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曉聲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孩，從小跟著單親的mama長大，他也知道失業對這個家意味著什么。但他沒有急躁，反而還安慰黎千曲：“現在就可以找，一定能找到的?！?/br>
    “嗯?！崩枨c點頭，隨即有點猶豫地叫他，“曉聲?！?/br>
    “怎么了？”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不會?！崩钑月曊Z出驚人，“我覺得不是你的問題，是沈......沈叔叔的問題?！?/br>
    黎千曲驚訝：“你怎么會這么想？”雖然他能看出沈嘉言關心他超過了普通朋友的程度，也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有一半是因為沈嘉言，但他對這個人是討厭不起來的。就沖著沈嘉言給他工作，他就可以感激很久。

    “他以前答應過你會幫你，現在又不幫了，言而無信?！?/br>
    “曉聲?！崩枨肓讼?，給他解釋，“成年人有時候不是說到就一定能做到的，而且我們也沒義務要求別人幫我們做事?！?/br>
    “那他一開始就別說?！?/br>
    黎曉聲對沈嘉言徹底失去了信任，但沈嘉言之前跟他說的話卻在他心里落地生根：他是有親生父親的?，F在家里遇到了困難，他一個孩子幫不到黎千曲求職，至少可以幫他要一筆撫養費減輕負擔。那天在車上他無意問個車牌號，沈嘉言卻提到了他父親，這不可能是隨便提的，加上他當時的表情也很微妙，那么這個車牌號的主人多多少少跟他父親可能有點關系。

    黎曉聲至少能肯定一點：車輛的主人跟黎千曲認識多年，說話的口吻就能聽出來不一樣。找到這個人，說不定能繞過沈嘉言找到自己的父親。

    說干就干，這小孩也不求人，自己上網搜汽車牌照，按理說是搜不出什么東西的，但是他運氣不錯，黎千曲帶他出去買菜的時候，他剛好又看到了這輛車，就偷偷用手機拍下來，然后搜圖識別。

    一張新聞配圖引起了他的注意，車輛顏色，型號都跟他拍的一樣，車牌照打碼了，但是能看出來大致形狀，跟自己那天晚上記住的是同一個。最重要的是車子旁邊站著接受采訪的人他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那天晚上送自己和黎千曲去醫院的人。

    黎曉聲把新聞的內容記下來，開始搜人名。到這一步就好辦多了，他記住蘇凡公司的地址，周末跟黎千曲說自己去圖書館借書，坐公交倒了幾趟車，在一群白領詫異的眼神里坦然自若地走進公司大門，踮起腳扒著前臺的柜子，對里面的小姑娘說：“我要見你們蘇總?！?/br>
    小姑娘正在摸魚吃零食，以為這小孩是哪個經理帶過來的，樂呵呵遞了一把瓜子給他：“小朋友進來坐，你等mama還是等爸爸？”

    黎曉聲搖搖頭拒絕她的投喂，“我要見你們蘇總，蘇凡，我有事要跟他說?！?/br>
    前臺發現他確實是在很認真地跟自己提要求，一時不知道怎么應對：“呃，那個，蘇總他不在公司啊，他一般九點才來上班?！?/br>
    黎曉聲說了句謝謝，瓜子也沒要，邁著小腿兒走到公司門口，在靠角落的臺階坐下來，瞇起眼盯住來來往往的人群。好不容易九點過了五分，蘇凡的車才慢悠悠地開到樓下的露天停車場，黎曉聲等他停好了，第一時間跑到他的車前，叫了一聲：“叔叔好?！?/br>
    蘇凡給他嚇了一跳，“你誰??？我們公司門口不給討飯啊，小心我叫城管抓你?！?/br>
    他這話說得其實有點過分了，黎曉聲雖然穿的是別人送的舊衣服，但是并沒有補丁，臉蛋頭發也干干凈凈的，和乞丐搭不上邊。這小孩主動自我介紹：“叔叔，你還記不記得，上個月你晚上開車送我去醫院，謝謝你?！?/br>
    這下蘇凡就認識他了，畢竟是個小孩兒，也不能太過分，他臉色緩和了一些：“不用謝，你自己跑過來找我的？家里大人不管嗎？”

    “我帶公交卡了，之前查了路線，知道怎么回去?！崩钑月暸e了下胸口掛著的卡片，“我有事情想請教你?！?/br>
    蘇凡關上車門，“過來，去我辦公室說?！?/br>
    蘇凡把他帶進自己的辦公室。小孩畢竟是小孩，看到這么寬敞明亮的地方，眼睛就有點兒不知道往哪放了。蘇凡看得很有意思，等他看差不多了，就讓他坐沙發上，還讓秘書去茶水室給他倒了杯橙汁。

    “有什么事就說吧?！?/br>
    “謝謝叔叔?！崩钑月暫苡卸Y貌，接過橙汁抿了一小口，“我想問您，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誰，我想找他?！?/br>
    蘇凡聽到這個話題從椅背上起身：“黎千曲沒告訴你？”

    “他不愿意說?！?/br>
    問題太多了，得一個一個來。蘇凡先從自己最關心的入手：“你找你爸爸干什么？”

    “黎千曲沒有工作了，暫時找不到新的，我想找到我爸爸，讓他出撫養費?！边@小孩說得理直氣壯，“法律規定，夫妻離異，要給帶小孩的那一方付撫養費的?！?/br>
    蘇凡不自覺嘴角帶上冷笑：“你怎么這么肯定你爸爸就會給呢？”

    “沈叔叔說，黎千曲一直沒有讓他知道還有我，這些年他才一直沒有出現。如果他知道了，就算不想給，我也可以找律師起訴他?！?/br>
    “有沒有一種可能?！碧K凡的語氣和說的話形成了鮮明對比，“你起訴也沒用。因為你不是婚生子，你爸爸沒有跟黎千曲結婚，他為什么要付你的撫養費？”

    “法律上你這種情況，叫私生子，你的身份都不合法，憑什么給你付撫養費？”

    “那我可以跟他商量?！崩钑月暠凰驍嗔怂悸?，但是又很快振作起來，“如果他愿意出撫養費，長大以后我可以把他當做我法律上的父親來贍養?！?/br>
    這么小還能分清扶養和贍養的區別，果然精得很。蘇凡想到這孩子的母親，憎惡涌上心頭：“那你為什么不去找你的沈叔叔，他都跟你提到這個，就沒跟你說你的父親是誰嗎？”

    “我不信任他，他以前答應過黎千曲會給他個工作讓他安心，現在又反悔了?！?/br>
    “是嗎?！碧K凡陰陽怪氣道，“我怎么聽說是黎千曲死乞白賴求他的呢?！?/br>
    蘇凡對黎千曲的敵意都恨不得寫在臉上了，他只能速戰速決：“所以您能告訴我，我父親的聯系方式嗎？”

    辦公室里一瞬間安靜后，是蘇凡起身時椅子發出的聲響。

    他走到黎曉聲面前，蹲下來，和藹道：“不能，因為我也不知道。你沈叔叔應該也不知道，可能黎千曲自己都不知道?！?/br>
    “為什么？什么叫他自己都不知道？”

    蘇凡靠近他耳畔，用他威脅沈嘉言的時候一模一樣的姿勢輕聲說：“因為黎千曲是個千人騎的婊子?！?/br>
    “嘩啦”一下，黎曉聲潑了他滿頭的橙汁，小臉板起來，“你撒謊?！?/br>
    蘇凡閉上眼抹了把臉上的水，叫道：“把這小孩給我攆出去！”

    一個保安拎著黎曉聲就要把他往外帶，黎曉聲急得咬了他一口，趁他捂手的時候怒吼道：“你撒謊！黎千曲才不是，你這是污蔑！”

    “他不是？他不是他怎么讓你來找我，你一個小孩怎么可能獨自找到這里來？”蘇凡示意保安先制住他，“他跟多少個人上過床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吧，他要是記得怎么就是不愿意告訴你你爸是誰??？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誰知道你是誰家的雜種，敢跑到我公司來撒野！”

    “想要撫養費？我告訴你，知道黎千曲為什么丟了工作？因為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這種賤貨怎么就能帶著他的雜種活到今天，還好意思來要撫養費！你要吧，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找誰當下一個冤大頭！”

    “回去告訴黎千曲，別以為我對孩子不動手就來我頭上拉屎！保安，攆出去！”

    黎曉聲被扔到公司門口的臺階底下，滾了一身灰。他倒是沒哭，拍拍身上的塵土，心里開始盤算兩件事：第一，怎么讓黎千曲不要發現衣服臟了，第二，回去之后該不該問他這事。

    他當然不愿意相信蘇凡說的話——黎曉聲雖然有不太符合這個年紀的冷峻，但是不代表他就冷血，別人說一句就翻臉。黎千曲辛辛苦苦一個人撫養他六年，要真是蘇凡說的那種人，干嘛不把他丟醫院門口自己再去找個老板傍。黎千曲的手機他可以隨便翻，以前看到過好幾次有人問他價格，一個月八千還是多少，都沒過夜就被從通訊錄里刪了。

    往近了說，沈嘉言是個多么合格的舔狗——至少表面上是，黎千曲不僅不薅羊毛反而想方設法不欠他人情，這也太說不過去了。而且沈嘉言在這種事情上沒必要騙他，他確實有個父親，他不是雜種。

    但是他得搞清楚這個父親有沒有義務付撫養費，蘇凡這一點說到點子上了。這點還是要問黎千曲。但他剛失業，這種時候再問這些傷心事實在是養傷口上撒鹽。黎曉聲上回程公交車的時候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他的能力太有限了，還是得盡可能利用沈嘉言這條線。

    回到蘇凡這里，他剛剛的話也能透露一些信息。他確實認識黎千曲很久了，而且沈嘉言應該也知道，在車上刻意敷衍，就是因為蘇凡跟黎千曲不合，說這些不合適。不過張口就造謠別人私生活，實在不像一個企業總經理應該有的風度。黎曉聲回去之后又用電腦查了查蘇凡，這次著重查他的公司，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百度百科給的股份經營他也看不懂，就看懂了一個，蘇凡的公司叫曲中，以前叫千帆。

    曲，千，都有黎千曲，應該不是巧合。結合同桌小女孩跟同學聊天提到的一些偶像劇劇情，黎曉聲恍然大悟，給蘇凡貼了個標簽：愛而不得的發瘋舔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