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走到了八點五十八分，萊伊終于坐不住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教堂里的賓客都已經入座，如果皇后不按時出現，那么至少帝國皇帝不能缺席。

    萊伊想起哈維爾公爵夫人奚笑的神情，此時此刻教堂里如同她這般尖酸刻薄的貴族，絕對不算少數。萊伊深呼吸了幾口氣，對著鏡子整理好領結，轉著頭檢查儀容，額前的金發被一絲不茍地梳起，露出他堅毅的眉骨，沒有半分多余的修飾。

    萊伊嘴角揚起一個輕微的弧度，闊步走了出去。

    皇帝陛下一出現，熙攘的賓客們瞬時安靜下來，主教用眼神詢問卡薩的蹤影，萊伊只是微微點頭致意，接著走到祭臺前朝底下的貴族們微笑道：“今天天氣不好，馬車行駛一定不太方便吧?！?/br>
    貴族們小聲議論。

    “但是，”萊伊提高聲音，“各位的到場依然及時，為此我倍感榮幸?！?/br>
    此話一出，底下某些想要追問卡薩蹤影的貴族反而不好意思開口了，畢竟就連皇帝陛下都已經體恤他們的“辛苦”了，他們怎么好意思開口再去嘲諷卡薩的遲到？

    九點整。

    教堂頂端的鐘聲響了九下，應和著禮儀官那鏗鏘有力的一聲宣讀：“卡薩·哈德森·梅斯塔隆殿下到——”

    眾人不約而同向教堂門口看去。

    緊閉的大門被兩邊的侍從緩緩推開，雨水的濕氣一瞬間泄露進來。但除了雨腥味，伴隨風雨一齊漫進來的還有一股濃郁的花香。

    貴婦們皺著眉用羽毛扇輕遮臉，卻忍不住好奇地眺望著香味的來源。

    這股濃郁的花香不像是單花品種，細細嗅來，開始是清甜的氣味，逐漸過度到馥郁濃烈的苦甜，尾調卻只剩下一絲令人回味的清冽。聞久了仿佛置身于花海，還帶著泥土的濕潤和草腥，在這樣沉悶的陰雨天，讓人心神清朗。

    萊伊離得最遠，也是最后聞到這股花香的人，他眼神登時亮起來，卡薩所說的“禮物”是不是就是這個？

    抱著期待的心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個一整晚都不見蹤影，讓他牽腸掛肚的人。

    卡薩一身典雅圣潔的白禮服，金邊腰帶嵌著皇室室徽，堅挺緊湊地扎在腰間，顯得他原本就寬闊的身材更健碩修長。

    但最奪目的，還是他右手懷抱的那一大捧絢麗繁簇的花束。

    普通新娘的花束一般都是捧在雙手里，但卡薩的這一捧花，體積實在太大，他用整個右手臂牢牢攬在胸前，挺直腰身，然后微笑著堅定不移地走向祭臺中央的那個人。

    從門口到祭臺的距離并不遠，卡薩一步步沉穩地踏在柔軟的紅地毯上，走得格外緩慢。

    他看著離他不遠的萊伊，笑容明朗，如星辰般璀璨。這一刻，這一場景，他已經期待幻想了許多年，他曾以為這將會是他永遠不可實現的美夢，卻沒想到現在竟然成為了事實。

    他不是一個急于享樂的人，這種多年來積攢的喜悅與激動，在這一刻盡數迸發，但他卻刻意壓制著躁動的心，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細細品味、享受，這幅畫面值得他此生回味。

    萊伊的笑意止不住地漾出來，明明教堂里還坐著百十位賓客，但自卡薩出現，他就再也無法將視線從卡薩身上移開了。

    他們的眼神里，只剩下對方的身影。

    世界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

    卡薩踏上祭臺，單膝跪地，頭顱微微下沉：“抱歉，陛下，我今天來晚了?！?/br>
    “不晚，鐘聲剛剛敲響，你來的正好?！?/br>
    萊伊牽住卡薩的手將他扶起，被遺忘到一旁的主教板著臉干咳了幾聲，打斷他們的溫情：“陛下，我們需要舉行婚禮儀式了?！?/br>
    萊伊沒有松開手，他拉著卡薩在祭臺中央站好，他們面朝對方，溫柔地微笑著。

    “萊伊·梅斯塔隆陛下，在此神圣的日子里，您是否愿意接受卡薩·哈德森作為帝國未來的皇后？”

    “我愿意?！?/br>
    “您是否愿意在今后的生活里，尊重他、深愛他，保持愛情的忠誠，與他共同建設帝國的未來，不離不棄，直至死亡?！?/br>
    萊伊點著頭，笑道：“當然愿意?！?/br>
    “卡薩·哈德森……”

    萊伊握著卡薩的手有些輕微的抖，他明明深知對方的答案，卻在卡薩開口之前，依然屏住呼吸，期待著他的回答。

    卡薩很輕易地察覺到萊伊的緊張與局促，他輕輕捏了捏萊伊的手心，示意他放松。手套與手套的交疊，也抵擋不住心的溫度。

    “我非常愿意?！笨ㄋ_莞爾道，“我會永遠深愛萊伊·梅斯塔隆?！?/br>
    主教聽完皺了皺眉，在這種場合，直呼皇帝陛下的姓名，實在過于失禮，不像卡薩一貫的行事風格。

    但萊伊沒有責怪，他很明白卡薩這句話的含義。

    卡薩在告訴他，他愛他，是愛他的靈魂，無關身份與權利。

    禮儀官送來了戒指與皇冠，他從卡薩手中接過花束，巨型花束遮擋了他的視線，讓他險些失去平衡，從祭臺的臺階跌落。

    禮儀官重新站穩后，輕舒一口氣，獻上戒指。

    萊伊與卡薩交換了戒指，他從絨墊上托起皇冠，笑容里帶著侃意：“請皇后低一下頭?！?/br>
    卡薩傾身俯下來，萊伊將那頂制作極盡奢華的皇冠戴在卡薩濃密的黑發上，但這頂格外閃耀的皇冠卻與卡薩的氣場格格不入。萊伊原本打算重新為他定制一頂新的，但卡薩笑了笑拒絕了他的提議，這是瑪德琳留下來的皇冠，對于深愛之人的母親遺物，卡薩非常愿意珍惜它。

    禮儀官把花束交還給卡薩，從一旁退下。主教威嚴的聲音再度響起：“現在，兩位可以親吻對方了?！?/br>
    卡薩將花束塞入萊伊懷中，托起他的下巴，堅定溫柔地吻了上去。

    教堂里響起掌聲，萊伊自然地摟住卡薩的腰身，與他深吻纏綿。

    良久，主教又咳了幾聲，他低聲提醒：“可以了，陛下。后面還有其他流程?！?/br>
    萊伊戀戀不舍松開手，深吻片刻后，他有些輕喘，他慶幸主教打斷了他們的纏綿，否則再親下去，兩個人都要……萊伊抿著唇往卡薩下身看了看。

    卡薩收到他灼熱的視線，輕嗤了一聲：“陛下，花束香嗎？”

    萊伊不明所以，他點頭道：“很香?！边@么多花，想不香也難。

    卡薩湊近低語：“但是不如你香?！?/br>
    “……”萊伊別過臉，耳朵紅了一只，“還是花束比較香?？?，皇后，你抱著吧?！?/br>
    他把花束又塞回卡薩手中。

    卡薩意味深長地“哦”道：“陛下，原來你只聞到了花香?！?/br>
    萊伊胡亂地“嗯”了一聲，便被主教催促著從教堂走出去。

    外面依然是細雨連綿，水汽很重，街道霧蒙蒙的。

    但教堂不遠處，在沒有皇家警戒的位置，站滿了前來觀禮的民眾。

    花車緩緩駛了過來，萊伊驚訝地看著花車上的裝飾：“這就是你昨天忙了一晚上的成果？”

    花車上沒有使用尋常的薔薇或者帝國金花裝飾，而是嵌滿了萊伊最愛的瑪格麗特，瑪格麗特因為種類繁多，所以卡薩挑選了許久，每一朵都是盛開度最好的時刻，即使在朦朧煙雨里，也完全沒有失去它艷麗的色彩。

    “這可不止一晚上，陛下?！笨ㄋ_牽著萊伊站上了花車，“這些花朵我已經培育很久了?！?/br>
    從采購到播種，澆水施肥再到采摘，都是卡薩親自完成的。

    “天哪，你自己種的？那得多久以前了，你怎么知道會用到?！比R伊不禁驚嘆，“我知道你家種了很多瑪格麗特，但那些都是花匠們培育的，你竟然還會做這個？”

    “嗯?！比R伊驚訝的神情實在可愛，卡薩忍不住在他額頭吻了吻，“不會，但是可以學習。我也不能預知未來，只不過我覺得你會喜歡，所以才會種?！?/br>
    “卡薩，這些驚喜都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比R伊撫過花車正前方那一朵最美麗的瑪格麗特，柔軟的花瓣上落了一滴晶瑩的雨水珠，他輕輕拂去，“今天這么重要，我卻沒有為你準備什么?！?/br>
    “萊伊，我的物質需求向來都很低，我沒有什么特別在意的東西，劍術、騎射這些甚至都稱不上是我的愛好?！笨ㄋ_牽住他的手，十指交纏，“而我的精神需求，只有你可以滿足，也只有你能將它填滿?！?/br>
    “所以，我現在已經很驚喜了，你就是我的禮物?！?/br>
    萊伊噗嗤笑道：“從前怎么不知道你這么會說話？”

    卡薩用食指勾住他的：“你要是喜歡，我還可以說更多?！?/br>
    萊伊笑著點頭，原來不茍言笑的騎士長說起情話來，也能這么蠱惑，這么要命。

    －

    花車經過街道，引起人群的陣陣歡呼。

    人物向皇帝與皇后拋灑著鮮花與彩帶，為這對新人送去誠摯的祝福和祈愿。

    萊伊挽著卡薩，朝民眾們揮手示意，熱鬧喧囂的氛圍驅散了雨天的沉悶，陰雨變成了緩解緊張的延遲劑，偶爾有雨滴飄進脖頸里，清涼之意反而令萊伊更加舒心。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花車行駛得很緩慢，走遍了博希城的大街小巷，萊伊揮起手臂都有酸澀，他偷瞥著卡薩，卡薩仍舊是那副冷峻的表情，只有偶然間看向他的時候，才會泄露出一絲溫柔。

    萊伊有些口干舌燥。

    明明下著雨，空氣濕潤，他卻覺得口渴。

    卡薩的手突然探到他身后，捏了捏他禮服下的臀瓣。

    萊伊失色，他壓低聲音驚道：“卡薩，你做什么？”

    卡薩右手仍舊在揮手示意，左手卻不動聲色勾起萊伊禮服下的襯衣褶皺，用指尖在尾椎骨正上方的凹陷處似有似無地按壓。

    萊伊驚駭于卡薩的大膽，他急聲道：“這里是街道，卡薩?！?/br>
    卡薩聞言俯過身，貼近他的側臉，眼神依然目視前方，嘴里輕聲吐露出幾個單詞：“你、濕、了?！?/br>
    萊伊猛地一震，剎時都有些站不穩，他喘著氣道：“沒有……等、等儀式結束?！?/br>
    卡薩輕笑道：“還記得我曾經說的那個幻想嗎？”

    卡薩沒有深入提醒，但萊伊幾乎是瞬間就回想起卡薩說過的那句話。

    “我想和穿著婚紗的殿下，在婚車巡游時當著帝國子民的面前……zuoai?！?/br>
    萊伊強壓住胸腔內狂跳的心臟：“……別亂說?！?/br>
    “呵?！笨ㄋ_輕聲哂笑，“那陛下最好還是做好補償我的準備?！?/br>
    “尤其是現在的我?！?/br>
    “現在的你？”萊伊不明白。

    “嗯?！笨ㄋ_不再解釋，收回了挑逗的手。

    ……

    花車最終的目的地是圣彌廣場，萊伊和卡薩從花車下來，登上了廣場連通柏根皇宮的那座高塔。

    高塔上方有一段突出來的建筑物，場地寬闊，是專門建造出來的面向圣彌廣場的陽臺，萊伊與卡薩將在這里擁吻，接受民眾們的歡呼與祝福，完成婚禮的最后一項儀式。

    萊伊摟住卡薩，先湊上去親了親那骨線分明的下頜：“怎么今天要親這么多次？”

    卡薩拉過他的手，放在臉頰邊吻道：“我沒有覺得多?！?/br>
    “根本不夠?！?/br>
    萊伊笑著和他擁吻，他生命里的每一刻，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輕松、自由、幸福、喜悅，這是他自出生二十多年以來最高興的時刻。

    底下的人在歡呼，塔上的人在享受這一剎那的永恒。

    ……

    “萊伊，你聞到了嗎？”

    “什么？”

    “……噓?！笨ㄋ_低喘著說，“你只聞到了花香嗎?！?/br>
    “嗯？”萊伊拉開兩人的距離，這是卡薩今天第二次詢問他花香的事情了，“還有什么味道？”

    卡薩拉住他的小臂，用力一拽，朝萊伊露出來的脖頸狠狠咬了下去：“信息素，這么濃你聞不到？”

    萊伊瞪大了眼睛，卡薩居然在發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