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時至，因著大臣相攜女眷的緣故，宴會在日中開始。

    正陽殿中，乾元帝高坐殿上，左右坐著王皇后和蕭貴妃，群臣依著品階列坐在下。乾元帝子嗣不算多，膝下只有四個皇子，楚珉楚琰之外，還有蕭貴妃所出的大皇子楚熙和四皇子楚璋。

    皇帝與蕭貴妃少年相識，本來屬意她為太子妃。陰差陽錯，王丞相有意許配女兒給當時還是太子的乾元帝。蕭家權勢不及王家，權衡之下，只能迎娶王家女為太子妃。蕭氏鐘情于王，竟也低下頭，甘為側妃。

    當時人只道太子得雙姝，佳話一樁，卻不知其中的暗潮洶涌。后來蕭氏先生下長子楚熙，壓過一頭。不過王氏無意于爭寵，兩個人倒也相安無事。到了乾元帝登基，立太子之時，才有了些爭鋒相對的意思。說到底，還是王蕭兩家博弈，楚珉性情寬厚，楚熙卻十分張揚。

    一番考察，才立了嫡長子楚珉為太子。

    盡管如此，朝中上下還是能看出皇帝對于楚熙的看重。也不知立楚珉這個太子，到底是不是在為楚熙鋪路。

    好在楚珉一向勤懇，進退有度，倒也沒給人留下什么把柄。只是他加冠之后還未娶妻，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此次宴會除了顯示皇帝的恩寵，最主要的還是為太子挑選合適的太子妃。各家得到消息，有此意的都帶上了待字閨中的女兒，想著結門皇親。太子品行端正，相貌極佳，只是有一樁風流債。不過，就算太子再怎么喜歡那女子，也絕不可能娶她為妻的，太子妃還是得從名門望族或者儒士清流中選。

    楚琰在軍營中也聽說了這件事，心里千回百轉，無可奈何，還是回了京里。他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心還是像要被絞碎了一樣疼，渾身不痛快。

    平日里，楚琰都會變著法逗自己開心，此時卻心事重重，坐在一邊，也不言語，只是悶頭喝酒吃rou。楚珉有些納悶。

    “你這是怎么了？誰又惹你了?！背肟此@樣，心里也不爽快。

    “臣弟哪里有什么，今日特地回來，幫皇兄過過眼?！彼麖妷鹤⌒睦锷v而起的妒意，語氣還帶著幾分揶揄。

    楚珉明白過來，他這是為著自己要成親不高興，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無來由地也置起氣來，心想，你有什么不高興的？就會胡鬧。

    兩個人誰也不理誰。吃完宴，還有游園會。御花園的花開得正好，免不了要去賞一番菊花，吟上幾句詩。楚珉興致不高，隨便走了走，看到涼亭下有兩個女子在對弈，便走上前去看。那兩人匆匆起身行禮，一個是蕭家小姐蕭紅玉，一個是李家小姐李晚意。

    “不必多禮，你們繼續下吧，本王隨便看看?！?/br>
    兩人這才坐下，繼續剛才的棋局。蕭紅玉下得有些急躁，后面反而落了下風，輸了這局。

    蕭紅玉起身，道：“小女不才，棋藝不及晚意jiejie。太子殿下不如坐下，與晚意jiejie對弈一局?！?/br>
    “不知小女有沒有與太子下棋的福分？”李晚意不失端莊地說。

    “那本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請姑娘賜教?！背胱嚼钔硪鈱γ?。

    他作為皇室子弟，自然也是學過棋藝的。少時他不大愿意動，就喜歡和楚琰一起下棋。說起來，楚琰其實更喜歡到跑馬場去騎馬，但每次自己叫他，他總是毫不猶豫地應下來。楚琰下一子走一步，頭兩年總是輸給自己，后來下得多了，也不遜色。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亭中下棋。李晚意心思奇巧，是個難得的好棋手。

    楚琰雖還在生氣，視線卻還是沒離開楚珉。此時看到楚珉在和李尚書的女兒下棋，更加惱怒。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想等楚珉下完棋，同他坦白。

    本朝有秋日下聘的習俗，初冬成親，來年正好生子。自己未嘗沒有做過與楚珉成親的春秋大夢，可他們之間隔著身份、血緣兩道屏障，再者……楚珉對自己未必有意，在他眼里，自己就像一母所出的親弟弟。

    說來荒唐，年前京里有名的裁縫王二到王府時，自己吩咐他做了兩套婚服，鳳袍照著楚珉的身量做。如今那兩套婚服正放在自己房中，妥妥貼貼地放著?；市帜w色極白，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半個時辰后，這盤棋才下完，兩人打了個平手，楚琰和李晚意客氣了兩句，起身看到楚珉站在自己身后，臉色不似剛才那般差，大概是想通了。自己作為兄長，也不好繼續置氣。

    “走吧，不打擾小姐們了?！背氤戳艘谎?。

    “嗯?！背焐蠎?。

    天色將暗時，女眷就先被送回府中。宴飲還未結束。

    女眷離開后，眾臣放開了些，不至于僭越，但大膽了些，楚珉甚至被敬了好幾杯酒，喝得有些臉熱。

    楚琰坐在他旁邊，偶爾給他夾夾菜，話比平時少，但楚珉沒有注意到。他在這種場合下一貫比較謹慎，對其他所有人，除了楚琰……或許是兩人自小一起長大的原因，又或許是楚琰一向與他親近，他不知不覺就對楚琰放下了戒心，甚至于忍不住依賴他。

    最后楚珉實在醉得有些厲害，頭隱隱有些痛，左手臂放在桌上，撐著頭。

    此舉本不合禮數，當時醉的醉，暈的暈，倒也沒人注意這些。

    楚琰起身向皇帝行禮：”父皇，皇兄醉了，容兒臣將皇兄送回去?！?/br>
    “去吧?！鼻壑浪麄冏杂子H近，也不多想，應了他。

    楚琰扶起楚珉，湊在他耳邊說，“哥哥，我送你回去?！?/br>
    酒量這么差還敢喝，不知死活。楚琰在心里暗罵，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楚珉虛虛地靠在他身上，由著他將自己帶出去。隱隱約約好像聽到楚琰對自己的貼身侍衛和太監說：“不必跟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