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他說,我原諒你了
三個月后。 自從一對雙生胎皇嗣降生宮中,長久子嗣凋敝的寧國皇庭終于有了小皇子小公主。君王白汝梔龍心大悅,竟連長久纏身的病痛也好了些,不僅隆重舉辦了滿月宴,還親自出席宴席。 朝廷開倉放糧、大赦天下,京城的煙火徹夜燃放、皇城內外喜氣洋洋,天子腳下與鄉野村落都在狂歡慶賀,整個寧國都在為君王與皇嗣祈愿祝福。 而先前遭到罷官冷待的朝廷重臣晉楠若晉大人,不僅官復原職、重返朝堂,一人之下大權在握的同時,病后初愈的君王甚至親自冊封其為“少傅”,委以公主皇子的指正教導之責,以示器重與彌補。 朝堂的風向又變了,原本作鳥獸散的官員紛紛再來巴結,一時間京城狀元府恢復了昔往的門庭若市。艷羨與巴結的同時,嫉恨隨行而來,京中一時有謠言彌漫開,添油加醋,傳得如火如荼。 道是晉楠若乃先皇罪臣之子,陛下重用如此逆臣,實乃對先皇不敬,也屬是非不分。 可眾所周知,晉氏已滿門抄斬,沒有子嗣,這謠言便是無稽之談、不攻而破,總不可能因一個姓氏定朝廷重臣的罪,無非讓嚼舌頭的xiele恨,傳著傳著便也不了了之了。 只是這話終究傳入宮中,不僅晉楠若本人知曉,也傳入了白汝梔耳中。 午后暖暖融融,晉楠若來時,君王殿中白汝梔正在喂奶。 初春時節還透著涼意,玉蘭和梨花都已開了,院落里繽紛如雨,如仙境一般。 白汝梔一頭長發順著雙肩蜿蜒入腰下,一身素白褻衣前襟大敞,露出雪白的胸膛肌膚,懷里托著襁褓正喂奶。小公主喝得飽飽的已睡熟了,小皇子白瑾煜睜著一雙清透的眼睛忽閃忽閃,胖嘟嘟的小手扒在父皇胸脯上,小嘴含著那乳珠吮吸得很是賣力。 聽得珊瑚珠簾掀動的聲響,小東西扇扇睫毛松了嘴,嫩嫩的嘴唇上還舔著奶汁,忽閃著眼回頭看見進殿來的晉楠若,就高興得咿咿呀呀不知朝他說些什么。 “來了?!?/br> 白汝梔頭也未抬,見兒子的反應就知是誰來了,起身抱著襁褓向他走來。 晉楠若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眼神有一些忽閃,偷摸打量著白汝梔的神色,伸手來接白瑾煜時也笑得有些勉強,與平日不太一樣。 白汝梔靜靜看著他逗弄襁褓里的小皇子,若有所思,心中有數卻沒吭聲。 晉楠若抱了一會兒兒子,又去看了一會兒睡熟的女兒,待兩個都睡熟了,才回頭望向白汝梔。他也正靜靜望著他,眼神安寧又清澈,像殿外那盛開的雪白玉蘭,溫柔而皎潔無暇。 晉楠若遲疑了一會兒,走上前攬住君王的腰肢將他輕輕帶入懷里,手指順勢摸入他敞開的褻衣里,摸到柔軟的胸脯上艷紅鼓脹的乳珠,稍一觸碰就溢出奶來。 白汝梔的呼吸變得粗重,肌膚又軟又燙,在那繾綣溫柔的愛撫中整個人軟在他懷里,親吻、啃咬、蹂躪著,被撈起腰肢橫抱而起,放在龍榻之上輾轉深吻。 一雙兒女就睡在不遠處,兩個人吻得癡纏火熱,偏又無聲無息,唯有粗重的呼吸聲層疊起伏、無休無止…… “汝梔……我有話對你說?!?/br> 情到濃時,晉楠若攬著小皇帝褻衣里纖瘦的腰,輕輕喘息著碾過他的唇瓣,才戀戀不舍分開,眼神很是認真。 “好?!卑兹陾d依偎在他懷中耳鬢廝磨,大敞的衣裳里光裸的腰腹緊貼在少年身上,環著他繾綣吻過喉結,良久輕聲回了一字。 晉楠若起身跪了下去,在他跟前磕了幾個頭,發絲衣袍皆流散一地、腰背緊繃略略發抖,良久啞聲道: “京中所傳,并非謠言……” 白汝梔定定看著他,想起身攙扶,終歸靜靜坐在榻上聽著,沒有打斷。 “我……臣……的確乃罪臣之子……本該葬身母腹,只因上蒼垂憐逃過一死,茍且活到今日……” “來到陛下身邊,也曾心懷……” 他頓了一頓,眼里濕潤了,喉頭也多了顫抖,繼續道: “心懷復仇之念……父母家族之仇不共戴天,我……” 白汝梔安靜得一句回應都沒有。 晉楠若低著頭,只看得見他順著床榻蜿蜒垂散的衣角,一片死寂中心頭漸如鼓擂,抿了抿唇繼續道: “我不敢……臣不敢再隱瞞陛下,先前不說……只因陛下腹中孕子,惶恐驚怒動氣……如今孩子們平安出世,父子俱安,我才……” “你覺得朕像傻子嗎?” 很平靜的一句話,恬淡輕柔的嗓音,平靜的語氣。 晉楠若怔了一怔,抬頭看去,正望入年輕的君王眼中。 他靜靜坐在那里,姿勢一如往昔端直高貴、氣宇不凡,一身素衣墨發如瀑,偏又容顏盛世宛如謫仙。他居高臨下俯視著跪在眼前的人,眼神平靜無波,卻盡在掌握。 “從你步入這皇城第一天,從你來到朕身邊第一日……” “這些朕便都知曉了?!?/br> 晉楠若眼里還掛著淚,僵在了那里。 “難不成你真覺得……一個朕欣賞重視、有意提拔的臣子,他的過往和秘密不會被挖掘和探察么?”白汝梔笑了,眼里卻沒什么笑意,“楠若,朕在你眼里就是如此無能的昏君?會被你的偽裝和小把戲蒙騙一生?” “晉家的案子,父皇當年也后悔不已,時常嘆息。即便你的身世被他知曉,想必也不會為難于你。太醫晉臨醫術卓絕、一生治病救人無數,父皇當年一時氣惱受jian人蒙蔽,醒悟之際為時已晚……” “自你來到身邊,這些年朕收集了一些證據,即便沒有你今日的話,朝廷也會為晉家平反。只因朕猝然有孕……才耽擱至今?!?/br> “如今,是含冤昭雪的時候了?!?/br> 白汝梔起身向他走來,雙臂托起少年身子,定定望著他通紅的眼睛,笑了: “朕知你本性良善、心懷天下,也一直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等你坦白的這一天……我可等了太久了?!?/br> 晉楠若呆呆看了他好久,嘴唇微微張著,眼淚一顆接一顆掉,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直到被白汝梔攬入懷中,緊緊相擁,才哆嗦著嚎啕大哭出來。 “你一直知道……?你要為晉家……平反?”他埋在小皇帝的頸窩里,哽咽得喉嚨刺痛,哭得喘不上氣來,只覺得心口一根利刺貫穿,抽痛得整個人都在痙攣。 而他選擇了瘋狂屠戮的報復方式,選擇了把他一個人扔在冰天雪地的深山。 晉楠若哭得眼淚大顆大顆跌落,雙臂緊緊將白汝梔單薄的身子摟在懷中,生平頭一次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像個找到失而復得糖果的孩子,濕糯的話語不斷念著小皇帝的名字,佝僂著背跪在那里,終是縮成一團被白汝梔疼惜摟在心口,哭得直不起腰、眼淚鼻涕糊作一團。 “汝梔,汝梔……對不起,我是混賬……我就是個殺千刀的混賬……” 白汝梔嘆了口氣,眼尾泛著紅,也落下兩星淚滴來,將哭到崩潰的少年緊緊摟在懷里,一點點去吻他的淚、哭得濕糯的唇。 “沒事了,楠若,過去了……” 晉楠若哽咽著不斷搖頭,被那溫暖的懷抱擁著身體,眼里淚水不斷跌落,沾濕了小皇帝的衣衫和發絲,整個人崩潰到發了瘋。 可即便哭到肝腸寸斷,那個埋葬在深冬風雪中的人回不來了,那個本該冷面冷心卻一腔真情被他傷害辜負得體無完膚的小皇帝再也聽不到了。 而他并沒有注意到,用懷抱溫暖著擁抱著他的人也在流淚,只是他的哭泣無聲無息,口中安慰的話語也顫抖得不算明顯。 他很輕很輕,又用盡全力地笑著說: “我原諒你了……不哭了,原諒你了?!?/br> 可惜,晉楠若并沒有聽懂。 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