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翼很少感冒，發燒只存在於童年回憶。感冒後他通常不會去就醫，就算看病回來也不會乖乖吃藥，基本上都是靠自身的免疫系統痊癒，所以他真的沒察覺自己發燒了。

    依照過往的經驗，方翼的打算是：去少將家找回戒指，回宿舍睡一覺明天就會退燒了。

    方翼堅決不去醫院，不過車子的方向盤掌握在王宿手里，最終他們去了藥局，方翼還在門口附近磨磨蹭蹭，王宿直接走到柜臺買下溫度計和退燒藥。

    多年沒量過體溫，方翼用新奇的目光翻看手里最新型的電子體溫計，只要對準人體掃描，顯示螢幕就會跳出測量的體溫。

    體度計的測量結果是37.8度，低燒。

    「如果超過38.5度就是高燒，去醫院就醫比較好?！构衽_的男店員好心建議。

    「不是很嚴重，睡一覺就好了?！狗揭韺λα诵?。

    王宿皺著眉看著方翼手里那支溫度計的測量結果。

    「明天一早你和我要參加會議，你要報告實驗室的事，就算發燒也不能缺席?！雇跛拚f。

    「我就算發燒到39度也會準時出席的?！狗揭頉]好氣地說。

    「報告你寫了嗎？」

    方翼語塞，他做到一半，後來頭太暈躺到床上歇息了一會，還沒做完。

    「我回去會繼續寫?！狗揭砻嗣亲友陲椥奶?。

    「報告寫完要給我看，另外把關於陳裘和影片的資料整理好?！?/br>
    「這些東西做完都半夜了！」

    「我中午就交待你這些工作?！?/br>
    「……我大概很晚才會把報告傳給您?！?/br>
    「到我的住處寫報告，工作沒做完不能走?！?/br>
    方翼還能說什麼呢，只能點頭了。

    如此冷酷無情的男人連藥局的店員也為之側目。

    「那個……要讓病人多休息，病才會好得快?！沟陠T忍不住插話。

    王宿瞟了他一眼，店員嚇得低下頭擺弄柜臺的藥品，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才抬頭松了一口氣，小聲問方翼：「那是你的上司？發燒了還不讓人休息，太沒人性了?！?/br>
    方翼無法反駁，倘若隨手逮個軍部的人訪問他對王宿少將有何看法，基本上被采訪者不是冷笑就是打冷顫。

    雖然他覺得少將的個性有重大缺陷，不過在戰場上非?？煽?，即使對他頗有言詞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作戰能力，平心而論少將還是有優點的，譬如他的臉、他的身材和他的臉。

    他是不是提了兩次少將的臉？看來少將最強而有力的優點就是他的外表了。

    「也沒那麼糟糕，至少他好心提醒我，就算燒到腦子壞掉也要出席會議?！狗揭砺柫寺柤?。

    「唉，兄弟，生活不易?！?/br>
    店員一臉同情地目送方翼離開藥局。

    方翼原本以為王宿會載他回住處工作，不料車子一路駛向市中心的鬧區，他困惑地看著車窗外人來人往的街景，王宿的住處應該在一處安靜的住宅區。

    「這不是去你家的路?！?/br>
    「你今晚要住下，要幫你買替換用的衣服和一些用品?！?/br>
    「我穿身上這套衣服就好啦，我可以睡沙發?！?/br>
    「你以為我會讓你睡沙發？」

    王宿瞥向方翼的眼神盡顯涼薄，方翼識相地閉上嘴，任由王宿把車開向目的地。

    王宿打了方向燈，在紅燈變綠燈後驅使車子右轉，他的開車技巧優雅而平穩，從未有急剎車或車身顛波的情況發生，正因如此方翼雖然頭暈不適也沒有吐出來。

    車子停在路邊，王宿脫下顯眼的軍裝外套放在車上，身著白襯衫、黑色領帶搭配長褲和軍靴走在街上。

    王宿這身裝扮在軍部根本爛大街，沒什麼特別的，王宿的臉他天天看也已經習慣了，不過街上的男男女女都瞅著王宿，好似走在他身邊的是個國際巨星。

    那副好皮相真是太具有欺騙性了，要是他們認識少將，就會深刻體會到這是披著人皮的惡魔啊。

    「方翼，這邊?！?/br>
    方翼回過神來發現前方沒有人，轉頭一看王宿已經拐向左邊的街道，停住腳步站在街口等他。

    「啊，抱歉……」方翼趕緊跟上。

    王宿眉心微聚看著他，沒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少將是不是感到不耐煩了？

    方翼加快了腳步跟緊王宿，之後就看見王宿走進一間以暗色調為主的服飾店，黑色的店門上方有一行發光的字標示店名是X－Boss。

    這間店方翼聽說過，這是國外很有名的牌子，不過對於價格他沒什麼概念，畢竟他鮮少踏足這種場所。

    店里的產品包括衣飾、鞋子、眼鏡和家居用品等，生活所需的用品在這間店里一應俱全。

    一個穿著暗色套裝，胸前掛著名牌的男人面掛商業式的笑容迎上前來。

    「先生們，請問需要什麼？」

    「他需要睡衣和居家服?！雇跛拗钢揭韺Φ陠T說。

    「我們的居家服擺在這邊?！沟陠T引領他們去擺放這些衣服的柜子前。

    店員挑出幾件衣服推薦給他們，都是一些剪裁簡約，質料柔軟舒適的衣物。

    「你要挑哪件？」王宿問。

    「最便宜的，我沒帶太多錢?！狗揭砗軐嵳\。

    「今晚買的東西都是你的加班費?！?/br>
    「加班費哪有這麼多?！狗揭硇α?。

    「你帶病加班，工資加倍?！?/br>
    「之後我會還錢給您的?！?/br>
    「超額的部份會從你的薪水扣，挑吧?！雇跛拚f。

    因為倦怠感不斷加重，方翼沒花費太多時間挑了一套居家服。

    「請問這位先生的尺寸是？」店員看向方翼。

    方翼還沒開口，王宿直接告知店員，店員請他們稍候轉身去拿衣服，方翼愕然地看著他。

    少將怎麼知道他的尺碼？居然從頭到腳一寸不差！

    方翼靠近王宿低聲問道：「您怎麼知道？」

    「幫你脫衣服的時候記下了?！雇跛拚Z氣自然地說。

    「……！」

    方翼迅速偷暼不遠處的店員，確認他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他想罵人又怕王宿會說出更驚人的話，只敢瞪著對方生悶氣。

    王宿坦然自若。

    方翼試穿過後王宿就接過他手里的衣服，遞了另一套居家服給他，連同睡衣在內方翼試穿過三套後就不想再試穿了，前幾套都是合身的，他認為沒必要再繼續挑。

    王宿沒有勉強。

    「我要買一些東西，你等一下?！?/br>
    「嗯……」方翼無精打采，走到旁邊的休息區坐在長椅上等待。

    過了一會兒，王宿提著兩個大袋子回來，方翼揉了揉額際打起精神，站起來要伸手接過袋子，王宿不著痕跡避開，繞過他踏出店外。

    方翼的腳步不快，王宿放慢步伐走在他身邊。

    「您挑衣服怎麼這麼快？我剛才沒看見您試穿?！狗揭砗闷娴貑?。

    「這些都是你的?！雇跛拚f。

    「咦？不是只買兩套衣服嗎？」方翼訝異地停下腳步。

    「剛才你試穿過的都買下來了?！?/br>
    「這麼多？我只住一個晚上??！」

    「你可以帶回去穿?！?/br>
    「可是……花太多錢了，我不需要這麼多衣服，把袋子給我，我拿回去退?！狗揭沓跛奚焓?，但王宿沒把東西給他。

    「日後如果你的工作處理不完，我會叫你來我的住處繼續做，直到你完成為止，依照你的工作量很有可能要留下來過夜。這些衣服放在我的住處供你替換用，以你往後的工作時數計算，只買這些衣服還算虧了?！雇跛薰鹿k地說。

    現在方翼是王宿的輔佐官，對他的日程表了若指掌，王宿沒有休息日可言。他明白他說的字字屬實，沒日沒夜加班一整年只換來這幾件衣服，他根本虧大了。

    方翼衡量了一下加班費和衣服之間的落差，妥協了。

    「好吧?！?/br>
    兩人繼續往停車的地方走。

    上車後沒多久方翼就靠在椅子上睡著了，王宿開車很平穩，一路上都沒有驚動方翼，直到抵達住處才輕輕推他。

    「方翼？」

    「唔……」

    王宿又喚了他一聲，方翼還是沒醒來，王宿俯身湊近他，低聲說道：「別睡了，你的報告還沒寫完?！?/br>
    「我、我立刻寫?！惯€沒睜開眼睛，方翼的手就開始摸索車門的手把，連安全帶沒解開都不記得就要下車，脖子差點被安全帶勒住，還是王宿傾身幫他解開的。

    方翼下了車如行屍走rou般跟在王宿身後上樓，進屋後方翼先去臥室巡了一圈，但沒看到戒指，他只好先完成工作再找戒指，畢竟搜尋的過程會將屋子弄得一團糟。

    他向王宿借用光腦要寫報告，王宿領他去書房，從書架上取了一臺筆記型光腦遞給他。

    方翼抱著光腦找了張單人沙發坐下。

    「我去拿藥給你，你有吃晚餐嗎？」王宿問。

    「有?！?/br>
    「吃了什麼？」王宿追問。

    「蘋果和冰棒?！?/br>
    王宿臉色一沉。

    「那不是正餐?！?/br>
    「我沒有食欲……」

    「我去準備東西給你吃，你先在這里休息?！?/br>
    王宿轉身離開書房。

    方翼將光腦手環里的資料傳輸到筆記型光腦里，縮在單人沙發里兩眼發直地盯著螢幕，雙手不停敲打鍵盤寫報告，不知過了多久，他聞到奇怪的味道。

    那種味道難以形容，聞過之後方翼的頭更暈了，甚至有點想吐。

    少將在做什麼？試圖在家里制造生化武器嗎？

    他先將報告存檔再放下手里的光腦，踏出書房循著味道找來源，他經過味道漸濃的客廳，來到重災區廚房。

    方翼掩住口鼻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王宿嚴肅地盯著火爐上沸騰的鍋子，那副表情他今天才在實驗基地里見過，和王宿一起觀察白老鼠實驗的時候。

    「您在煮什麼？」由於摀住口鼻，方翼的聲音顯得怪腔怪調。

    「煲粥?！?/br>
    「??？」方翼很不給面子地發出困惑聲。

    王宿熄掉瓦斯爐的火，將鍋子里那團黑糊的粥盛到碗里。

    那不是粥該有的顏色。

    王宿把那碗粥端到桌上，對方翼說：「吃吧?！?/br>
    吃？這碗東西？

    方翼看了看王宿，又看向那碗粥，表情茫然，彷佛王宿剛才端了一碗泥土叫他吃。

    「你有嚐過味道嗎？」方翼指著那碗……姑且稱之為「粥」好了，詢問王宿。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王宿拿了一支小勺，盛了一勺放入口中，眉頭都沒皺一下吞咽下去。

    「有點苦，不過吃了病很快就會好?！雇跛拚f。

    「這有什麼醫學根據嗎？」方翼客氣地詢問。

    「王上將……我的祖父感冒時都吃這個，通常他吃了隔天就好很多?！?/br>
    原來是祖傳秘方啊。

    方翼理解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廚房。

    可惜他才轉身走沒幾步就被王宿捉回去了。

    「我不吃?！狗揭頁u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

    「你吃完報告就不用寫了?！雇跛揲_出條件。

    「我寧可寫報告！」

    「不吃就送你去醫院?！雇跛蘼暰€一沉，威嚴十足。

    少將說到做到。

    萬般抵抗的方翼為難地盯著那碗粥，視死如歸地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那一口重創了方翼的身心。

    他不想回憶。

    真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那是一種讓人往生的味道。

    衛生間里的嘔吐聲持續了一段時間才停止，方翼扶著馬桶起身，洗漱過後臉色蒼白地踏出廁所，屋子里那股異味淡化不少，方翼吸了吸鼻子，他好像病得更重了。

    肚子發出咕嚕嚕的抗議聲，他餓了，可是又想吐，但他的肚子空空如也沒有東西可以吐了……

    方翼遲疑地靠近被自己劃為禁地的廚房，扒著門框探頭探腦，那鍋粥不見蹤影，王宿再度下廚煮食物，他總覺得少將的臉色似乎有點郁悶。

    「少將，有沒有水果可以吃？」方翼盡量用不傷王宿自尊的語氣詢問。

    「我煮了面?！雇跛揸P掉爐火，將兩盤面端上桌。

    方翼隔著一段距離端詳那盤面，細長的面條盤卷成塔，淋了番茄醬汁灑上如絲條般的青蔥，搭配蔬菜和雞rou等佐料，飄著誘人的香味，色香味俱全，看起來很安全。

    應該是一盤表里如一的食物。

    王宿擺好餐具，轉頭看到方翼戒備的表情，不用問也知道他在想什麼，有些無奈。

    「快過來?！?/br>
    「喔?！?/br>
    方翼走過去坐下，試探性地吃了一口，發覺這真的是義大利面，而且味道超級好吃！

    看見方翼埋頭吃東西，沒有反胃的跡象，王宿才收回視線拿起叉子用餐。

    雖然食欲不佳，但方翼還是很捧場把整盤面都吃完了，王宿阻止他洗碗。

    「吃完藥去休息，我整理一下廚房?！?/br>
    服用退燒藥後，方翼毫不留戀地離開亂糟糟的廚房，到書房繼續寫報告。

    他抱著光腦坐在單人沙發里縮成一團，感覺愈來愈冷，剛吃飽又很想睡，他努力撐著眼皮抵抗睡意，雙手的打字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

    ……

    ……

    大致整理好廚房，王宿回到書房，不意外看見方翼倒在沙發椅上睡覺，膝上還擺放著尚未關機的光腦。

    他無聲挪開光腦，察看方翼打了什麼，螢幕顯示的字句令他彎起嘴角。

    結尾一行亂碼，倒數第二行還夾雜少將王八蛋的字眼。

    王宿把光腦放到一旁，橫抱起昏睡的方翼，將人抱到臥室輕放在床上。

    過程還是驚動了方翼，可是他太疲憊了，沒辦法清醒過來，買回來的衣物放置在床邊的椅子上，王宿從袋子里取出新買的睡衣替方翼換上。

    方翼迷迷糊糊地配合王宿更衣。

    「報告……」方翼小聲咕噥，看得出來他很努力想清醒過來，可惜心有余力不足。

    「你已經寫完了?！雇跛蘩盟囊聰[，側首親吻他的唇。

    「是嗎？」方翼安心地睡了過去。

    王宿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溫，方翼的體溫升高了，他用厚重的被子把他裹緊，調高空調的溫度，去書房把光腦和文書資料移到臥房里，挑一盞夜燈坐在桌前繼續處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