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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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燎原,只要一顆火星。 圖瓦什破泣而笑,聽見神在他耳邊低語,以光攜他雙手。 “這條路!” 他忍住親吻他的沖動,攥過他扣在自己腰間的手,頭也不回地帶他扎進幽暗的地牢深處。 神諭從未有聲,只借人口。 他部落曾經的女巫如是說。 他腦內狂風作響,握住他失而復得的愛人的手心濕滑,呼吸夾雜著咽也咽不下的笑。 是真的。是真的。她說的都是真的。 他略一停步,重又握緊他滑落小半的手掌,瞥見他的愛人眉頭緊皺,好不認真;他卻再度奔跑起來,目視前方,帶他在迷宮一樣的地牢內亂竄,從左拐到右,繞一個彎又直線前沖,眉間皺也皺不起來。 成群的火把跟在他們身后,仿佛一頭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 他聽見霍臨哼哧的喘氣聲,也聽見自己的。 他太開心了。 他身體里仿佛有無盡的力量,讓他不知疲憊地循著記憶里的地圖為他們找出一條生路。 地牢只有一道出入口,深處卻有一道暗門連著后山皇陵。這扇暗門連皇帝也不知曉,是當年修建皇陵的工匠們為了躲過完工后被屠封口的死局而秘密留下的生門。武襄懷將地圖交給他那夜,怕他外族人不懂這些機巧,特地講給他聽了。 他帶霍臨闖入一條死胡同,火焰巨獸龐大的陰影嗅著血腥步步緊追,就在一個轉彎之外。 “這沒路啊?!?/br> 霍臨剛氣喘吁吁道,便被突厥人整個捆在懷里,往后猛地一撞。 你直接撞墻。 武襄懷捂著額角,點在地圖上那劃了個叉的地方,頗感頭痛。 以前建這機關的工匠怕用地磚、墻磚作為開關會被疑心重的皇帝察覺,直接用的最原始的方法。這死墻中心包著一根軸,上下接面有對環扣齒輪,施力到了一定程度才會旋轉。他們都是幾人合抱去撞,你一個人撞,用力!多大力?吃奶的力! 有人作墊,霍臨也被撞得懵了一瞬,腳下失重,心臟浮在半空,天旋地轉,驟然往前撲倒,火光消失,一片漆黑。 他壓在圖瓦什身上,沒聽見他聲音,急忙摸他鼻息,卻被他拉扯著擁抱住,吻上嘴唇。 兩人都還在劇烈地喘氣,吻也斷斷續續。 霍臨抬頭,要讓他別鬧,突厥人卻全然領會不到他們是在逃命,見他起身便追上去,舌尖勾到了他鼻尖,笑一聲,把他壓在坑道凹凸不平的土墻上,咬開他雙唇,輕聲: “噓——” 繼續糾纏他舌葉。 石墻頗為厚重,也不知是什么機巧,旋轉歸位半分聲響也無,讓他們兩個像是一對鬼魂一樣就這么消失在只有一個出入口的地牢內。 霍槐親自跟在搜尋的獄守隊尾,見前面火光散開,各個分叉口都守著兩個人,沒再動靜,心下奇怪,提踵進道,便見血跡停止在一面死胡同盡頭的墻上,炸裂成瀑,詭異駭人。 他左右環顧,視線回到那面墻上,下令: “給朕找!兩個活人還能飛了不成!帶狗來!” 少年的聲音在石墻后顯得悶而渺遠,反而是他們緊促的呼吸和親吻的水聲在霍臨耳中更為響亮。 “圖,唔——” 他剛說一個字,伸出舌尖,便被他虜去,帶進嘴里,纏住不放。 圖瓦什旋著腦袋,更湊向他,鼻尖戳進他的臉頰,怎么吻也吻不夠。 他知道要跑的,逃得越快越好,可霍臨就在他懷里,手臂搭在他腰側,呼吸就吹拂在他唇上,他忍不住。 墻外似乎又來了批士兵,走動間有刀鞘碰上盔甲的鏗鏘聲,在這狹窄的廊道內四處搜尋,每一步都像是永不停歇的時刻在急聲催人。 他最后揉過他舌面,放過他,頭抵在他額頭,虛聲說: “我愛你?!?/br> 咧嘴笑著。這三個字太淺,他不知道還有什么語言能將他此刻的心情傾瀉得分毫不剩。 “我愛你?!?/br> 他只好又說了一遍。 此刻無法言喻?;襞R一手握在他頸后,垂下眼,嘆道: “走吧?!?/br> 終究是他做了選擇。 那便無論如何、刀山火海,都受著。 圖瓦什拉他起來,在這坑道中向前奔跑。 路只有一條,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臨到頭時兩人都有些精疲力竭。 霍臨一路都聞著血腥味,目不視物,也不是著急的時候,便一直壓著沒問,這下停下來,手心與后背火辣辣的痛感倏忽清晰起來,圖瓦什如何,可想而知。 圖瓦什貼耳在石墻上聽了數息,確認安全后便后退幾步,屏了息作勢要撞,霍臨趕忙將他扯住。 “一起來。你身上有傷?!?/br> 剛才什么都不說就直接抱著他用后背撞墻,沒扯裂就是萬幸。還想故技重施? 背上是疼的,聽他關心,一點都不疼了。圖瓦什牽起他的手,放在嘴邊吻了吻,道: “好?!?/br> 帶他往前走回石墻前,把他的手按在一處, “撞這里?!?/br> 霍臨與他后退。 “我從三數到一,一起撞?!?/br> “三,二,一,走!” 石墻驟然翻轉,兩個人掉出來,往前滑行一段。 肩頭和一側后背像是碎了一樣?;襞R單臂從地上撐起來,倒嘶涼氣,撞墻的那邊手臂沒了知覺。天知道這突厥人剛才是怎么一個人就撞開的,背上真沒扯裂? 他瞥見石墻轉回原樣,身旁人卻趴在地上沒有動靜,急忙扶上他身體,想看他如何,這才意識到這石室內有光,警覺之下立刻去看,沒有外人,只有石棺之上的一碟火燭。 圖瓦什呻吟一聲,回握住他的手,勉強笑道: “我沒事?!?/br> 爬起來,帶他去對角燭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那里放著一個包裹、一個水囊,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霍臨啞然,片刻之后又失笑。不是這些,還能有什么?圖瓦什似乎是只身一人上的京,馬進不了墓宮,千里走單騎,也帶不了什么了。 “我看看你背上?!?/br> 霍臨心顫地碰上他后背斗篷的一道血漬,生怕看到下面血rou模糊、白骨森森。 “你的手?!?/br> 圖瓦什扯下血跡斑斑的斗篷,用牙撕裂,取干凈的布條,打開包袱,翻出一個小銀瓶。 “我沒事?!?/br> 剛碰上他拇指便被他一把抽走,握在腰側,要讓他轉身。 突厥人斗篷下面是一層厚厚的虎皮,腰腹處有兩處割裂,滲出血來。 霍臨紅眼,執拗道: “給我看你的背!” 圖瓦什不轉身,扣下他手腕,用斗篷略臟污的那塊小心擦干血液,憐惜地吻他完好的指背。 “給你看。你的手動不了,看了也沒有用,先上藥?!?/br> 他說的在理,霍臨卻仍舊怒不可遏,心頭一股火無處發泄,只好瞪他。 圖瓦什將他的手掌展平,拔出銀瓶的小塞,對著他掌心的刀口倒下藥粉,感受到漢人抽動了一下,眉頭皺了,輕笑: “有點疼。很快會好?!?/br> 將布條壓在上面,用力纏緊,系成結。 “到你了?!?/br> 霍臨按他坐下,上手就扯他那塊卷身毛皮,沒找到系繩,扯兩下沒扯下來,倒是把突厥人惹得又低聲笑出來,自己摸去腰側解開結扣,調侃他: “你好白癡?!?/br> 忽然貼上他面龐,吻他唇面,幽聲道: “你不會脫我衣服,以后怎么辦?” 他還有心思開玩笑! 漢人怒視他,臉上紅了一片。 他毛皮之下是兩層雪白的厚綢衣,左側腹旁一道略長的切口,右腹有一道短小的,血色蔓延,格外觸目驚心?;襞R不敢去看他后背,喉嚨哽咽了。 他不值得他為他這么做。 他解他右腰的繩結,脫下他的上衣,指尖碰到皮膚,暖意縈繞。他沖動難抑,閉眼便吻上他雙唇。 “我愛你?!?/br> 他無法割舍他。 圖瓦什回吻他片刻,撤開腦袋,凝望他雙眼。 “霍臨,我不會死。不要擔心?!?/br> 他拿起他被布條纏繞的手,放在自己赤裸的胸口。 “有你在,我不會死?!?/br> 熱淚從眼眶滾落。 霍臨匆匆抹去眼淚,讓自己鎮定下來。 “轉過來,我看你后背?!?/br> “你不要害怕?!?/br> 圖瓦什安慰他, “虎皮很厚,沒有很深。我身上的血,都是他們的?!?/br> “轉過來!” 突厥人山巒似的身軀終于挪移,讓他得以窺見他隱藏在陰影里的另一面。 一道狹長的切口從右肩胛斜下過脊椎,超出一寸,將他背上繁麗的花形刺青破成兩半。血濕潤地在縫隙里半凝不凝,因衣服脫下而撕裂下粘合在傷口、皮膚與布料之間的幼嫩的血塊,新的血液又順著傷口流下來。 霍臨吸動鼻尖,不讓自己哭,去察看他左腰的切傷,僅在側面,右邊被刀尖扎進的,還好沒捅個對穿。 “沒見白骨,是不深!” 霍臨罵他,眉尖撇在一起。比這更嚴重的傷他也見過,怎么傷到這個人身上他就連碰都不敢碰了? “你有沒有針線?要縫合?!?/br> “那是什么?” 圖瓦什要扭頭,臉轉到一半便被他吼住。 “不準動!” “我自己找?!?/br> 眼淚太礙事了?;襞R捏起袖口擦干凈臉,彎身在他的包裹里翻找。 一套干凈的布衣,一件黑色的斗篷,一把小巧的匕首,燧石,竟然就這些!沒一個派得上用場! 霍臨恨恨地盯著他背上的傷口,將那件已經沒了樣子的斗篷咬進齒間,撕下一條條布條,打結連起來,并腿正坐,拿過他放在旁邊的銀瓶,道: “過來,趴我腿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