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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直可以聽到海浪聲。 所以聶斐然的夢難得跳出了那間逼仄的小屋子,出現了一些很久沒有夢到過的人和事。 睡醒一覺后,他腦子清醒了一些,體力也在恢復,于是開始逐字逐句回想剛才和陸郡的對話。 但才剛想了個開頭,他突然覺得哪里不太一樣,慢吞吞地把手從薄被中伸出來,發現兩邊手腕被敷貼好生生包著。 可能怕擾他睡眠,所以包得不緊,邊緣滲出了一點褐綠色的藥膏,散發出清淡的草本氣息。 陸郡一直等聶斐然睡著后才離開房間,不過沒走得太遠,只是去取了電腦過來,在隔壁房間開了一個視頻會議。 因為工作不能不做。 得到消息那天他走得匆忙,集團的事一攤子扔下,還有幾個談了一半的項目晾在一旁,要盡力平衡的話,就得從邊邊角角找時間填補。 此外,他想跟聶斐然待在一起,但又時刻保持著高度自覺。 跟顏饒喝酒那天他想明白了。 在聶斐然真正愿意跟他從頭開始之前,他可以一直等,等多久都好,但絕對不會自以為是到連酒店都只開一間房。 那太齷齪了。 況且一碼歸一碼,他本意并不愿意借這件事給聶斐然什么壓力。 雖然特殊情境下,他的確逾矩地親了聶斐然好幾口。 因為他實在忍不住。 聶斐然意識逐漸清明,盯著手腕看了一會兒后,把手臂搭在被套上,手指捻著光滑柔軟的貢緞,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后就那么躺著,半瞇著眼,似睡似醒,聽陸郡低聲說著話。 這一年真是起起落落,他壓根沒想過,和陸郡之間竟然還能產生那么多交集。 可能就是什么躲不過的命運羈絆吧。 睡前,陸郡在他耳邊再三保證,說不會用這件事做籌碼要求他什么,其實他想說,他感動陸郡的付出,但他擔心的從來不是這個。 他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不會讀不懂陸郡心里的隱而不發的期盼。 但他心里唯一在乎的,不確信的,是自己能否還有重新獲得擁抱愛人的勇氣和能力。 畢竟隔著時光,兩個人變化都不小,他自認曾經青澀的聶斐然已不復存在,雖然棱角被磨平了很多,但要重新拾起從前的問題,談何容易。 此外,最終重要的,陸郡的激情究竟有多少來源于回憶支撐,或是對他生養女兒的愧疚,他不敢多作聯想。 而對要花費多久才能真正修復這段感情,目前的他對這個問題毫無概念。 離婚后的幾年,越是成長,他越是替陸郡感到不值,所以現在,他只怕隨意的許諾會讓陸郡對他失望。 過了半小時,陸郡會議間隙,過來看他,發現他醒了,就很果斷地把他拉出了被窩。 "起來換衣服,一會兒帶你去看醫生,你那手,醫生看了照片,說得打一針破傷風。" 聶斐然坐起來,聞言,低下頭,"可以不去嗎?已經結痂了……" 明明睡前答應好的,睡醒又不認人了。 陸郡暗暗嘆了口氣。 但又明白,反反復復才是常態。 才從拘留所出來,驚魂未定,陸郡對聶斐然目前恐懼接觸外界的心理摸得很透,或者說早有準備,并沒有指望聶斐然當天就能恢復十成十以前的狀態。 這段回憶給聶斐然留下了暫時的心理陰影,可除了看醫生,出門走走,接觸真實的人和風景,又確實是讓他重建自我的最快方法。 "那明天看醫生,今天就沿著海灘散步,好不好?"陸郡換了個方式哄。 "……" 聶斐然對這套話術無比熟悉,因為用這種迂回戰術"糊弄"不想看牙醫的聶筠,一用一個準。 "我陪著你,"陸郡確實跟哄小孩一個套路,把窗簾拉開,讓他看窗外椰影搖曳,試圖吸引他,"天還沒黑,現在出去一點都不熱,吹吹海風吧。" "讓我再清醒一會兒……"聶斐然盤腿坐在床上,看上去有些心虛地揉了揉太陽xue,然后拿著手機翻看相冊里存的女兒照片,磨蹭起來。 但陸郡沒有順著他就這么糊里糊涂地算了,而是走過去握了一下他肩膀,再次跟他強調,"有我在。" 之后陸郡又把空間給他,去做工作的收尾。 一直等到陸郡開完會,聶斐然也思想斗爭得差不多,察看手機,發現女兒還沒給他回電話,所以也沒好意思再找借口,有些自暴自棄地換好了衣服。 - 拘留所指定的酒店在五十公里外,無論位置還是條件都沒有陸郡找的這家好,不過他的證件和護照都還在扣押中,所以住哪里好像都由不得他說了算。 時間已經接近傍晚,這里遠離了市區的喧囂和混亂,沒有游行,沒有抗議,雖然在一片土地上,但感受到的氛圍全然不同。 附近大概還有居民區,但沙灘上人不見少,還有不少跟主人出來放風的狗狗。 互訴衷腸時的大膽所剩無幾,兩人越走話越少,甚至又拘束起來。 遠處傳來音樂,除此以外,只有海風一陣陣撲面而來,咸咸的,涼涼的,清爽而愜意。 走了一段路,陸郡終于鼓起勇氣,想去牽聶斐然的手。 聶斐然讓他牽著,只是明顯看得出肢體動作有些僵硬,所以過了一會兒,陸郡沒再勉強,知道了聶斐然的態度。 畢竟中午見面的時候,就只顧著難過了,要發泄情緒的話,換一個人應該也是同樣效果吧。 正應了顏饒揶揄他的。 下午涂藥的時候,他把聶斐然摟在懷里,小心而愛惜地捧著他的手,用棉簽薄薄地上了一層消炎膏藥,然后忍不住翻來覆去仔細看。 尤其是掌心。 之前沒有機會,憑著記憶,他用指腹輕輕摩挲那塊被刀片嵌過的皮膚。 ——從前瘦窄修長的一雙手,坐在桌前握著筆的時候那么秀氣好看,多少次,于睡夢中,在欲海里,溫柔地撫過他身體的每一處,觸感始終是溫熱滑膩的。 后來卻被毀得面目全非。 過了那么久,傷疤是已經長好,但掌心的紋路也因此變得亂七八糟,仔細看的話令人感到不忍。 他猜了六年,痛了六年,從來沒有一刻放得下書房里發生的一切。 細枝末節的事,有的隨風而逝,有的已經漸漸淡化了最初忿然的情感,但并不代表可以徹底忘記它們的存在。 陸郡那么想要彌補,想要時光倒流。 兩人看上去各懷心事,陸郡先把心里的結放了放,跟聶斐然簡單說了案件的進展。 這件事解決以后就不復雜,所以在中午的幾通電話中,他已經了解得差不多,知道自己接下來還要在這個國家等待一至兩周。 這也是他怕耽誤陸郡工作的核心原因。 陸郡卻毫不在意,還跟他打趣要借著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我一直放不下心……"聶斐然說,"我爸媽,還有筠筠。" 聶斐然身體還有些虛,所以沒走多遠就折返,兩人坐在娛樂區附近的雙人搖椅上,看著前面沙灘上,幾盞聚光燈中間,有兩隊年輕人在玩沙排。 陸郡邊聽他說話,邊遞了張錢給旁邊的推車的攤主,要買椰子水給他。 "要做成冰沙嗎?"攤主問。 "不用,常溫的,謝謝。"陸郡答。 攤主動作麻利,一分鐘不到就挑好處理好。 剛開的青皮椰子,原汁原味,頂部插了吸管,陸郡捧過來,然后墊了張紙巾,沉甸甸地放在聶斐然腿上。 陸郡偏頭想了一會兒,對他說:"我每天都跟他們通電話,之前問了……嗯……爸媽……問他們要不要我找人過去搭把手,他們說家里都好,就是都掛著你,前天我把進展都告訴了他們,所以現在應該沒事了。" 聶斐然默默聽完,低頭喝了一口椰子水,清涼鮮甜,一路沁進心里,他轉頭看著陸郡,輕聲說,"謝謝你,我——" "又來了。" 聶斐然面頰一熱,也意識到自己或過于見外。 說一次是感謝,但說太多確實傷感情,所以之后也就不再提這個話頭。 這樣的時間最適合拿來浪費,所以兩人總算打破之前的一點尷尬,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主要談起的是女兒近況。 接收的信息多了,聶斐然覺得自己的狀態確實比早晨好了起來,心情也因為陸郡的開導輕松了許多。 "可以喝一罐啤酒嗎?"等了一會兒,他問。 畢竟兩個中年男人對坐談心,純純只喝椰子水,實在有夠滑稽,而這一刻,所有壓力釋放,回歸正常生活后,他莫名想喝一杯什么解解乏。 "今天不準,"陸郡聽他這么說,對他稍微放下心來,撣了撣他肩膀上落的葉子,笑瞇瞇地提醒道:"等看完醫生,身體恢復了,想喝什么都給你買。" - 在外面瀟灑完兩個小時,被蚊蟲叮了幾口后,兩人整理好心情,往酒店走。 只是聶斐然一站起來,陸郡便突然看到他腳踝處的襪子多了一小灘紅色的痕跡。 "等等,"他蹲下去,握著聶斐然的腳踝,察看幾秒,確認那是血滲出來的痕跡,抬頭問,"鞋子磨腳嗎?" 新鞋都這樣,在房間里的時候沒事,走的多了才覺出不對,但也不太礙事就是了。 但聶斐然沒想到他這么細心,臉紅了一下,掙開他的手,"沒關系。" "怎么會沒關系,"陸郡問,"從剛才就一直……?痛不痛?你怎么不早說。" "不痛,真的沒關系。"聶斐然堅持,"可能是我腳的原因,走吧,回去吧。" 陸郡當時不好說什么,但他承認自己特別看不下去聶斐然身上哪里受傷,尤其下午被他手上那幾處舊痕跡一刺激,這會兒心是揪起來的。 ——他會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聶斐然。 聶斐然心里是暖的,但不明白他心里裝的事,只是察覺他突然閃現的低落,但又實在難以開口。 因為只是鞋子磨腳這件事,實在沒有反復討論的必要。 直等回到酒店,兩人在房間門口分開。 這次輪到聶斐然意外,陸郡表面嘴硬,但背后還是把他的感受放在了心上。 明明下午給了好多不像話的回答。 "進去吧,晚上好好休息,"陸郡抬手摸摸他的臉頰,語帶關心地交待,"記得明天要看醫生,我一會兒去給你重新買雙鞋。" 走廊的燈有些昏暗,勾勒出陸郡鼻梁英挺的線條,聶斐然忍不住回望那張英俊熟悉的臉,覺得心里一片柔軟。 還有太久沒感受過的安定和放松。 他確認這是自己當下最純粹的感受,來源不只是逃脫出了拘留所這件事。 而陸郡本來戀戀不舍,所以他不進門,陸郡也舍不得先走。 "天晚了,別去買了,"聶斐然軟聲道:"新鞋還是會磨的。" "……那怎么辦?" 聶斐然抿唇,好像陷入掙扎,之后深吸一口氣,慢慢沖他伸出右手,然后攤開手掌,陸郡也就倏地忘了自己剛才在堅持什么,對這個動作的抵抗力為零,暈暈乎乎地把自己的手交給了他。 聶斐然一語不發地拉著陸郡回到房間,兩個人沒太拘束,換了拖鞋以后,一同盤腿坐在地毯上。 陸郡安靜地注視著面前的人。 而聶斐然戴好一次性手套,用房間工具箱里翻出的透明鞋油,還有和洗手臺上的潤膚露,圍著鞋子磨腳的地方涂了一圈—— "這樣放一夜就好了,會變軟。"聶斐然收拾好東西,解釋道。 陸郡看見他唇邊掛起一抹淺淺的微笑,瞳仁也是亮亮的。 他開心,陸郡的天就是晴的。 怎么就那么喜歡這個人,所有快樂或難過的情緒,還有愛,都被他獨家壟斷了。 思及此處,陸郡心潮涌動,嘴巴比腦子快,很突然地喚了一聲,"然然——" "嗯?" 但聶斐然應了,陸郡又突然有些慫了。 他實在憋得難受,糾結片刻,有些不安地垂下眼瞼,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 "就當我趁虛而入對你死纏爛打,不要拒絕我,再跟我試試,好不好?" 聶斐然沒想到這句話出現得這么快,雖然多少有心理準備,但實際聽到,還是感到一陣熱流涌過心臟。 也許應該由他先說出來的。 這場變故是意外,但真正能動搖他的,始終是陸郡的態度和變化。 不過陸郡壓根不敢看他,繼續道:"我知道會很痛,但那些問題……我犯過的錯,我們一點點把它撕開,一起解決掉,給我一個機會改正,可以嗎?" 聶斐然怔了怔,在心中品味完他的話,沒有腦子一熱就妄下決定,而是問出了心底的問題: "我一直沒想明白,陸郡,你是因為愧疚才這樣,還是真的……真的還愛我?" 聞言,陸郡抬起頭,回答:"愧疚,但也愛你,從沒停止過。" "如果你發現我不再是你回憶里的那個人呢?" "你是,你怎么不是。"陸郡啞然失笑,"那么多年了,我愛你就像一種本能,不管你變成什么樣,我都會愛你。既然你二十歲的時候我會愛上你,那之后的時光,不管幾歲都一樣……" "真的?" "我發誓,"陸郡說完,被勾起了回憶后,面露難色,語氣卻很坦誠,"我明白的,寶貝,我不該用自己的標準去要求你,我違背了求婚那天給你的承諾……是我,過去……是我做錯太多……" 聶斐然問他,其實也是在問自己。 而奇怪的是,他的答案和陸郡是相似的。 所以聽著陸郡說那幾句話,他像被緩緩打開了什么心結,涕不成聲地捂住了臉。 但這次不全是因為傷心。 他怎么會不想跟這個人一起解決問題呢? 他不勇敢,怕受傷,陸郡也一樣,他了解陸郡,就像了解自己。 但他甘當縮頭烏龜的時候,陸郡卻無論如何都不談放棄,時刻準備接納他的一切。 每一次。 走過了那么多彎路,二十歲的時候可以不停試錯,但三十歲了還這樣,要么是傻,要么就真的是愛。 他沒有理由繼續自我欺騙。 他們已經不年輕了,轟轟烈烈的愛,不顧一一切地奔向對方這種事,好像再也不會有了。 但這樣攤開講明,卻比任何彎彎繞繞的暗示都來得有用。 從G國北部那場初遇算起,馬上就是第十年。 時光蹉跎,實在不允許讓他們繼續浪費。 但冷靜過后,聶斐然還是猶豫了一瞬,或者說從剛才伸出手的一刻就開始思考,思考自己能不能承擔起這個回應的后果。 當然,最后的最后,他還是點了頭。 "你再答應我一件事。"聶斐然輕聲要求。 "我答應。" 陸郡沒骨氣地擦了擦因為感動奪眶而出的眼淚。 "你總這樣,"聶斐然往前坐了一點,"我還沒說是什么。" 聶斐然握起陸郡的手,十指交扣,拉近身體,溫柔地看著他的眼睛。 而陸郡覺得自己像在最最最美好的夢境中。 如果是夢的話,他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我們不要做好不好?"聶斐然很坦誠,思路清晰,將剛才的直白延續到底,說,"在一起解決完所有的問題之前,我們不要做。" 陸郡沒想到他會提這樣的要求,但其實根本沒分心思想那些,這會兒哪可能說不行。 "我們不要用稀里糊涂的性來敷衍問題,制造親密的假象,我還愛你……所以我會陷進去,而我承擔不起第二次……你理解嗎?" 陸郡比任何人都理解。 他不住點頭,喉嚨發出克制的嗚咽,那句"我還愛你",像是可以救贖他的光,堵得他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過來,"聶斐然笑著抹抹眼淚,朝他張開懷抱,難得主動了一次,"不準哭了,你怎么變得那么愛哭?" 但愛人之間就是這樣。 ——情之所至,真情流露。 不管幾歲,不管平日在外人面前是什么樣子,回到家,還是會流露出孩子氣的一面,會忍不住躲進對方懷中,互相依靠,互相取暖,并以此為力量,不斷汲取繼續對抗生活的勇氣。 這是愛情存在的意義。 所以這個晚上,沒有推拒,沒有強迫,隔了六年,兩個人終于邁出珍貴的一步,打破隔閡,放下曾經的痛苦,做出了成熟又理智的決定,決定再勇敢一次。 他們互相擦干眼淚,伴著窗外海浪翻涌的聲音,依偎在一盞暖黃的燈下,然后拿出十二萬分的真摯和熱情,你情我愿地接了一個長長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