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離暈了一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暈過去的，只記得昏迷前他在曇樺林的一個小巷子口和喬裕走散了。

    恢復意識后，他睜不開眼，雙眼被黑布綁了一圈系在后腦處。再嘗試了一下挪動身體，他又發現自己四肢分別被固定在了不同的位置。

    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自己是坐著的，雙手背著被綁在椅子的后面，雙腳則是被分開纏在兩個椅腳上。

    完全動彈不得。

    只有脖頸能輕微地動，或許是他細微的動靜，驚動了綁他來此的人。

    耳邊腳步聲響起，逐漸臨近他，失去視覺的柏離聽覺像是放大了無數倍，屏息凝神著對方的動作。

    說不恐懼是假的，但至少現在他還活著。

    這時柏離突然發覺他的鼻尖似乎縈繞著一股漂白水的味道，很淡，仔細聞才能嗅出來，有點像柏離很討厭的石楠花的味道。

    來不及細想，柏離感知到了綁架犯走到了他面前，他甚至想象到了對方彎下腰打量他陰冷的視線。

    很近了，柏離的心跳加速，無比想立馬封存自己的所有感官?？謶衷从谖粗?，他不知道在他面前的人會干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

    幾乎是貼到他面前了，柏離心如擂鼓腦子里緊繃起名為害怕的弦，忽地，弦斷了，柏離眼睛上的黑布被解了下來。

    刺目的光入眼，照的柏離好一會睜不開眼睛。適應了之后，入目一個拔高站立的男人。

    那人的臉上戴著一個不知什么材質做成的全臉面具，面具下是男人一雙邪氣肆掠的漆黑雙眸，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四眼相對沉默良久，柏離陷在那雙黝黑的瞳仁里出神。

    面前站著的男人身形很熟悉，似曾相識的感覺，柏離在記憶里搜尋匹配追溯。猛地，柏離瞳孔一震，臉上漸露出難看的表情和不可置信。

    不過男人出聲后很快打破了柏離原先的想法。

    “你是第4個?！?/br>
    這不是那個人的聲音。

    柏離提起的心才剛剛放下，立馬又被眼前景象震得心直接蹦到了嗓子眼。太可怖，過于慘無人道。

    原本柏離視線恢復清明第一時間是注意到面前的男人，但當他余光瞥見他視線所能及之處，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被染紅的黃漆木地板，和駭人地、被裝在紅色大盆里慘白得失去血色的殘肢。

    它們一盆盆隨意被裝著擺著暴露在空氣中，如果不是能看出那些殘肢明顯原本的形狀，恐怕會認為那些都是宰好準備出賣的畜類的rou。

    空氣中漂白水的味道似乎更濃烈了，柏離的胃里開始翻騰，

    “你還有時間可以說遺言?！?/br>
    男人冰冷的聲音如同機械一般不帶任何感情和溫度，原來殺人是這么的隨意，會冷靜得一絲一毫的愧疚、驚懼都沒有，能表現的這么淡定從容。柏離如墜冰窟，心緒百轉千回，他看到了男人手中拿著一個擰開蓋子的瓶子，聯想到房間里充斥的漂白水的味道，腦子里構造出了在他醒來之前這個房間里進行了怎樣一場血腥的屠殺。

    柏離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一大部分是被這慘烈的場景給嚇的，還有一部分是憤怒，氣到極致忍耐過度的無能為力。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世界，柏離今天卻親眼窺見了陰暗的黑色一角。

    同樣是鮮活的生命，卻被滅絕人寰的劊子手殘忍剝奪。

    他馬上就是下一個。

    恐懼憤怒在柏離的身體里不斷交織纏繞打架，大腦空白彩色來回閃爍如同灰白電視機接觸不良。柏離如同一臺即將壞掉的機器，在臨近潰爛的最后幾秒里高速運轉著。

    男人獰笑起來，“你一定是送給她最好的禮物，我要把你剁成一塊一塊地塞到她的冰箱里?！?/br>
    “她這次不會發現?！?/br>
    柏離木然地望著男人，盡管戴著面具，但那癲狂入魘一樣的動作昭示著對方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陰冷的刀光晃到了柏離的雙眼，他瞳孔收縮一下，看見男人手中的漂白水瓶子變成了尖銳的刀子。

    小小一柄，但鋒利程度輕輕一劃就會血流如注，男人離他越來越近，刀子抵到了他的喉嚨處，壓著，用力地壓著，鮮紅的血慢慢滲了出來。那里的rou已經破開了皮，再近就是被抹喉。

    不過，男人沒由來地停頓了。

    柏離閉上了眼，腦海中走馬觀花地閃過許多人和事。他腦中的畫面驀然定格在一副溫柔對著他笑的面孔上，一抹淺淺凝在嘴邊的微笑，就像春日里的風冬天里的暖陽。

    為什么會忽然想起那個人，柏離猛地睜開了雙眼。與此同時，心靈感應般地，踹門的巨響傳來。

    破門而入的人猶如天神降臨，逆光而立的形象從此在柏離的人生中打下了濃重深刻的烙印。

    柏離和面具男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見厲淵渾身戾氣地沖了上來，一個手刀劈掉了面具男拿著的兇器。接著是干凈利落地一踢，面具男便摔了出去，碰翻了周圍的殘肢rou塊。

    滑溜粘膩的殘尸撒了一地，厚重的血腥腐臭氣味蔓延開來，連漂白水的難聞味道都再無法蓋住，柏離被綁著干嘔吐出了胃里的酸水。

    厲淵為柏離解開繩子，面對這滿室的同類尸體鎮定的可怕。柏離看了一眼厲淵，心情沉重地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報警吧?！?/br>
    厲淵眉頭緊緊皺起，他的語氣沉重無比“報警是一定的，這人太可怕了，我先帶你走?！?/br>
    話音一落，跌靠在墻邊的男人奮起撿起地上的刀子沖了過來，柏離看見他們兩個人搏斗在了一起，面具男劃到了厲淵的胳膊，血瞬間染紅衣服。厲淵忍痛反手鉗制住面具男拿刀子的手狠狠推了過去，對方的腹部連著衣服一起被劃了一個大口子。

    趁著面具男捂著傷口倒吸氣的功夫　厲淵拽著柏離跑了出去。

    還沒有從滿屋尸堆陰影里走出來的柏離被厲淵帶著跑，跑了很遠。外面的太陽照得人頭暈，十二月了，天氣冷柏離的心更涼。

    嘴中有鐵銹的味道，柏離垂著眸子抿嘴的時候將下嘴唇咬破了，他感覺不到疼一樣，被厲淵叫了一聲才回過神來。

    “阿離？”

    柏離視線上移對上了厲淵含憂的雙眼，“你還好嗎？”

    柏離搖搖頭。

    “他殺了很多人?！?/br>
    “我知道，我看見了?！?/br>
    柏離沉默地看著厲淵，注意到厲淵染了血的右肩心臟揪了起來。

    “對不起?！?/br>
    “沒事的?！眳枩Y輕聲安慰他“只要你沒事就好，這件事我會…”

    “學長?！卑仉x突然發問，“為什么你會知道我在這?！?/br>
    厲淵深不見底的眼里倒映著柏離既疑惑又自責的神情，“對不起?！边@下輪到厲淵道歉了，柏離有些懵?！鞍㈦x，你叫我厲淵吧?！?/br>
    猶豫了一下厲淵接著道，“其實我一直都留意著你?！?/br>
    什么？柏離思考著厲淵話里的意思，后者自己解釋了起來，“就是我偷偷跟著你了…對不起阿離，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柏離看著他支支吾吾下半句說不出來的模樣，感覺越來越奇怪，直到厲淵臉慢慢紅了起來，他突然感到不妙。

    果然。

    “我覺得我是喜歡你了?！?/br>
    柏離想打斷他。他可能是因為長的過于秀氣，身材又矮小，以至于自高中以來，他要么沒有追求者要么就是男孩子向他示愛。

    “我…可是我…”關鍵時候結巴起來，柏離望著厲淵蝦子一樣燒紅了的臉，自己也雙頰逐漸發燙。

    “第一次見你，我的心就有悸動的感覺?！彪m然不合時宜，但厲淵決定將他的心里話傾訴而出，“你看起來膽子很小，你站在出口那里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你，然后我就悄悄站到你身邊了?！?/br>
    “不過你似乎不喜歡我跟著你，每到一個地方你都會停留一下，其實我知道你是想我快點走?！?/br>
    “但我還是跟著你到寢室了?！?/br>
    柏離聽著他的話，跟著他的話說到哪里回憶到了哪里。

    “衣服我是故意留在你那里的，阿離?！眳枩Y青澀地用沒受傷的手摸了摸柏離的腦袋，“因為衣服留在那里下次就有理由去找你了?！?/br>
    柏離站立難安，他們遠離人群，柏離連找借口開脫的理由都沒有。

    厲淵望著他的眼神柔軟含情脈脈，期待著一個回應。

    或許柏離曾經還能喜歡男孩子，但是自從被家里人知道阻礙過后，柏離便再也不敢接受同性之間的示愛了。

    說到底，這個世界不容同性戀，既然會處處受阻，那為什么還要逆人倫而行，這樣只會遍體鱗傷。

    “對不起?！卑仉x很抱歉，他轉過身去不看厲淵。

    “為什么不可以?！眳枩Y小獸一樣地嘶啞著嗓音，聽起來很受傷“是不是因為他們？”

    柏離不知道他在說誰。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阿離，我，我也很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和我試試…”

    柏離默不作聲，盡管對方的聲音帶著懇求的意味，聽起來是那么真摯，但是他真的不敢。

    “學長，回去吧?！卑仉x心煩意亂地向前走去。

    “阿離！”厲淵叫住了柏離，“好疼?！蹦腥讼駛€討愛的孩子，委委屈屈祈求他能回頭看看自己。

    “好疼，流血了，阿離我好疼?！?/br>
    柏離想起來厲淵的身上還有傷，他想絕情地走掉，但步子怎么也邁不出去。如果不是厲淵及時出現，他恐怕已經碎無全尸了。

    轉過身后，柏離看見厲淵的眼里仿佛騰起點點光亮，一如既往地，厲淵對著心軟走向他的柏離露出了溫柔愛憐的笑。

    “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