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池黎說完分手的檔口，上課的預備鈴響了，池黎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快步走向教室。

    關元青仍站在原地，目光癡癡地黏著池黎離開的背影，直到池黎走進樓道連背影都消失不見。

    池黎離開他的視線后，他漸漸有些清醒了，又或者是徹底瘋狂了。

    他沉著臉，一向單純容易讀懂的臉上，此刻看不出什么情緒波動。離開前，他最后凝視了教學樓一眼，像是仍不死心，要透過墻體去追尋池黎的身影。

    池黎雖然老老實實來上課點到，對課程的內容卻是一竅不通且毫無興趣的，他腦子里仍在思索著那影子鬼。

    他對001的立場已經越來越懷疑了，001讓他想辦法殺死幾名攻略對象，還說只有這樣才能脫離游戲。

    池黎卻是不信的。

    譬如柏修遠雖然看著也是個很變態的衣冠禽獸，心思深沉到甚至能平靜面對他送出的綠帽，但池黎相信柏修遠不會害他殺他，頂多就是想太陽他。

    鬼怪才是危險生物，實打實地殺死過他一次。

    也許，他要想辦法“殺死”鬼。

    游戲也不過是一個龐大的編碼程序，鬼遵從規則殺人，001表現得隨心所欲到令他懷疑，但似乎也有一套行為標準。

    他目前只能想辦法搞清楚影子鬼到底有哪些殺人條件，想辦法規避，但也許，之后他會找到能夠消滅鬼怪的那條規則。

    池黎思索著，拿出他那個手機，給柏修遠發了條消息：

    那些人，尸體發現的地點，具體是死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共同特征嗎？

    柏修遠回復得很快：八個人死在夜間的路上，就死在路邊的路燈下，另外四個人，死在家里，死亡時間也是在夜里。

    路燈？影子鬼？沒有光就沒有影。

    池黎知道了，又問了句確認：那四個人死的時候，家里的燈是不是開著，他們是不是死在燈下。

    柏修遠：是的，與燈光有關？

    柏修遠：中午下課我去接你。

    池黎正要回復，手機上面彈出一條新信息：

    溫逸明：我的繆斯，別忘了今天的約會。

    他還真忘了。

    六個攻略對象，游戲里為了方便他這樣想全都要的玩家，是有排好攻略時間的。

    基本上是錯開時間，偶爾才會有同時發生事件，需要選擇去赴誰的約的情況。

    比如周五去學生會的工作，是和高冷學長、學生會主席顧鴻雪的主要接觸途徑。

    而昨天周一是和奶狗學弟，今天周二則是要去給溫逸明做模特。

    設定上，溫逸明是美術專業的學長，雖然還是個沒畢業的學生，但其實已經可以叫他畫家了，他已經出售展出過不少畫作。

    而池黎，或者說劇情里的“我”遇到溫逸明，是在學校的一個畫展上。

    溫逸明表面看著是個溫和的文藝青年，但實際上極度顏狗，一見到他就走不動道了，過來給他遞名片，直接請他當他的模特。

    總得來說，溫逸明的攻略線就是畫家和他的繆斯，從始于顏值的雇傭關系，漸生曖昧然后醬醬釀釀的一個故事。

    池黎打字的手指一頓，回復柏修遠：不了，我下午還有事，我想過了，那鬼影應該不會在白天出現，也不會在沒有燈的黑暗中殺人。

    所以覺得自己安全了，不想跟著他了？

    柏修遠回憶著昨晚溫順黏人的池黎，皺眉捏緊了手機，真不乖。

    池黎打發完柏修遠，回復溫逸明：我下課就過去。

    攻略對象，他肯定是都要去見的。

    001有點說的沒錯，這些攻略對象，就相當于這個游戲世界的主角，他免不了要跟他們碰面。

    ＊

    溫逸明的畫室在大學城的文化街里。

    里作為全游戲背景地圖的大學城，幾乎有現實中一個大城市的某個主要轄區那么大，足以容納幾十萬的人口。

    文化街是以藝術專業學區為源點，蔓延出的一小片商區，文化街上的每一棟建筑都十分富有設計美感，或精美或瘋癲的涂鴉在街道上隨處可見。

    池黎走過文化街時，數條街道的中心是一個巨大的、被精致浮雕石磚切割開的噴泉廣場，好幾名年輕人或坐或站地在噴泉廣場上彈奏著舒緩的音樂賣藝。

    他們應當并不認識，演奏的甚至不是一曲音樂，但在彼此的努力下，音符卻匯聚在一處，成為一首流淌的合奏。

    時不時會有路人駐足觀賞傾聽，然后給賣藝年輕人們留下一些錢幣以作打賞。

    有個小男孩雙手環抱著膝蓋，蹲坐在一邊的地上，看著噴泉聽著音樂，像是在發呆一樣。

    池黎的目光被小男孩吸引了，他與這整個廣場或愉快或輕松的分為格格不入，顯得有些孤獨。

    他忍不住走過去俯下身問：“小朋友，你在這里做什么？”

    小男孩抬頭看了他一眼，黑色玻璃珠一樣的眼睛微微滾動，倒映出池黎的身影。

    他的皮膚細膩如白瓷，唇瓣紅艷艷的，面無表情的樣子有些邪性，像是一個漂亮的小吸血鬼。

    池黎為他的模樣驚艷，見他不說話，又問：“你的爸爸mama呢？”

    小男孩緩緩搖頭。

    “是走丟了？”池黎問，“哥哥幫你找他們吧？”

    小男孩仍是不答，看向池黎的身后，忽然開口，低低的聲音輕靈而飄忽：“哥哥，你好香，難怪大家都跟著你?！?/br>
    池黎愕然，一眨眼間，已經不見男孩的身影。

    他麻木地抬起頭，卻見周圍的人比他更驚恐。

    其中一個男生顫巍巍地道：“你在跟誰說話？那里沒有、沒有人啊……”

    “一個小男孩?！背乩璐甏臧l冷的胳膊說，感覺脊背都有些發涼。

    那男生雖然害怕，但似乎很好奇，他看了看周圍漸漸用詫異目光盯著他們的人，低聲道：“我們去旁邊講講吧，我有話說?！?/br>
    這是信息npc？

    池黎點點頭，跟著男生走到一旁街邊的休息區坐下。

    男生個字不高，有點瘦弱，名叫柯唐。

    柯唐自稱是美術專業的學生，經常來逛文化街：“其實我見過你，你是溫學長的模特，但不知道你叫什么?！?/br>
    池黎說了名字，問他：“你知道些什么嗎？”

    柯唐點點頭：“小男孩是文化街的一個傳說，我沒有見過他，但我聽說過偶爾會有人看見那個小男孩，據說他在等自己的朋友，他們約好了在這里見面，但，顯然出了什么事……”

    池黎連忙問：“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嗎？”

    柯唐慌了一下，連忙豎起手指在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小點聲，別這么直接，萬一被他聽到呢？”

    柯唐低聲道：“沒人知道，我打聽過，附近沒有意外去世的男孩子，也許是隔的時間太久了?！?/br>
    池黎噢了一聲，也輕聲細語：“所以他的執念是一個約定？為此一直等在這里？”

    柯唐說：“是的，我就知道這么多?！?/br>
    他有點討好地對池黎笑道：“可以加個好友嗎？你長得可真漂亮，難怪溫學長這么癡迷你?！?/br>
    池黎自然同意，他系統cao作面板一樣的手機還真能加好友，cao作了一下加上后，給他顯示了柯唐的詳細資料頁。

    確實是是一名美術系的學生，資料頁框框標注的性格特點是外向社交、好奇心強、熱愛八卦、消息靈通。

    池黎忍不住拉踩了一下001：【破系統，你怎么還沒這手機強？】

    【……】001回他一串省略號，繼續裝死。

    ＊

    和柯唐分開，池黎走向噴泉廣場對面的一棟小樓。

    這棟小樓很漂亮，陽臺和外墻到處都有花草裝飾，墻面上爬滿了開著紫色小花的藤蔓，像是個花房一樣。

    小樓有好幾層，都是不同的工作室和店鋪，有攝影的有插花的，溫逸明的畫室是在二樓。

    房門是米色的木門，門從頂端往下垂著一片綠色的植物自然生長形成的簾子。

    池黎撩開簾子，剛敲了一下門，就發現門是虛掩著的，一敲就開了。

    “我進來了?！背乩枰贿呎f，一邊合上門往里走。

    走進內間的畫室后，好家伙，靠墻的地上放著好幾幅人物油畫。

    畫的人全是他。

    穿什么的都有。

    沒穿的……也有。

    全都畫得栩栩如生，細致入微。

    細密挺翹如鴉羽般輕盈的眼睫，微微張開、露出一點點嫣紅舌尖的嬌嫩雙唇，清澈透亮的眼眸，柔順的烏黑發絲……都被無比用心地描繪，像是畫師在心中觸碰過無數次的欲.望與成果。

    池黎臉皮薄，熱氣一下就涌到臉上，白皙細膩的皮膚和最不正經的那幅畫里的一樣，染上了艷麗的紅霞。

    溫逸明正坐著看畫架上未完成的畫作，回頭就看見池黎這副模樣，簡直雙目放光，視線狂熱地粘在池黎身上，癡迷而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