捧著他臉，討價還價，“等你回來，我有事想跟你說?！?/br>
    “什么事現在不能說？”

    “不行，等你回來再告訴你?！?/br>
    嘖，又是什么小把戲。

    原黎也并未多在意，只當是顏子箴哄騙他回來的手段，他原就計劃差不多兩三年就能回來，故而默認了。

    拍了拍他的肩，“不冷么快睡吧?！毖粤T裹緊被子躺下。

    顏子箴一夜睡得不是很安穩，半夢半醒，如臨懸崖峭壁，若涉深淵薄冰，中途驀然醒來，又摟緊了懷里人。

    還好，還在。

    窗外，銀裝素裹，天地一色。

    第二天天蒙蒙亮又睜了眼。

    顏子箴沉下心凝望他睡顏，感覺到他身體瑟瑟輕顫。手撫在背上輕輕順兩下，他悄悄起身。

    快下了床，突然被伸出的四肢纏上。

    顏子箴在衾被外進退兩難，還摸不清原黎到底醒了沒。

    “嗯唔……”聽起來醒了。

    顏子箴抽出手給他掖好被角，安撫他，“我去添些炭，一會就好?！?/br>
    “嗯……”

    你倒是放手……顏子箴嘆氣。原黎似是還沒醒，他等了會，自己扒開他的爪子，坐起來披衣。

    突然又被拽進窩里。

    “？？？”

    “冷?！痹柩院喴赓W。

    “火爐燒起來就不冷了……”在木炭的噼啪聲中他聲音漸弱，反身回抱原黎。

    “醒了么？”他問。

    “……”

    原黎也不曉得自己醒了沒，他只覺得困得眼瞼都睜不開，冷得恨不得原形畢露，蜷起尾巴來，意識渾渾噩噩又遲鈍，但偏偏又能感知周圍發生了什么。

    過了會感覺到周身血液熱起來，才迷瞪著問，“你不去衙署嗎？”

    “你不讓我走?！?/br>
    原黎干脆利落松爪，毫不留戀。

    “現在趕我走了？”語氣還有些怨懟。

    適時傳來敲門聲，一問才知原來是臨州太守見顏子箴未來衙署，擔心他昨夜受了風寒，特派人送來了熬好的姜茶。

    顏子箴裝模作樣咳嗽幾聲，從善如流曠了今天的職。

    只開了一小會兒門，凜冽的寒風夾著紛飛的雪爭先恐后涌進屋內，剛燒炭暖出來的房間立刻蔓延絲絲冷意下來。

    原黎懶懶側臥著，裹緊了衾被，視線從顏子箴身上移到窗外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疑道：“往年都會下這么早嗎？”

    “燕云苦寒之地，雪來得早是常事?！?/br>
    那也沒有這么巧的，他前腳剛來找顏子箴，雪就緊隨而來。他忍不住嘟囔：“我怎么感覺每次我要走，都會下雪……”

    顏子箴眉目舒展，心道那不是挺好么。

    柳絮留不住，柳絮因風起卻可以。

    他攪了攪碗里的紅豆薏米粥，舀了一勺輕輕吹，然后喂給靠在床榻上的人。

    原黎低頭抿一口，“太甜了?！?/br>
    說著嘴里就被塞了一瓣桔子，酸酸的汁水在齒間爆開。

    要不說原黎心里也不想離開呢，他在妖界哪有這樣的待遇。他總算有點理解為什么連很多仙人都流連凡間，若是日子都如他這般愜意，還修什么煉渡什么劫，只愿長長久久煙火人間。

    然后原黎就瞧見顏子箴放下碗時頓了頓，扯了紅布繼續將那一桌子的奇巧yin具蓋住。

    他心里道聲可惜，他準備了那么多道具，結果一個沒用上。

    不過他還不打算收起來，這不是還有今晚么……

    突然，原黎沉寂許久的合歡宗玉牌突然傳出動靜。他心頭一顫，愣了幾秒，竟有些不敢看。

    是不是他師父……

    下一秒，如宵大大咧咧的嗓音在空中冒出來：原黎你要死啦還不回來?。?！真打算恩斷義絕啊你?。?！

    傳音戛然而止。

    原黎揉了揉耳朵，面色如常，一顆心沉沉放回原地。

    算了，早點回去也不是什么麻煩事。

    察覺到一束想忽略都難的視線，原黎無辜眨眼：“你也聽到了，他催我回去的，我也沒辦法?！?/br>
    “他是？”顏子箴疑惑得恰到好處，好像真的只是對這個人身份感興趣一樣，沒有半分妒意。

    “我師兄?！痹璨灰捎兴?。

    顏子箴也不再追問，慢吞吞幫他穿好衣服，“早去早回，注意安全?！?/br>
    院中雪落了厚厚一層，一腳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印跡異常清晰。

    所以顏子箴也看清了原黎在院中涂涂畫畫的法陣，少年站在一個圓形方陣內，四周雪面都被畫上奇怪的圖案，不是他曾看過的任何一種道家符陣。

    原黎聚靈力于掌心，以掌心擊陣眼開啟傳送法陣，光束從雪地中透出，他在消失前突然抬頭——

    然后顏子箴便看見他的小狐貍快速朝他眨了下右眼，分明什么都沒說，顏子箴就是覺得，他在安撫他，

    如果眼神有語音，那應該就是：

    放心啦，很快的，騙你是小狗。

    所以他舒緩了眉目，清理掉雪中痕跡負袖又站了會兒，才回了屋。

    滿心歡喜，真的以為歸期幾至。

    可誰都不曾料到，今日一別，重逢卻是遙遙無期。此后十載，月華流轉，無論楓紅柳綠多少回，他都沒能等到魂牽夢縈的身影。

    九重天二十四節氣仙宮。

    此間云霧繚繞，金黃色琉璃瓦熠熠生輝，殿內溫度更冷，碧色玉石柱上凝著霜花。

    一名銀發白裳的少女立于中央，面前懸浮著巨大的蓮花寶鑒，鏡中變幻莫測。

    身旁湊過來一位容貌相仿的少女，盯著凡世鏡，語氣期待：“怎樣怎樣，留下了嗎？”

    坐在鏡前的少女與湊過來的少女雖極相似，氣質卻更清冷沉穩，聞言瞥她一眼，只回了句：“走了?！?/br>
    “啊，可惜?！鄙倥畤@了口氣，虧她還浪費法術幫他們，結果總是徒勞無功，想走的留不住……可能這就是所謂命吧。

    “小雪，你又私自控制時氣了？”

    被喚“小雪”的少女眼神飄忽：“早個一天兩天……也沒問題吧？”

    “天行有常，人各有命，豈是我們能夠隨意更改的?！绷硪幻倥⑽Ⅴ久迹骸叭羰潜凰久l現……”

    “jiejie！”小雪眨巴著楚楚可憐的秋瞳，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我的好jiejie～只要你不說就沒人知道，你一定不舍得親親的meimei受罰吧……”

    “你啊……”少女的輕嘆散在空曠的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