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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市區，宛如隔世。

    夏洛特先找到一間路邊小店，換上了一套最廉價的T恤和牛仔褲，當然還有一頂路邊上隨處可見的棒球帽。手機也在一間二手店里換掉了，中古手機加不記名游客電話卡，可供他上網查詢路線或者注意事項。

    弄完這些后，他整理了一下行李。

    現金特意分開放到三個不同的位置，然后坐出租車到火車站，買了今天能買到的所有單程票。吃掉了幾塊面包，買了一杯熱可可喝光，繞著車站走了一圈。確定沒引起任何人注意后，從車票中選出開往英國倫敦的那張，走向了站臺。

    這是他的目的地，隨機的，毫無邏輯，能夠變相性的阻隔追蹤。

    這些方式是他以前在一本偵探里看到的，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是夏洛特決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杰爾這個名字的護照上，擁有申根簽證，所以夏洛特無論去哪兒，都很方便。當然，在他的計劃中，會選擇適當的時候再換一個身份。他知道，科羅·杜蘭德的慈善只是假象，也許在確定杰恩忘記他之后，就會派人來追殺。甚至，連伊夫也會是被派來滅口的人選之一，畢竟他們比較熟。

    想想當時沖動地將伊夫留在身邊，以及后來事無巨細都告訴對方的事，夏洛特有些難過。他一直當伊夫是一個好朋友，也以為對方會像熊叔對布魯斯那樣……沒想到，他還是太過天真了一些：「謝謝，我不需要?！咕芙^了車上一個雜耍藝人的推銷，夏洛特再次沉浸在思緒中。

    今天離開的選擇，他思考了好幾天，現在細想起來，卻仍然有些沖動。

    如果伊夫匯報了科羅，他剛踏上倫敦土地就會被捉住。到時候，沒有了埃布爾家族的庇護，他也許會成為飄蕩在英國的一縷孤魂。

    思及此，夏洛特不安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放著手機、護照與一些錢。

    沒了？！

    瞪大眼，夏洛特有些不敢相信地翻找著包包。他懷疑是自己記憶出現紊亂，卻發現，根本就不是這樣……錢和護照都被偷走了！就在他火車上！

    一面深呼吸平復情緒，夏洛特一面努力回憶在車上到底遇上了什么人。想來想去，只有那個雜耍藝人最有嫌疑?？纯窜嚦?，還有30來分鐘到達倫敦圣班克拉，他必須盡快找到那個家伙！

    「請讓讓……請問你看到那個玩雜耍的了嗎？」夏洛特的手，隔著衣服緊緊蓋住放錢的口袋，一面在擁擠的車廂里尋找。

    找到快五節車廂，夏洛特看到了他的目標——那個帶著紅色假發的雜耍藝人！

    「喂！那個玩雜耍的！」夏洛特的話音剛落，對方就警覺地往前方車廂跑去。等到夏洛特追過去時，發現對方躲進了廁所。這是很麻煩的事，乘務員不知道在哪兒，他又沒同伴、沒手機，唯一的選擇就是死守。

    他現在錢不多了，沒有護照寸步難行。如果要讓他再回到埃布爾家去，還得面對老夫人那張嚴肅的臉。想到這兒，車窗外吹來的風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不對！這輛火車是可以開窗的！

    夏洛特心跳陡然加快了幾拍，不管不顧地踢打起廁所門來。

    ***

    「小子！做什么！」霍姆是本次列車的乘務員，接到投訴趕到時，看到一個黑發少年趴在廁所小窗前遠眺?；裟飞斐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少年轉過頭來時，一雙黑曜石般閃亮的眼睛撞進他心口。黑色的發梢，柔軟，纖細，就像是某種小動物的毛發，輕輕掠過霍姆的手背。

    「抱歉?！股倌甑穆曇粑⑽⒂行╊澏?，似乎隱含著某種深沉地失落。

    霍姆心中的怒火被頃刻澆滅，收回手來，放低了聲線，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很抱歉?！勾诡^喪氣的少年，側身繞過霍姆，離開了這間窄小的廁所。

    看著他的背影，霍姆突然新生出某種憐憫，就像看到一只路邊垂頭耷腦的流浪貓。

    ***

    夏洛特在乘務員霍姆的引導下，借住進了一個舊旅館改造的公寓樓。

    「鑰匙給你，有什么事可以找里恩大叔?！够裟穼⑾穆逄亟榻B給公寓管理員后，又匆忙離開了。他的妻子因為癌癥，長期住院治療。在不跟車的時間，霍姆都會盡量陪伴在妻子身邊。

    「小伙子，你做不做飯的？要不要試試我的手藝……」里恩大叔管理這棟公寓已經許多年了。夏洛特是鮮有的年輕人，所以大叔特別開心，恨不得像疼愛自家狗狗一樣喂飽他、帶他去曬太陽遛彎。

    夏洛特第一次知道，陌生人有兩種如此的極端，有好也有壞。比如之前的雜耍藝人，就是壞的。而面前的里恩大叔和離開的霍姆，人都很好。他想，這才是真實的社會，每個人都很直接，每個人所呈現出的面貌都很分明。不像過去認識的那些人，所代表的僅僅是某個家族某一部分，面孔模糊。

    夏洛特想，如果可以，他愿意留在這里。

    一直一直。

    ***

    后來夏洛特發現，里恩大叔的手藝很……隨意。隨意到，會在蘿卜湯起鍋前放一大把奶糖的程度?？墒窍穆逄貛缀趺款D都特別捧場的吃光湯盤，還會毫不猶豫地啃掉烤焦的干面包。他現在已經知道了食物的來之不易，以及金錢的重要性。

    因為沒有文憑，也不會任何手藝，夏洛特只能跟著公寓某些窮困的移民去打工。

    動物園，游樂園，快餐店，酒吧……甚至是過去他從未曾光顧過的流鶯館，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他學會了最快的方法清洗泳池，知道用什么手法一次性端最多的餐盤，明白烤餅干時最恰當的翻轉時機，還懂得在為客人領路時候推銷店里的平價啤酒。

    倫敦是個充滿了趣味的城市，它歷史悠久，又富有包容性。

    夏洛特會在某些難能可貴的假日里，坐在大笨鐘對面曬曬太陽，或是沿著泰晤士河跑兩圈，又或者去大英博物館長長見識。有時候，他甚至遺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以及看似光鮮實則腐朽的曾經……他甚至聽從了里恩的話，開始著手準備報考大學。

    這是他過去不曾想過的，因為布魯斯總是說，「沒關系，埃布爾家贊助過某某某，你可以直接入學」。事實上，那種入學，根本就是混日子的另一種方式。夏洛特現在才知道，「混日子」不是享受，是浪費。他竟然在那么長的時間里，浪費了他的生命。

    勾了勾嘴角，夏洛特拍拍褲子上的灰塵，打算回公寓去好好睡一覺。

    「哇——他畫得好棒！」一旁傳來了游人的驚呼，引得他頓住了伸懶腰的動作。順著聲音看過去，夏洛特發現了一個年輕人坐在矮小的木凳上，為游人們畫著便宜的人像畫。確實是畫得很不錯，筆法精煉，適度夸張了人物的特點，卻又不失可愛。

    夏洛特有些好奇地走過去，想要看看這位畫者的面孔。

    當他瞄到那張英俊側臉時，猛一下瞪大了雙眼。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