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總會有些經歷是不愿意再提起的，對章凌來說，最不想回憶的便是高考填志愿的前一天。

    那時他期盼著和華斯禮即將度過的四年大學生活，華國盛的一通電話卻徹底擊碎了他的無限憧憬。

    華國盛的電話來得很突然。

    章凌接起來的時候多少有些疑惑，他很少見到華國盛，接觸更多的是華斯禮的mama陶舒余，陶舒余是高中語文老師，溫柔漂亮，看章凌的眼神里總是帶著慈愛，也是她說服了華國盛，讓他嘗試去接受華斯禮和章凌的戀愛關系。

    在章凌的認知里，華國盛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好男人，有商業頭腦，會掙錢，對兒子無限包容，還會幫妻子抄教案，所以他接到華國盛約自己去咖啡廳見面的電話，即使心里疑惑也很果斷地答應了。

    并且還答應華國盛，對華斯禮保密。

    那家咖啡廳在金融街，離華國盛的公司很近，從大門到二樓包廂都長滿了各色藤蔓綠植，像一個熱帶小叢林。

    章凌推開包廂門時，華國盛已經到了，他看見章凌，波瀾不驚地笑了笑，抬手招呼他坐。

    “我記得你不喜歡太苦的，所以給你點了一杯摩卡?！?/br>
    “謝謝叔叔?！闭铝韫郧傻乩_椅子坐下，端起杯子，卻不喝，而且拿小匙把上面撒著玫瑰醬的奶油給攪散：“您找我有什么事嗎？我跟華斯禮說去班主任家吃飯，他差點就想跟著我一起過來了?！?/br>
    “很好?！比A國盛微微一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但我沒想到，他居然是認真的?！?/br>
    章凌捧著杯子的手一緊，突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從小到大沒吃過苦，想要的、想做的，我跟他mama都百依百順，包括跟你談戀愛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在一件事上保持過這么久的熱情，這讓我很吃驚?！?/br>
    華國盛頓了頓，慢條斯理地拿起手機，滑開密碼鎖：“前幾天，我刷到了一張圖片，覺得很有意思?！?/br>
    他把手機往章凌的方向推了推，章凌拿起來，屏幕上是一個金黃的橘子，里面塞了塊白色蒜瓣，圖片正中央寫了一行字——

    “就蒜擠進去也是橘外人”。

    章凌看得皺起眉頭，“您究竟想說什么？”

    “華斯禮跟你不一樣，我為他積累這么多財富，是想讓他更順利地將華家血脈延續下去，而不是渾渾噩噩、跟個男的談情說愛?！?/br>
    華國盛嘆了口氣：“你是個好孩子，所以我也不想耗著你，即便你是男生，青春也很值錢的?！?/br>
    章凌不蠢，立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道：“您想讓我跟他分手？”

    “稱不上分手，只是結束這段畸形的關系罷了?！?/br>
    華國盛扶了扶眼鏡，他看起來完全不像商人，反而像一個儒雅的教授，但說出來的話卻冰冷得如同寒冬臘月：

    “回去吧，孩子，去你該去的地方。你和他之間，不僅僅是性別不合適。華家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br>
    章凌“砰”地放下咖啡杯，雙手握起拳頭，很用力地控制住自己憤怒的情緒：“那華叔叔，什么地方才是我該去的？”

    華國林淺淺飲了一口溫熱的拿鐵：“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br>
    “叔叔，我沒地方可以去了?！背聊季煤?，章凌松開掌心，里頭濕漉漉的，全是冰涼的汗水：“我只有華斯禮了，我愛他，我不想離開他?！?/br>
    “你這樣的人我見太多了，就像香噴噴的食物容易招惹蚊子一樣——”

    華國盛皮笑rou不笑地說：“看華斯禮有錢，就想賴上他了是嗎？章凌，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有些事情不必鬧得太難看。他養了你一年半，你也該知足了?！?/br>
    章凌：“……”

    他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因為太過于憤怒，所以連嘴唇都在抖，但恰好因為過度生氣，所以他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來反駁。

    “華斯禮和你不一樣，我們已經替他規劃好了前程似錦的未來。等他大學畢業后，我會給他物色門當戶對的女孩子，結婚生子、延續后代，再把華家發揚光大。其實我也沒那么看重家庭條件，但是章凌，你沒法生孩子，這才是最致命的?！?/br>
    華國盛笑瞇瞇地補上最后一刀：“即便你愿意讓華斯禮跟別的女人生一個，我也不會接受你在孩子的身邊?！?/br>
    “他知道嗎？”章凌抬起頭，眼角微微泛紅：“他也是這么想的嗎？”

    “他怎么想的不重要，我是跟他血脈相連的親生父親，你覺得他會為了你跟我對抗么？”

    華國盛笑吟吟地盯著他：“我知道你可能心有不甘，所以你放心，我會給你準備足夠你讀完四年大學的錢，不，不止四年，甚至都夠你生活小半輩子了?！?/br>
    “不用了?！闭铝栩v地站起來，面無表情拉開門：“您放心，我會離開的，不會給華斯禮傳宗接代造成阻礙?！?/br>
    華國盛滿意地點點頭，目送章凌走出包廂后，愉悅地端起咖啡一口飲盡，正要站起來，卻聽見砰的一聲——

    章凌居然又折了回來，抬腳踹開椅子，雙手猛地砸在桌上，盯著華國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差點忘記說了，不是我賴著他，是華斯禮先來招惹我的！我他媽才不稀罕你們家的臭錢，養了我一年半是嗎？您放心，那些開銷我以后會加倍奉還給他?！?/br>
    說著，他扯開嘴角冷笑道：“你們華家真他媽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

    華國盛從來沒被人劈頭蓋臉這么罵過，一張老臉青了又黑黑了又白，咬牙切齒道：“果然是有娘生沒娘養，也太沒有素質了！這是你對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章凌閉上眼睛，腦子里又閃過那天端起咖啡潑在華國盛頭上的感覺。

    很爽，很解氣，甚至恨不得再多潑一杯。

    這段回憶哪怕到現在想起來，他都會氣得發抖。

    “他跟你說了什么？”

    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華斯禮又問了一遍：“章凌，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

    章凌這才從回憶里抽離，搖了搖頭：“沒什么。他讓我離開你，說你以后會結婚生孩子，我聽完很生氣，那時又太小了，容易沖動，所以就……”

    華斯禮其實已經猜到了大半，甚至他想的還要更復雜一點，但沒想到真相這么簡單，簡單得可笑。

    但他什么也沒說，沒有責怪章凌，也沒有罵華國盛，而是一把將章凌揉進懷里，像吸貓一樣埋在章凌的脖頸里吸了一口：“……好險。幸好你回來了?！?/br>
    這個動作實在是太親密了，但他對周圍人的目光毫不在意，眼睛里、心里都只有懷里這個人：“章凌，你愿意繼續跟我談戀愛嗎？”

    章凌仰起臉，靜靜地與他對視，兩人的視線交匯，仿佛瞬間回到了六年前，華斯禮第一次跟章凌告白時候的場景。

    但這次章凌沒有說“我考慮一下”，而是“嗯”了一聲，發自內心地說：“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跟你分開?！?/br>
    太羞恥了。章凌想，我居然會說這么rou麻的話。

    緊接著他的臉就被華斯禮捧住了，動作很輕，聲音也很輕，他說：“章凌，我想親你?！?/br>
    “不行?！闭铝杵沉搜鄄蛷d里其余客人頻頻往這邊投射的目光，紅著臉道：“人太多了，被看見了影響不好?！?/br>
    “那有什么的?！比A斯禮俯下身，嘴唇略過章凌的臉頰和鼻尖，最后停在兩片濕潤的嘴唇上：“跟愛人接吻又不犯法?！?/br>
    氣息交纏間，章凌緊張地閉上了眼睛，下一秒唇上一熱，華斯禮偏頭吻住了他，舌頭頂開齒關，整個口腔都染上了香甜的味道——

    是章凌剛剛喝的甜粥。

    僅僅只是接吻，章凌就感到小腹竄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野火燎原似地燃遍全身，他簡直快要呼吸不過來，雙手抓著華斯禮的手臂，被親得不住往后仰，大概親了五六分鐘，華斯禮才放開他。

    章凌如獲大赦般把臉埋進華斯禮的胸膛里，大口大口地喘氣，片刻后他舔了舔被咬得發麻的嘴唇，難耐地夾緊雙腿，湊到華斯禮耳邊，小聲道：“怎么辦，我下面……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