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糟心兒子和他的倒霉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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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哉,我最后問你一次,你真的想清楚了要收養這個孩子?” “鬧也鬧過了,局子也去過了,還能是開玩笑?”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br> 昏黃的燈光亮起,長發披肩的男子走入客廳,找了一圈,還是將淋雨的風衣掛在了沙發上。 黑色西裝的男人就跟在他后面,用姿勢變扭地抱著一個被雨衣包裹的孩子,英俊的面孔因猙獰的疤痕顯得兇厲,但這不妨礙他扯出一個愉快的笑來: “老子都為這小子破相了,要是以后找不到媳婦,不得讓他替我養老?” “你找不到對象是你自己的問題,別強迫孩子?!?/br> 西裝男人抱著孩子坐到柔軟寬大的沙發上,久違地發出放松的喟嘆,而那個孩子依舊趴在他的懷里,一動不動,需側耳細聽才能聽到那均勻而微弱的呼吸——他在熟睡。 長發男人自然地坐在男人身邊,伸手掀開雨衣的兜帽,露出了孩子如天使般寧靜的面孔。 男孩就像是玩偶師的得意之作,精雕細琢的面孔甚至會讓人產生不真實的感覺,好似他就應該在櫥窗中被展覽,享受觀賞者羨艷的目光。但他偏偏就有了靈魂,呼吸中的熱氣和微弱的心跳,這無一不在說明,他是一個活人。 “不可思議?!遍L發男子喃喃,“警察說,他被接到公安局后整宿地合不上眼,結果一到你這,倒頭就睡,一路上那么顛簸都沒醒來?!?/br> “這就叫緣分,子平?!眴卧瞻情_男孩過長的劉海,看著那張睡顏,本能地放緩了聲, “他注定是我的孩子?!?/br> “咕……” 一個極為悲慘的聲音在偌大的空間內響起,它往往意味著一個生命在向著死亡奔流,或是一些更為可怕的,名為人性道德淪喪的細響…… “單哉,我餓了?!?/br> 如奶貓叫喚的聲音鉆入疤臉男人的耳中,叫男人默默揭下臉前的書籍,看了一眼精致如娃娃的男孩,又默默將書籍蓋回了臉上。 男人選擇了無視。 “單哉,我餓了!” 男孩用盡全力發聲,但那撐死只是比上了夏天的蚊子——或者蒼蠅之類的,反正在單哉耳朵里,這小子現在就跟四害差不多,成天蛀食他的糧倉不說,還擾他心煩。 “我說了,你得叫我爸爸,我才給飯吃,不然你連我兒子都不是,我養你干什么?” “……”男孩年幼,卻也感受到了男人的惡意,鼓起腮幫子,跑到一邊生悶氣去了。 然后便又是一陣空洞洞的餓肚聲,比那小子的嗓門大上幾倍不止,單哉都聽得腹中饑餓了。 男孩也是委屈,他突然很后悔,當初為什么要自投羅網,走入男人的懷抱,落得如今挨餓的下場。 “咕?!?/br> 好餓啊。 單哉暗暗嘆氣。 他都替那小子覺得餓。 說來也是奇怪,這小子屁點大,脾氣卻一點不小。明明特喜歡黏著自己,卻連一聲“爸爸”都叫不得,非得“單哉”“單哉”地喚本名,搞得這小子不像是自己合法養子,倒更像是他祖宗。 行行行,祖宗就祖宗吧,自己養的小祖宗,就沒有把人餓壞的道理。 不過,單哉可不打算讓那小子從叛逆行為中嘗到甜頭,竟破天荒地走進了豪宅的大廚房內,親自下了碗醬油陽春面。 單哉對自己的廚藝可是非常自信的——在食難下咽這一方面,他要做第二,沒人敢第一。 看著鍋里沸騰起泡的醬油湯底,單哉拿湯勺品了一口咸淡,嚯,致死的咸味。 可以,只要吃不死,就讓這小子往死里吃,直到那小子肯乖乖叫他“爸爸”為止。 單哉的算盤打得很好,他甚至滿意地將之劃為一種新的“酷刑”。但他錯估了那小子的骨氣,那個如瓷娃娃一般的男孩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吃完了面條,然后萬分嫌棄地又一次呼喚出他的名字: “單哉做的,難吃?!?/br> 行,這小子贏了,不叫爸爸就不叫吧,單哉認栽。 但絕不會有下一次。 這個“下一次”來得稍微有那么一點點快。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那小子喜歡跟自己睡,但尿床。 第一次尿床,單哉就狠狠地打了那小子的屁股,結過那小子報復心強得很,當天尿在了自己的衣柜里,導致他不得不借郎子平的西裝去參加會議——他跟子平上過床的傳聞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當然,這事兒如果只是這樣,單哉倒還能把它歸咎于孩童的胡鬧,但單哉敗就敗在,他逐漸不把那孩子當孩子看了。 小孩子沒多大點,憋不住尿很正常。單哉沒辦法,睡前不讓喝水,又催促廁所,到最后還是沒用,便只能跟他分床睡。 兒童房理所當然是叫手下弄的,按照那小子的喜好搞了個海洋主題,子平還抽空在墻上畫了一只大白鯨,單哉尋思自己小時候要能住上這樣一間房,做夢都能笑醒。 都給他做到這程了,那小子總不能有怨言吧? 嗯,沒有怨言,人家直接哭,趴在自己的房門口哭一晚上,單哉被吵得睡不著,第二天睡過頭,錯過前來拜訪的“前輩”不說,那小子的眼睛還給哭腫了,不得不送醫查看,然后被醫生一頓數落——一整天都雞飛狗跳,單哉頭疼不已,只好讓那小子再睡回自己的床上,忍受這顆隨時可能尿床的定時炸彈。 這般倒霉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單哉按照醫生的囑咐,不讓那小子隨意出門,結果他竟偷了鑰匙半夜跑出家門,害得手下幾個連夜尋找,還因被懷疑是竊賊而被抓進了局子;再比如,單哉拒絕在出差時帶著他,那小子竟把他的行李箱從陽臺扔了下去,還把他頗為中意的一件度假衫用剪刀給剪了…… “子平,我明白了,這小子就是上天派來克我的?!?/br> 單哉趴在辦公桌上,眼下掛了老父親特有的黑眼圈,嘴角卻含著笑意, “不過也好,省得以后沒人壓著我的脾氣。他要是不愛動彈,我還不放心了嘿?!?/br> 郎子平笑著搖頭,倒了杯咖啡端給單哉,溫聲道: “他就是想讓你多陪陪他?!?/br> “得了吧,我陪著他他又嫌我,祖宗似的難搞得很?!?/br> 單哉把臉湊近杯子,狗子似的舔了口咖啡,太苦,便又趴了回去, “我確實該找個保姆了,不然每天都得回家,得錯過多少夜生活哎……” 單哉話說到一半,座機電話響起,接起來,又是一樁麻煩。 “說是要我親自過去處理,今晚回不去了……” 單哉干巴巴地拖了長音,似乎指望什么,但郎子平就是不回話,無言拒絕了單哉的請求。 “子平……” “我晚上有講座?!崩勺悠蕉似鹂Х让蛄艘豢?,含笑道,“去吧,盡早回去,說不定還能跟他說個晚安?!?/br> “……”單哉笑著伸了個懶腰,久違地露出了少年時才有的神態,“哎,真麻煩?!?/br> 很遺憾,單哉當晚就沒能回去。 天蒙蒙亮的景象怕是熬夜者最討厭的,單哉也不例外,他甚至懶得去整理身上的兇厲和冷氣,或者說,他被那無窮無盡的煩心事給消磨了難得的柔情,竟是暫時忘卻了,那宅子里還有個孩童的存在。 用力甩上大門,整個別墅內都回響著憤怒的關門聲,單哉不會失控地大吼大叫,但沉默卻是更為可怕的怪物,在寂靜之中滋養他的壞脾性,并最終引導一切走向令他后悔的結局。 “單哉……” 微弱的呼喚如寒潭中的一顆石子,“噗通”一聲喚醒了單哉的靈魂。 “……睡覺去?!眴卧諏嵲谑菦]心情得去調整狀態,冷硬地驅趕著那個孩子,并收獲了回聲中的慍怒。 單哉,你是在責罵自己嘛? 許久沒聽到樓上的動靜,男人松了口氣,丟開黑色西裝,躺倒在了沙發上??赡苓B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確實是在等待那個孩子的回復,他渴求有人能把自己從壞脾氣的深淵中拉出去——但沒有,沒有孩子會想接近兇神。 算了,睡吧。 單哉有些泄氣,自我安慰著閉上眼。 天很快就亮了,單哉覺得自己大概是睡了的,至少當強盛的白光刺穿眼皮強迫他醒來時,他沒再如往常那般頭疼,更沒有滿腔怨氣丟給太陽公公。 帶著鼻音輕哼一聲,單哉朦朦朧地睜開眼,迷糊的意識在雪白的天花板上旋轉了一圈,等它們再次回籠,單哉突覺不對。 胸口好沉。 低頭看去,果然,某個本該在房間內呼呼大睡的小屁孩趴在他的胸口,熱乎乎軟趴趴的小身子趴在男人硬邦邦的胸腹,跟一灘白貓似的,一起一伏,看上去是睡得很熟。 啥時候跑過來的? 單哉懵懵地捧住那小子的毛絨腦袋,毫不顧忌地搓揉了兩下。那少眠的男孩自然是醒了的,但他蹭了兩下單哉的胸肌,抬頭毫無威懾力地瞪了眼單哉,翻個身,又睡了。 “……哈哈!你這小子!給老子起來!” 想起來了嗎?單哉,你也曾找回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