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林微扛著兩捆柴火往家走,天黑沉沉的,像是要將遠方的帳篷都壓垮。 像是要變天了。林微在心中嘟噥著,加快腳步往家里趕去,這個時候瑪吉拉一定已經烤好了馕餅,就著熱氣騰騰的乳茶喝下去,整個身子都暖起來了。 天公像是聽到了他的腹誹,等不及的飄起了雪花,沒幾步路的功夫就變成了鵝毛大雪,就著迎面而來的北風,像是要將他吹跑。林微艱難地頂著風朝前走,走進了才發現帳篷似是不對。原本應當冒著熱氣的鐵鍋如冰窖一般,寒風中隱隱傳來一絲血腥氣。 林微一驚,慌忙解下背上的柴火往帳篷跑去,走近了看到帳篷前站著兩排身著玄甲手執軍棍的兵衛,而當中被五花大綁捆著,渾身鮮血的赫然是…… “阿五!”拉巴慘叫,“是阿五,他回來了,你們去抓他,放了阿媽!” 緊接著兄妹幾個接二連三痛苦咒罵,“冤有頭債有主,都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是他,你們殺了他,殺了他!”“阿五,你害了我們,你害了我們!” 瑪吉拉的半條胳膊已經被卸下來丟到一邊,此刻正痛苦哀嚎,“啊啊?。?!不是我??!是他??!是他?。?!” 林微腿一軟栽倒在地,手腳并用地朝著渾身是血的五個人爬去。守在一旁的軍衛早就注意到他的舉動,毫不留情地將軍棍搗在他面前。他抬頭,看到趙三爺怒目圓睜,惡狠狠地盯著他。 “三……三爺,是大將軍,大將軍來了?”林微顫聲問道。 趙三冷哼一聲,并不答話,只是朝著帳篷內看了一眼。林微順著他的目光朝內看去,只見一個黑色的人影端坐在內,手中握著一本書。 “大……大將軍……”林微跪在被凍得冰冷堅實的地面上,朝著帳篷內撕心裂肺地哭求,“求大將軍放過他們,是我的錯,求大將軍放過他們!求您放過他們!” 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同拉巴等人的咒罵聲交融,在寒冷的風中飄向天際。等到喉嚨都哭啞,席征終于于暖洋洋的帳篷中踱步而出,站在林微面前靜靜地看著他。 林微匍匐上前將手按在他的短靴上,狼狽地哀求,“我錯了,大將軍,您放過他們吧,放過他們吧……” 席征用冰冷的眸子瞥了一眼低三下四哀求的人,“怎么不逃了?” “不跑了,我不跑了,我再也不敢了。大將軍,您放了他們,我再也不跑了,我哪也不去了……”林微喉嚨沙啞,說句話都艱難,一邊磕頭一邊求著。 席征點了點頭,“殺?!?/br> “殺!”候在帳篷兩旁的軍衛齊聲喝到,而后齊齊舉起了鐵棍。 “不?。?!”林微慘叫,眼睜睜地看著那鐵棍揮落,揚起成片血rou與白色濃稠的腦漿。 “我說過,不準你看旁人?!毕骼淅涞卣f。 “不看了……我不看了……我沒看……我誰都沒看……我什么都不做了……饒了我……饒了……”林微蜷縮在地,抱著頭連連哀叫。 “阿武!阿武!”林微耳邊傳來焦急的叫聲,是拉巴。 他膽怯地睜開眼睛,朝著來聲的方向看去,一張濃眉大眼的巨型臉豎在面前。 “??!”林微被嚇了一跳,又是一陣驚呼。 “??!”拉巴也被嚇了一跳,朝后退了兩步,而后好像又覺得這個舉動實在是太丟“未來西充高原第一勇士”的臉,挺著胸又上前,“你胡亂叫什么呢?睡覺也不安穩,一直叫著大將軍,大將軍什么的。知道你崇拜大將軍了,也不至于夢中都是他吧?!”說著,又小聲嘟囔,“我都還沒夢到過他呢?!?/br> 林微用胳膊撐著地起身,看到自己躺在牛車上,正朝著南麓行進,身后是一大片羊群,正被牧羊犬老黃和老黑趕著走。天色不好,太陽高高懸在空中,卻被沉下來的黑云擋了一般的光,比前些日子冷了不少,也難怪他會夢到暴雪。 林微長舒一口氣,轉頭看了看騎著馬驅著羊的達瓦和米嘛,又看了看哼著曲趕路的瑪吉拉和格桑,臉上露出開心的笑。 “喂!”拉巴伸出五根指頭在林微眼前晃了晃,“不會睡傻了吧!問你呢,夢見啥了,一會哭一會笑的?!闭f完他看到格桑遙遙投過來的死亡凝視,心虛的加了句,“三哥?!?/br> 林微不在意拉巴怎么稱呼他,十歲的孩子早就過了學禮的階段,在他看來,教拉巴學幾個字,去了鎮子里能算賬,就已經很好了?!皼]什么,就是夢到扛著兩捆柴火回家,結果遇到了暴風雪?!彼p描淡寫地回答道。 “還兩捆柴,就你這小身板,撿兩根柴怕是都懸?!崩秃敛涣羟榈刂S刺道,而后從背后掏出一塊破破爛爛的白布,“喏,前天的書,你說要我抄五遍才給我講下面的,給你?!?/br> 林微詫異地接過拉巴手中的布。用小柴火棍寫出來的東西臟兮兮的,字跡一會深一會淺,一會粗一會細,但是卻都橫平豎直的。三字經,一千零六十八字,其中有一多半是拉巴沒見過的字,卻都認認真真模仿著寫了出來。拉巴白日里要幫著驅羊、趕車,只有晚上才得閑,現在看,怕是晚上趁著大家都睡了,自己悄悄躲在一旁抄的。 “怎么樣,是不是可以繼續講了?”拉巴皺著眉頭催促。 林微將這塊布收進袖中,不動聲色答道,“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