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比我預料中的還要強大，即使一整天都運用精神力也不會疲憊，他已經習慣用精神力和我溝通了。

    他還沒學會語言，我只能透過他傳遞的情緒來了解他的想法。交流的時間長了，即使他還不會說出完整的單字，我也能猜出他想傳遞什麼訊息給我。

    現在我能感受到他很開心，希望我再表演一次化學實驗給他看。

    我擺弄器材，小宿坐在我的腿上看得目不轉睛。

    三角錐形瓶里的氣體讓珍珠白的氣泡膜不斷膨脹，轉眼間氣泡比拳頭還大，小宿伸手去戳，氣泡破掉後涌出冰涼的乾冰撲到他臉上。

    我趕緊把錐形瓶挪遠，他又拉著我的衣服要求再來一次。

    研究室的門滑開，王辰拎著外套走進來，臉上覆了薄汗，似乎才剛完成訓練。

    「你們在玩什麼？」

    「戳泡泡的游戲?！?/br>
    小宿聽見王辰的聲音後抬起頭，指著他說著「咿咿呀」表達歡迎。

    王辰先彎腰吻我，再蹲下和小宿打招呼，伸手輕撓他的小肚子。小宿咯咯地笑，張開雙手要他抱，王辰將他抱起來舉過頭頂。

    我沒王辰那麼高，手伸直也達不到小家伙的期望，所以我很少和他玩這種游戲，他就轉而找上王辰。

    王辰和他玩了一會兒，將他抱在懷里，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小宿發出哼嗚聲，我感受到他用精神力傳來的情緒，忍不住笑了。

    「怎麼忽然笑了？」

    「他嫌棄你身上的汗味?！?/br>
    「你聽得懂他說的話？」

    「我能讀懂他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你看他的臉都皺成一團了?！?/br>
    王辰又親了小宿一次，仔細觀察他的神態，不得不承認小宿確實不喜歡。

    「這小家伙和你一個樣，老是嫌棄我。不止個性像你，我愈看愈覺得他的臉和你有幾分相似?！?/br>
    「你該去看眼科?！?/br>
    「我是說真的！你瞧瞧他的鼻子，長得和你一模一樣，長大後應該是個美人。他會不會是個Omega？」

    「他是個Alpha?！?/br>
    「你怎麼這麼肯定？」

    「Alpha和Omega、Beta的染色體不同，他的染色體屬於Alpha?！?/br>
    我制造的孩子會具有什麼特徵，第二性別是什麼，沒人比我更清楚。

    「他長得和你一樣可愛，我以為是個Omega?！?/br>
    王辰低頭看著懷里的小家伙，用食指戳他的臉，又點他的鼻子。

    小宿不堪其擾轉過小臉，趴在王辰的肩頭。

    到孩子的用餐時間了，王辰走出研究室，小心地將小宿交給保姆。

    孩子全天候有保姆照顧，房里有監視器，雖然上頭期待拍到孩子展現超能力的畫面，譬如cao縱玩具憑空飛起來之類的，不過監視器在小宿的精神力破壞之下經常失靈。

    研究人員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們還沒查出原因，他們除了頻繁更換零件之外，另外囑咐保姆隨時注意寶寶的情況。

    至今為止，保姆提交的報告沒有提到異狀，報告里描述小宿只是個牙牙學語的普通嬰兒，并無奇特之處。

    上頭對此有些不滿，假如小宿沒有在安全環境下展現任何能力，他們已經準備好第二方案，要透過其他激進的手段來刺激孩子，可能會危及他的生命。

    也許小宿離開這里比較好，我決定聽從組織的指令。前天組織那邊傳來新的指令，要我銷毀制造孩子的關鍵數據，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近期他們將會有所動作。

    我不需要再向他們傳遞研究資訊，只要回報小宿的生長狀況即可。令我擔憂的是，他們不愿透露為什麼需要這個孩子。

    我深信他們贊助楊慧的研究，讓我進入這里工作，都是為制造出人類和蟲族的混血種鋪路，小宿就是他們的最終目的。

    這也側面證實了，他們并不知道趙家的存在，不知道千年前蟲族和人類曾經結合留下了後代。

    面對我的提問，一直以來和我聯系的女秘書──奈娃沒有給我正面回應。

    「這個孩子對組織有什麼用處？」

    「他對我們至關重要，你只要把孩子照顧好，其他事我們會安排?！?/br>
    「楊慧也餐與了這次的行動？」

    「她負責接應你?！?/br>
    奈娃不打算讓我知道太多，他們對我有所隱瞞，這讓我感到強烈的不安，尤其在我聽見王辰接到了任務，明天一早就會離開基地。

    「為什麼這麼突然？」

    我坐在床邊愕然地問。王辰埋頭收拾行李，把所有東西一股腦兒往行李袋里塞。

    「有些狀況……上頭交辦事情通常都很突然，那群老頭工作能推就推，叫別人辦事動不動就施壓要求效率，煩死了?！?/br>
    王辰煩躁地把衣物一件件塞進袋子里，制服被他捏得皺巴巴的，我把衣物抽出來一件件摺好，再重新放進去。

    「你什麼時候回來？」

    「順利的話七天內結束任務，最快也要隔天早上才能回來?！?/br>
    「是嗎……」

    「舍不得我嗎？」

    「沒有這回事?！?/br>
    「好過份！」

    「行李整理好了?！?/br>
    「小軻最好了，我愛你！」

    他撲過來將我壓倒在床上，奉上一連串熱情的親吻。

    我才剛洗完澡，受不了被他親得滿臉口水，伸手推開他的臉。

    他意猶未盡地在我的臉頰親了一記響吻，認真地囑咐。

    「我不在的時候，如果有Alpha來約你，別理會，假如對方提出什麼要求通通拒絕。Beta的話，男人不行?！?/br>
    「平時也沒人找我，為什麼你要這麼緊張？」

    「原則上這里不招Omega，單身的Alpha太多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這個地區的醫療資源不夠，假如Omega的信息素失控很容易出事。你是進來後才分化的，屬於比較罕見的情況，目前這里只有你一個Omega。若不是你整天待在研究室里埋頭工作，用餐時間也不去食堂，老早就一堆人盯上你了?！?/br>
    「你多慮了，我向來不受歡迎?！?/br>
    「是那些人有眼無珠，沒眼光，沒品味。你是我見過長得最美的人，雖然會板著臉叫我滾但其實內心很溫柔，說到做到這點很有男子氣概，煮的菜比五星級的大廚還好吃，打人的力道一點都不痛，用信息素發動的攻擊像小貓用爪子撓我一樣可愛，還有──」

    「夠了，別說了?！?/br>
    「我還有很多沒說……你臉紅了啊?！?/br>
    這人說這話都不害臊的，我難為情地移開目光，他兩眼含著笑意，湊過來吻住我，接下來發生的事順理成章。

    他總是逮到機會就大聲告白，交往以來甜言蜜語從不間斷，每天都會看見他的身影，即使我不去找他，他也會主動找過來。

    即使我對這段感情的未來無法樂觀看待，但我從未懷疑他對我的愛戀，不知不覺，我也沉溺其中了。

    這段關系可能不會長久，可是想和他在一起的念頭占據了心頭，強烈到，愿意被他標記。

    過於強烈的快感令我的腦袋有些混亂，我沒有意識到我說了什麼，他不敢置信的模樣讓我回過神。

    我正要說些什麼，他搶先一步截斷我的退路。

    「我聽得清清楚楚，不能反悔?！?/br>
    他沒有停下攻勢，不給我思考的余地。

    完全被填滿的感覺不太好受，我揪緊床單，他不斷用親吻和撫摸減輕我的不適，成結的過程并沒有想像中痛苦，反倒舒服地令人恍惚……

    若說標記前後最大的不同，就是我的信息素揉合了他的氣味，環繞在他周身的信息素夾雜一絲琥珀的香氣，如果不細嗅聞不出差異，融合了兩人氣息的信息素讓我感到無比安心。

    那一晚他彷佛要把未來幾天份一次做完般不知節制，做完一回，他又會露出小狗般的眼神請求。

    「再來一次，小軻，再一次就好?！?/br>
    「不要了……」

    「你只要躺著不動，剩下的交給我?！?/br>
    做完最後一回，我累得連手都抬不起來，睡得人事不知，隔天醒來後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

    ……

    研究室里只有我和小宿，我的研究室沒有安裝監視器，所以小宿可以盡情展現他的能力。

    蟲族的交流無法以人類喉嚨的振動頻率表達，人類聽不見牠們交流的頻率，蟲族也沒有文字，牠們不需要文字。

    當我和小宿用心靈交流時，在外人看來我們不發一語，只是沉默地對視。

    千年前蟲族女王蛹化轉變成人型，以幻覺迷惑趙家先祖成功和人類交合，直系後代不乏擁有強大感知或精神力的人，有些人甚至能感知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件，趙家藉此避開了幾次金融危機，累積大量財富。

    在我的觀察之下，小宿雖然有天賦，但還遠遠沒有強大到可以預知未來的地步，他還有許多東西要學習。

    小宿正指揮桌上的原子筆左右飄浮，讓筆落在我的筆記本上涂鴉。

    我拿回筆，避免我這幾天的研究報告毀在他的手上，他皺起眉毛擺出快哭的表情，彷佛在向我控訴心愛的玩具被搶走了。

    我哄誘他去做些更好玩的事，去感知物品的形狀，或那些被物品遮蔽或看不見的東西，譬如桌上倒扣的杯子里有多少玻璃珠。

    他很快就告訴我正確答案，不過對於感知到的東西叫什麼名稱，他說不出所以然。

    我莞爾一笑，還是先從基本的物品名稱開始教導吧。

    小宿坐在我的懷里，我一手拿著字卡給他看，一邊教他簡單的字詞，教他說話，他用完全不標準的發音跟著復誦。

    我拿出手機點開王辰的照片，指著照片讓他跟著我念。

    「爸爸?！?/br>
    「啵啵?！?/br>
    「爸－爸－」

    「啵啵叭?！?/br>
    好不容易他的發音終於準確，我摸了摸他的頭夸獎他。他興高采烈指著王辰的照片叫爸爸，又轉頭指著我和墻邊的人體模型叫爸爸。我趕緊糾正他，要是這孩子到處認爹就糟了。

    「不對，我是mama?！?/br>
    「嗯嘛?！?/br>
    又費了一些時間，小宿終於能順利說出這兩個字詞。

    「爸爸，mama！」

    我對他笑了笑，他回以天真無邪的笑容，令我有些出神。

    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響起，喚回我的注意。

    我接起通話，手機里傳來女人著急的喊聲，我認出是女傭阿氏，她和另一名女傭杏春一起照顧我的母親。

    「軻少爺！救命，救救我！」

    我喉嚨一緊，母親一定出事了。

    「發生怎麼事了？」

    「杏春死了，她被夫人吃了！現在夫人在屋子里到處找我，我躲在傭人房的床底下，我好怕夫人找到我?！?/br>
    阿氏的聲音壓得極小聲，帶著明顯的顫抖，話說得斷斷續續，我也跟著慌了。

    「怎麼會這樣？」

    「我不知道，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杏春打翻了藥汁，我去拿抹布回來後，她變得有些奇怪。接著她忽然攻擊夫人，她們打了起來，然後、然後夫人咬破杏春的喉嚨，杏春流了好多、好多血……」

    她小聲啜泣。

    「舅舅一定有辦法，你先打給他?！?/br>
    「我打不通老爺的手機?！?/br>
    「那還有誰會去偏院？醫生？」

    「沒有醫生了，只有老爺和玥小姐會過來……」

    她忽然倒抽了一口氣，我連忙詢問出了什麼事。

    「少爺，我聽見夫人的聲音了，她在房門外……」

    她的聲音因恐懼支離破碎，我卻幫不了她，我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別出聲，我現在想辦法連絡舅舅?！?/br>
    我壓低聲音告誡她，手機另一頭只有阿氏急促的呼吸聲。

    我拿起辦公室的電話撥打舅舅的號碼，打不通。我不停按重播鍵，可是都沒有接通，換成其他通訊方式也沒有得到回應。

    （在哪里……我餓了……）

    母親沙啞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入我的腦中，她用的是蟲族語言。我聽見重物踏地的聲音，難以想像她現在變成何種姿態，母親身上屬於人類的部分已經消亡了。

    阿氏的呼吸愈發粗重，但她依然一聲不吭。

    忽然，母親的聲音彷佛近在咫尺。

    「找到你了?！?/br>
    手機從我手里滑落，阿氏絕望的尖叫聲響徹整研究室，小宿被嚇得哭出來，我摀住他的耳朵。

    沒多久阿氏再也沒發出聲音。

    我撿起手機，只聽見咀嚼血rou的聲響。

    結束了通話，我用顫抖的手指撥打給管家爺爺，他現在回到本家，負責照顧我那剛滿八歲的表妹趙玥。他一定有辦法聯絡舅舅。

    管家爺爺揭起電話，聽我說完事情的原委，立即布置人手防止母親跑出屋子，并聯絡舅舅。

    我將小宿抱在懷里安撫，坐立不安地在研究室待了一整天，發出的所有訊息都沒有得到回應。我支開保姆，繼續照顧小宿，我需要他的陪伴。

    直到傍晚，我的手機再度傳出收到訊息的提示音，小宿趴在我身上睡著了，那聲微弱的提示音沒有驚醒他，我迅速拿起手機開啟訊息。

    是管家爺爺傳來的。

    「夫人去世了，遺體已經火化。老爺目前待在本家處理，玥小姐受到波及受了輕傷，在房里休息。軻少爺，夫人的事我很遺憾，請您多保重?！?/br>
    mama去世了，小玥還受了傷……

    我望著手機發愣了一會兒，發送一則訊息給舅舅。

    「舅舅，您沒事吧？」

    幾分鐘後我收到舅舅的回覆。

    「無事。你已經知道了？」

    「是的。我聽聞小玥受傷了?！?/br>
    「只是輕傷，沒有大概，她剛才已經入睡了?！?/br>
    「那就好?！?/br>
    我松了一口氣，小玥才八歲，要是給她帶來不可抹滅的傷痕就糟了。

    回想事件的起因，我無可避免地想起那碗被杏春打翻的藥。

    我只有應用在動物身上實驗，從未將藥劑應用在人體實驗，不知人類服用後的真實變化，問題是，杏春捧的那碗藥是不是我研發的藥劑？

    「阿氏和我說過，杏春打翻藥之後變得有些奇怪……」

    「這件事正在調查，問題不一定出在藥，再說，那碗藥是杏春按照我的吩咐調配的，你別多想?！?/br>
    我的心頭更加沉重，那些話是舅舅為了安慰我才說的。今天的慘劇說明母親已經病入肓膏了，即使母親服用了我研發的藥，藥也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我是為了什麼努力至今呢？

    我感到深深地疲倦。

    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救母親了，死亡才是她的歸宿，我只想知道她走的是否安詳。

    對話框的訊息輸入又刪掉，我猶豫了一陣子，一個鍵一個鍵慢慢按下，發送。

    「舅舅，能告訴我mama的死因嗎？」

    等了許久，舅舅才回覆了我。

    「對不起?！?/br>
    「我殺了她?！?/br>
    傳了這兩句話之後，舅舅再也沒有回覆。

    我盯著那兩行字看了許久，最終將手機扔到了一旁，閉上眼睛倒在沙發里，一動也不動。

    我明白的……那種情況下，根本別無選擇……

    不知過了多久，挾帶溫暖的精神力緩緩涌向我的腦海，試圖安撫我低落的情緒。我怔了征，一股微弱的力道在拉扯我的衣服，低頭往下看，小宿不安地看著我。

    「mama？」

    我摸了摸他的頭，注意到那雙無垢的藍眼睛瞇起，帶著濃厚的倦意，這個時間點他本該待在床上睡覺。

    我抱起他走進嬰兒房將他放到小床上，幫他蓋好毯子，待在一旁陪伴他入睡。

    即使他睡著了，小手依然捉著我的衣角不放，我只要輕輕一撥，就能讓他松手。

    他是如此弱小，如此依賴我、信任我……

    母親死了，就血脈而言，這個孩子是我最親近的人，我有義務守護他。

    倘若要讓他平安成長，不論是將他留在軍方或交給組織，都不是好的選項。

    ……不如帶他離開吧。

    我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

    要帶他逃離雙方的追捕，需要了解事態，又能完全信任的人協助才有可能，王辰……我沒有把握在我坦白後他會幫助我，以他的身分和立場，幫助我對他百害無一利。

    更何況，沒有時間了，看來只能找那個人了。

    我拿起手機，點開一個人名。

    「我需要你的協助?！?/br>
    楊慧幾乎是立即回覆。

    「我在路上了，待會兒我會接走你和孩子?！?/br>
    「我不會把孩子交給他們?！?/br>
    「他們已經入侵基地了，為了確保能成功帶走孩子，他們布下了天羅地網。你逃不了，為什麼做出這個決定？」

    「這是我的孩子，他和我血脈相連?！?/br>
    「和誰生的？」

    我把王辰的照片傳給她。

    「如果你有遇見這個人，請別傷害他?！?/br>
    「他標記你了？」

    「嗯?！?/br>
    「幫你這個忙不容易，讓我想想?！?/br>
    「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幫我了?！?/br>
    「南軻，你很擅長強人所難。記著，你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保持連線，我會定位你的座標?！?/br>
    我松了一口氣。有楊慧相助，接下來事情應該順利多了。

    下一刻，研究所的通訊設備響起刺耳的警報鈴聲。我拉起靠近走廊的百葉窗，站在窗邊觀察，走廊外一片紅光大作，一些穿著制服的人員匆匆跑過走道。

    小宿被警鈴驚醒後大哭，我俯身從小床里抱起他，用溫和的信息素將他包圍住，輕撫他的背低聲安撫，他的哭聲漸歇。

    雖然組織掌握了基地的路線圖，但路線圖上沒有標示密道，我從王辰那里得知還有其他密道，我沒有把這件事告知他們。

    我返回研究室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一把手槍推彈上膛，抱著孩子離開房間。

    我快速跑到走廊另一端，不少人急忙逃離此地，保姆也在其中，她見到我停下腳步，面色驚慌地朝我伸出雙手。

    「把孩子交給我吧，我帶他去避難?！?/br>
    小宿雙手緊捉我的衣領，顯然不愿和她走。我搖了搖頭。

    「我會保護好他?！?/br>
    「我保證會好好照顧他?！?/br>
    她的語調一變，嘴里吐露出奈娃的聲音，我看向她那雙毫無情感的碧綠雙眼，往後退了幾步。

    「奈娃？」

    「辛苦你了，你的任務到此為止。把孩子交給我?！?/br>
    「他現在離開我會大哭大鬧，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由我帶他出去比較好?！?/br>
    奈娃看向小宿那張剛哭過的小臉，雙眉一皺，改變主意垂下雙手。

    「楊慧在四號出口，跟我來?！?/br>
    她轉身往樓梯的方向走，我跟在她身後，有她在我不好行事，看來只能半途找機會甩掉她。

    一路走來，我見到幾名被蟲族寄生的人類，牠們已經將人類的rou體同化成蟲身，在我經過時瞥了一眼就移開目光，轉而攻擊其他人。

    和人類打斗的蟲族有意無意地掩護我們離開，擋下了流彈。

    一道人影從樓梯沖上來，差點撞上我，我穩住腳步，抬頭看見對方臉孔時，彼此都愣了一下。

    「小軻！太好了，你們沒事?！?/br>
    王辰如釋重負，我心底卻隱隱發涼，他說會離開幾天，不應該出現在這里，除非他從未離開過基地。他為什麼要騙我？莫非是在懷疑我？

    「你不是說還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事情結束後我再向你解釋，你們先去避難，快走?！?/br>
    他把我和小宿護在身後，那些蟲族看見王辰在我們附近，一邊和對手纏斗，一邊逐漸朝這邊過來。

    奈娃也很意外他會出現在這里，她的表情像是被擺了一道，她從外套內側抽出一把只有掌心大小的槍械，對準背對著我們的王辰。

    「別傷他！」

    我撞開她，子彈射進了墻壁里。

    王辰迅速回身，槍口對準了奈娃，奈娃也瞄準了他，用遺憾的口吻對我說話。

    「我們已經有女王之卵，你又成功制造出容器，是我們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你帶著容器離開就算任務完成，剛才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br>
    「小軻，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王辰聽得清清楚楚，他不可能聽不懂，但他還是想相信我。

    可惜……

    「對不起?！?/br>
    我別開視線，不敢直視他的臉，但他隱隱顫抖的聲音依然傳入我的耳中。

    「真的是你……」

    原來他懷疑過我。到頭來，我和他都沒有完全信任彼此。

    趁著王辰動搖之時，奈娃抓準時機開槍，王辰旋身閃躲，向她連開好幾槍反擊。奈娃中彈後身體開始漲大，長出昆蟲般的肢體，後方的蟲族受奈娃的指示紛紛將炮火轉向王辰。

    我抱著小宿奔入旁邊的研究室，躲在桌子後方，深怕他的哭聲引來敵人，我不得不動用能力強迫他陷入昏睡。

    王辰為了躲避前後夾擊，翻過窗戶進入研究室，隔著障礙物和牠們進行槍戰。

    奈娃龐大的身軀占據走廊，研究室的入口又只有一個，牠一時無法通過狹窄的門扉，焦躁地在門外發出吼叫示威。

    我感應到奈娃準備動用精神力攻擊王辰，搶先一步入侵牠的思維，讓牠看見王辰中彈的景象。

    奈娃見狀從門口退開，命令手下進入研究室進一步追擊。

    現實中那些蟲族面面相覷，不過牠們的階級不高，只能聽從指令硬闖研究室。

    藏身在暗處的王辰子彈連擊，輕而易舉命中那些毫不遮掩的標靶，強攻的蟲族接連陣亡，屍體堵住了門和窗。

    我的能力不足以迷惑奈娃太久，轟轟烈烈的交戰聲讓奈娃清醒過來。牠看見王辰依然活蹦亂跳，發出了怒吼，邪惡的黑眼鎖定我發動精神攻擊。

    鮮血從我的鼻腔留下，光是抵御牠的進攻就用盡我的全力。

    精神層面的攻防僵持不下，奈娃用蟲尾掃開礙路的屍體，伸出雙鉗破壞門框，水泥墻壁龜裂開來，石灰粉末不斷掉落。

    牠用力將身體擠進破碎的門墻，朝我的方向伸長鉗子。

    情急之下，我舉槍瞄準牠開槍。才開了一槍，後座力就讓我的手臂有些發麻。

    在我面前的奈娃晃了晃身軀，我依然舉著槍不敢松懈，牠的身體顫動著，慢慢抬起頭，看著我放聲大笑。

    這笑聲……是從我的右側傳來的！

    當我意識到不對，瞬間，幻象消散。

    我瞄準的，是背對著我的王辰。

    奈娃依然在門外，門框完好無損，一切都是奈娃制造的幻象。

    王辰緩緩轉過頭看向我，面色蒼白如紙，破碎的軍服鮮紅地刺目。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中彈的是王辰？明明我攻擊的是奈娃！

    我垂下持槍的手，全身僵硬站在原地。

    王辰強撐著沒有倒下，他吃力地舉起槍，槍口對準了我。

    我沒有任何逃跑的念頭，只是將小宿護在懷里。

    震耳的槍聲響起，我身體一顫，中彈的卻不是我。

    幸存的蟲族戰士從地上爬起，向他開了數槍。貫穿身體的沖擊力令王辰不斷後退，血花在他身上接連綻放。他彎下腰，單手撐住了窗臺站穩，滿地的血流到我的腳下。

    那名蟲族戰士大步走過去，用牠的大掌掐住王辰的脖子，將他抬離地面，王辰咬牙一聲不吭。

    「住手?！?/br>
    我的聲音顫抖著，把槍口對準牠的頭部。

    只要我扣下板機牠就會死，但在那之前，只要牠一使勁，王辰的脖子就斷了。

    牠似乎看穿了我的軟弱，朝我露出不屑的笑，將王辰拋出窗外。

    我發了瘋似的朝牠開槍，直到子彈用盡，地上的蟲族屍首早已血rou模糊。

    聞聲而來的蟲族戰士闖入研究室，將我壓制住，從我的懷里奪走了孩子。

    目標得手後，奈娃要我和牠們離開。我跌坐在地，看著地上的血跡，聽不進任何話語。

    奈娃看了我一眼，命令手下撤退，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