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三軍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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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時間彈指一揮。 每日都有新繪好的地圖送上來,每日代表直井洞口的紅點都在往外擴散,讓人懷疑是不是畫師手抖打翻了顏料,密密麻麻的點織成血脈一般的網,遍布葉城四周,甚至還在往外生長,而在他們力所不及的地方還有多少,已不得而知。 起初觀去觸目驚心,現在只?;靥旆α?。 野心家會想要將這地下王國一般的要塞據為己有,可霍臨清楚這只不過是癡心妄想,除非他能屠盡每一個知道路線的蠻人,再輔以累月讓士兵熟悉地形,否則貿然下去就是戳瞎自己雙眼,給對方送血。 而這還只是地上的入口,地下洞xue如何錯綜復雜,已無能為力。 霍臨坐在椅中,又想到圖瓦什。想到那些晦暗的纏綿、交疊的肢體,每在漢軍營地一日、參加一場早cao、商討一次對策,看著自己戰友的臉,那些時間就越虛假一層,越像是他的臆想。 他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愛他的,或是環境特殊使然,著了不該著的魔。 他和嚴老將軍在戰略上也出現了分歧。 霍臨不愿打這幾乎就是必輸的仗,不愿再賠進弟兄們的人頭;嚴老將軍卻勢在必得,折胳膊斷腿也要拿下葉城,一統西域。兩人立場對調,各自羽翼又堅持原意,幾乎人人都在和人人吵,嗓子發啞聲嘶力竭。最終各退一步:打,只打這一次,集中軍力抱團進攻,破開城門,日后若情況有變,再從長計議。 定下第五日進攻,臨行前夜卻有探子來報,說是隔壁的雅克西部落正備兵出行,也是打算明日攻打葉城。 嚴老將軍一聽就樂開了花,拍板連說了好幾個“好”字,氣焰更勝。 可霍臨心里清楚,此行依舊兇多吉少。 漢軍縱使折了小半,人數仍舊占優,若想取勝,只能站穩腳下地盤,一步步推進,避免被不知從何處而出的突厥軍隊打散剿滅,而雅克西部落的出兵,確實能輕減他們的壓力。 皮山位于葉城東南,雅克西部落占據正北,兩方若能包抄葉城,處于同樣不知圖瓦什地下要塞地位的漢軍和雅克西,霍臨有信心將他們一舉拿下。 可問題在于,葉城前城主交邁欺軟怕硬,城墻修得堅固無比,還配以投石車、用以射箭的窗洞等等防御措施,從外突破難如登天。若是往常,霍臨會選擇派一隊精兵趁夜混入城中,殺掉守衛,打開城門,里應外合——圖瓦什也用的差不多的方法,只是他們人少,比起打開城門讓人逃走,不如就關上門殺個透,更何況手上還有地下洞xue這張王牌,只要摸清了城內兵力安排、找準了突破點,破城輕而易舉。 可一旦里面稱王的是圖瓦什,霍臨就知道自己無論送多少、多精良的兵進去突襲都是徒然。 ——而從外突破城門,閉上眼就能看到明天如何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他手上過了多少人命、肩上擔著多少人命,事到如今,還是癡心妄想不用死人。 第五日。 秋陽颯颯,萬里無云。 三軍會戰。 漢軍隊列呈長河狀進攻城門,西軍不斷從兩側圍攻,人數卻顯得不多,城墻防御尤為重。 最重要的是, 主帥不在。 霍臨御馬站在高處俯瞰戰場,心想圖瓦什應是想先集中火力解決兵力較弱的雅克西,再回頭一殺漢軍。他手有固若金湯的城墻,不急于一時半刻沖突大頭,先用城墻削弱敵方兵力便可。 “讓他們散開!” 嚴老將軍道, “我們有兵力優勢,趁圖瓦什和雅克西對打,一氣把他們包了,一石二鳥!” 霍臨道: “您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可知道誰是蟬誰是雀?誰都不知道圖瓦什在地下留了多少人,若我們一散,給他們留了空子,大半都是民兵的漢軍可還能一戰西軍?” 他們正談到這里,北方卻隱隱有沙塵翻滾而來,人數眾多且雜,就算西軍加上投誠的葉城士兵也不至于有這么多人,盡是騎兵,從城墻外兩側包抄而來,獠牙一般扎向凝聚成帶狀的漢軍,而其中一方領頭的高頭大馬,格外引人注目。 霍臨心頭一跳,以為他是圖瓦什,站在此處看不太清,他胯下的大宛馬卻長嘶著跺起腳,焦躁不耐。 “怎么回事!” 武衛俞驚叫道。 霍臨凝神仔細看去,那兩股兵卻沒有齊心協力,奔向漢軍的途中都還有人被砍落下馬,只是少數,大多數簡直像是被狼追趕的羊群一樣只顧瘋狂往前沖。 他立時大喊: “叫下面外側盾兵壘盾立槍!吹號!快!” 武衛俞還在慌張地連聲問著“什么什么”,聲音卻被渾厚的號聲蓋了過去。 霍臨大聲快速解釋: “圖瓦什沒打雅克西!他把他們趕到我們這邊,想靠混戰壯大自己兵力!突厥幾乎都是騎兵,我們卻幾乎都是步兵,cao!” 他說到半頭卻已沒空再講,舉起槍就震動胸腔大喝: “騎兵!分兩路!東西各方,向前直沖過去!東路,跟嚴將軍!西路,跟我沖!” 一踢馬肚就率先沖下坡,槍頭紅纓劃成一道火焰。 號令一聲聲傳下去,兩路騎兵分散開來,燃出人字形的硝煙,雷霆戰鼓急如驟雨。 而下方戰場,被追趕的雅克西騎兵慌不擇路,撞上漢軍外圍的盾兵,有的直接被第一排橫刺的長矛戳中馬胸;有的在撞上槍頭之前勒馬跳躍,卻被上排豎立的長矛刮爛馬腹;剩下的那些成功越過防御盾墻,跳入中心步兵隊列,甩尾踩踏,彎刀對大刀,沒過多久緊實的陣型就被攪得往外散開些許,尸體里里外外堆成戰壕。 而勢不可擋的突厥騎兵被從西南方而來的漢軍騎兵沖撞,打亂了之前一面倒的突厥進攻漢軍防守的節奏。 大漢騎兵對陣突厥騎兵是有劣勢,只能靠人數補,能護住中心攻城的步兵隊伍便算大功告成。 一時間戰勢甚是混亂。 霍臨左進右突,槍頭的血淌下來染紅手心,也染紅了眼,胸中郁氣一掃而空,怒氣沸騰而上,一轉頭卻看到了那匹高頭大馬,雪白馬毛已近絳紅。 圖瓦什。 同樣震怒如雷霆,眼中血光亮得駭人。身上rou卻養起來了,比之前更為強壯,銅色的皮膚似油光水滑的馬毛一般閃著光。頭發貼著頭皮扎成無數股小辮,有的發梢扣著金銀小環,頭頂上也平戴著一枚金環,耳朵的那對耳洞上也是環。眉眼似乎都描過,又黑又濃,眼梢偏描的是一尾流金,掃到哪里都是一瞥驚鴻。脖子上也套著金環的項圈,狼皮斜掛在身上,露出一半紅銅皮膚和繁復絢麗的花形刺青,飽滿的肌rou釋放著力量,背后背著長弓和箭筒。烈日披在身上,耀如所向披靡的太陽神。 霍臨胯下馬正抬起前蹄踢開敵人,可他連它的嘶叫都沒聽到,就這么看呆了,迎頭撞上旁邊一人高舉起來的盾牌,咚的一聲響撞得他天旋地轉,險些從馬背上栽下來,還要搖頭晃去自己這不該有的走神,一支利箭就咻地朝他射過來,穿過他側頜和肩膀之間,射穿了身后舉著馬刀的人的胸腔。 他劫后余生去看箭來的方向,只見那太陽神雙腿分開穩穩地站在奔跑的馬背上,引弓的手臂還維持著架勢,似乎沖他笑了一下,發尾閃光的辮子波浪一般跳躍,沒多久就跑得背過他,右肘反折,抽出三支箭就并夾在指間射了出去。 霍將軍魂兒都沒了,早忘了還身處戰場,也不知道他那個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笑沒笑都記不清了。 我是愛他的。 他心中突然蹦出這么一個聲音。 我是愛他的。 他回神,握牢了槍桿,眉頭一壓,策馬沖旋殺敵。余光中瞥見圖瓦什坐回馬背,身子向一側斜低地不可思議,馬刀向下斜握手中,猛然踢馬肚加速,直直迎上一個高舉彎刀要斬他頭顱的雅克西騎兵,手腕一勾,馬頭斜落而下,人頭飛走,還在奔跑的前腿還沒落地,馬身連人身就橫撲在地,絆倒了后繼而上的騎兵。 如此膂力,霍臨汗毛直站,渾身的血沸騰如湯。 殺了多久,他已沒有概念。 日頭過了正午,正往西沉,天色還未變紅,地上卻遍地深紅。 城門還未被破開,卻有松動的跡象。 而他只是殺、殺、殺,握槍的手臂早沒了知覺,骨架發麻,還是殺、殺、殺。 耳里充斥著喊聲、馬嘶、兵器碰撞的錚響,嗡嗡嗡、嗡嗡嗡,把人淹沒。 驀然間,天邊吹響渾厚悠遠的號角,仿佛拉了張巨大無際的白布覆滿整個戰場,什么聲響都被蓋成了寂靜。 大漢撤兵了。 霍臨呆立原地,身邊已沒幾個要殺的人,那些人卻也停在了原地,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 攻城的步兵陣帶著攻城錘回撤,鷹眼下仿佛一條黑壓壓的干癟長蟲往回蠕動,而陪在旁側的騎兵則如斷肢殘臂的蜈蚣腳。 誰下的命令? 霍臨回望一眼葉城的城門,看到兩側堆得快有半墻高的尸山,搖搖欲墜的城門,只要再堅持那么一會兒,就能聽見炸如驚蟄的砰響,就能勝利。 到底是誰下的命令? 他握著槍的手臂垂下來,突然想笑,笑兩聲又笑不出來,更哭不出來。 這么多人的命,萬余人的命,萬余個家庭,破滅得毫無意義。 寂遠的大漠中忽然遠遠地響起一聲唿哨,他胯下的大宛馬聽了便豎起耳朵,嘶鳴一聲就撒開蹄子朝東面的聲源地跑去。 霍臨任由它帶著自己跑,遠眺而去,在城門口看見了圖瓦什,騎著通體染血的白馬,也在看他。 一過去霍臨就提槍對他揮過去,圖瓦什下意識抽刀擋,兩人就這么在馬背上打了起來。 上次在地下,霍臨嫌他不認真,這下真刀真槍來打,他又開心不起來。 他知道自己只是在發泄。他打他用槍桿,圖瓦什用刀背,打來打去沒一槍一刀真正落對方身上,只有砰砰鐺鐺的聲音大得嚇人。中途有回城的突厥人見狀要給他一刀,還未靠近就被汗王厲聲疾色地喝退。 然而虎口一痛,霍臨手中槍桿直接被挑脫了手。 他座下馬叫一聲,也落井下石地顛起前腿把他摔下去,噴著響鼻回到主人身邊。 霍臨看著那跳下馬來走到他身邊的突厥人,氣還沒散,旋腰掃腿就把他踢倒,兩人又這么在沙地上滾來滾去rou搏。誰剛站起來,還沒站穩,就會被另一方拉倒。幾次三番,終于是郁郁不得志的霍將軍把赤帳汗國的汗王給掄在了地上,可自己后背也被他抓著栽下來。 好歹在撞到他身上之前撐穩了地面。兩人之間距離不過一寸,霍臨看著他那高鼻深目、充滿異域風情的臉,看他眼梢那尾流金,金橙的夕陽底下閃得他什么都忘了,等他說: “你輸了?!?/br> 才感覺到一片窄窄的斜上后頸的冷寒。他卻傻不愣登地一手抓著他上身的狼皮,一手撐著他耳側的地面,還在想這皮真他媽的好,又軟又厚,什么氣都沒了。 他真輸了。 圖瓦什另一臂也圍上他背后,取過手里的匕首插進旁邊的沙地里,說: “你不值得。你會贏,城門已經快沒了。堅持下來,葉城就是你們的?!?/br> 他又笑了,眼里是真誠的溫馴: “你很厲害?!?/br> 霍臨聽他稱贊,心里癢癢的,嘴上卻嗆他: “你就值得?” 圖瓦什搖頭, “誰都不值得。戰爭不值得?!?/br> 霍臨也終于笑了,道: “別人說我放虎歸山?!?/br> 這個成語圖瓦什沒有聽過,模模糊糊地能猜出些意思,卻還是不清楚。突厥貴族圈養老虎以顯尊貴與強大,就以為是有關所屬權的。答道: “你沒有放腐……虎歸山,我是你的?!?/br> 漢人一愣,他這牛頭不對馬嘴的答案竟然哪里還能銜接上。被這么一打斷,霍臨早忘了自己原本是想說什么,看著他眼睛,里面愛與思念都要溢出來了,再忍不住,撐著地的手臂一松,栽到他身上就圍住他腦袋吻他,嘴唇貼合就要更多,舌闖進去,和他黏上。 圖瓦什回抱住他,承著一身玄甲竟也不覺得重,只想和他再親近點,連旁邊圍著的士兵越來越多也不管,眼里只有這個大殺四方的漢人將軍。 霍臨不在的這五日,他幾乎是夜不能寐,時刻擔驚受怕,瘋了一樣想去找他,找回點安全感。地下洞xue與他而言幾乎是個狼窟,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他甚至在放霍臨走的當夜把那個叛徒部下喊進了王廳,打算以絕后患,可最終卻沒能下手。他不想重蹈他父王的覆轍,那個誰都不信任的暴君,屠盡了身邊每一個親信,最后只留下他這個兒子,甚至至此也想要取自己性命。他做不到弒父,最終逃了出去,后來聽聞他被人刺殺,只覺悲哀。 吻到唇rou腫痛、舌頭發麻,兩人才停下來。停下來也依舊凝視著對方,嘴里喘氣。突厥可汗眼里霧光朦朧,總像是再引誘他再吻上去一樣,霍將軍卻狠了心,道: “我馬上要回京了,述職……就是向皇上報告我干了什么、這邊的情況,不知道多久會回來,可能回不來了也說不定……” 圖瓦什臉上的旖旎神色散得一干二凈,還有些發愣。 “皇帝的命令,說不準的。也可能把我調到西南去……我本來想策反你為大漢效力,就算我以后回不來這里,也有我信任的人守著,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我沒資格要你屈居人下。就……占到地盤就不要打了。我們各自守著,井水不犯河水,都好好活著,好不好?” 突厥可汗沒說話,眉梢撇下來,眼睛卻瞪大了,眼眶發紅。 霍臨看到了,干笑了下,想自己該哄他,說: “也說不定回京就死了,你不也說我那七弟容不得我嘛,到時候這邊沒人攔得住你了,你想打到中原都不是沒可能……一統中原,多少英雄夢啊?!?/br> 圖瓦什聽了就豎眉狠瞪他一眼,照他肚子直接一拳錘過去,錘得他翻倒在旁卷成蝦米也沒看一眼,徑直上馬,牽過自己的雪蹄烏騅,喝止了周圍的士兵,回城了。 霍臨捂著肚子躺在地上,滿腦子莫名其妙,沒明白為什么自己捧他為什么還要被揍。 突厥人這么難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