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玉蘭花瓣
許家聲這天手氣好,牌桌上一連和了五局,第六局摸牌的時候,電話響了。 他掃一眼手機上跳動的來電,抬頭看看窗外透黑的天色,眉頭皺起,心中暗罵一聲。說好今晚陪家里那小祖宗看電影,他玩到現在,完全把這事拋之腦后了。 手機還在嗡嗡地震,這電話他不敢不接,敢讓賀璟找不到人,過后能給他作個天翻地覆。 他按下接聽,還沒開口就聽對面清凌凌的少年音極不耐煩地質問:“你怎么還不回來?” 得,小東西等急了,不等回去,現在就給他掉臉子了,不過許家聲絲毫不慌,端著成年人的穩重派頭,沉聲道:“這才幾點,急什么?” 賀璟安靜了一瞬,隨后語氣生硬地說:“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br> “真的?”許家聲隨手扔出一張牌,漫不經心地說,“那我可不去了???” 電話那頭沒了聲,但又沒掛線,許家聲等了一會兒,聽見小孩兒深呼吸,估摸著要炸,于是趕在他說話之前搶白道:“逗你呢,寶貝兒,等著我,這就回?!?/br> 聽見許家聲帶著笑意的聲音,賀璟反應過來又被這老東西涮了,心里暗罵好幾句老混蛋,然后才冷冰冰地說:“快點,再晚趕不上開場了?!?/br> “放心,我馬上到?!?/br> 許家聲收線時臉上還掛著那股堪稱柔情蜜意的笑,看得周圍人頭皮發麻,身上直起雞皮疙瘩。這倒也不能怪他們大驚小怪,屬實是因為許家聲這副rou麻作態乃千年難遇的奇景,連和他一起長大的發小林維東都沒見過。 許家聲這個人是出了名的冷酷無常,生意場上的說一不二雷厲風行換到情場上就是翻臉無情,能教他和顏悅色耐著性子哄著的人,那得是個什么人物? 林維東驚異地看著他,開口時甚至忘了嘴里還叼著煙,剛吐出個音節就被掉落的煙頭燙了一下,他“嘶”一聲把煙頭捏起來扔到煙灰缸里,扭頭震驚地問:“老許,你這是……有情況了???” 許家聲示意唐黎安去給他拿衣服,聞言似笑非笑地睨林維東一眼:“情況?什么情況?” 林維東一拍桌子,瞪著眼睛道:“嘿!老許,你這可不夠意思了啊,老實交代,剛剛那是不是你家屬?” “家屬個頭!沒影的事,少跟這胡說八道?!?/br> 不是他不承認,而是因為他那點心思實在見不得人,他沒臉說出口。 電話那頭的少年名叫賀璟,今年才十七歲,是許家老爺子親自交到許家聲手上照顧著的。 那天他剛從國外辦完事回來,下了飛機就接到老爺子的圣旨——到學校去接他戰友的外孫回家吃飯。 許家聲駐外一年沒回家,但對于這個孩子也有所耳聞,他外祖父賀延年是許父的老戰友,交情匪淺。賀老爺子因病過世,妻女早亡,一家人只留下個小孩子獨木無依,差點被送到福利院去。許父遠在北方,聽聞后立刻派人到南方把小孩兒接過來,養在家里當親孫子照看著。 要說賀家原本也是名門,只是不知作何因緣,一個家族死的死散的散,到了這一代竟只留下賀璟一個人。 許家聲個性狂放不羈,親緣淡薄,游戲花叢二十余年也沒給老爺子弄出個孫子來,沒少聽許家父母的嘮叨,如今有了這個小孩兒轉移二老的注意力,倒真覺得一身輕松。 到學校的時候賀璟還沒下課,許家聲把車子停在校門口,一手搭在窗外,咬著煙和身旁的任露有一茬沒一茬地說話。 任露是他正兒八經的女朋友,談了近兩年,算是他花花情史里濃墨重彩的一筆,許家聲甚至考慮和她結婚,堵上父母催婚的嘴。 “老爺子讓你接人,給你發照片了嗎?”任露問道。 許家聲撣了下煙灰,懶洋洋地說:“沒,你不是見過他么?” 任露一笑,她在許家聲出國公干的一年里沒少登許家的門,許家二老對她這個準兒媳相當滿意。 她認識賀璟,對待這個孩子也熱情有加,只是不知是否是天性使然,賀璟對她始終冷冷淡淡,像塊不識好歹的臭石頭。 “長得挺好的一個男孩,一會兒指給你看?!?/br> 然而不用她指,賀璟一出校門,許家聲就看見了。 那少年生得極其漂亮,眉眼秀麗,氣質疏離,從里到外透著矜貴,穿一身英式校服,雙腿筆直修長,立在那里與門口的白玉蘭交相輝映。 見到賀璟的第一眼,許家聲就知道自己這婚是結不成了,他坐在車里遙遙望著這個男孩,心說自己怕是要栽。 “出來了?!比温墩f著打開車門沖賀璟招招手,“小璟,這里!” 少年聞聲走過來,面上沒什么表情,有風吹過,一片玉蘭花瓣飄落著拂過他的發端,隔著十幾米迷住了許家聲的眼睛。 后來的事他記不太清了,寒暄、回家、吃飯,一切按部就班,他記得的只有少年衣服上清新的香味和他自己猛烈的心跳。 那之后不久,許家聲就和任露提了分手,任露不依,竟然跑到許家老宅去,在客廳里哭得梨花帶雨。 可是無論她哭得多慘,許家父母怎么盤問,許家聲就是鐵了心地不回頭,堅持分手。 許父對許家聲分手很不滿意,說你要對人家女孩子負責任,許家聲想想樓上房間里那個純白干凈的少年,心說我就是負責任才和她分手,讓她跟個不愛她的人過一輩子才叫蹉跎人生。 老爺子見死活說不通,一怒之下決定把賀璟送到他那去,培養他的責任感,看他怎么當著孩子的面跑出去招貓逗狗,沾花惹草。 許家聲放在桌下的手狠狠一握,猛然成拳,他眨眨眼,不動聲色地深吸口氣,努力克制涌上心頭的癢意和難言的興奮。 他知道他應該拒絕的,拒絕老爺子把他的心上人,一個脆弱、渺小,甚至沒有自保能力的少年送到他的嘴邊。 他是這樣一個不堪的男人,天知道他會對賀璟做出什么,送賀璟到他那去相當于送羊入虎口。 他想說不行,但嘴巴比腦子更懂他的心:“我一會兒就帶他走?!?/br> 堪稱迫不及待。 許家聲就著唐黎安的手穿上外套便和眾人道別,“我有事先走,你們繼續,賬掛我這?!?/br> “得了吧!”林維東一哂,“埋汰誰呢?我的地盤用你大方?” “成成成,林老板作主?!痹S家聲擺擺手,不和這混子計較,轉頭拉過唐黎安按到椅子上,“小唐留這,替我打完這局?!?/br> 說完,他剛要轉身,一只柔若無骨的手就勾住他,低頭一看,正撞上唐黎安那雙蕩著秋波的眼睛。 這小明星近來還算得寵,見金主被一通電話叫走也敢爭風吃醋。他靠過去,貼在許家聲耳邊呵著氣問:“要是輸了怎么辦呀?” 唐黎安的聲音沙啞纏綿,唱情歌時格外有味道,此時使出功夫磨著許家聲,更是十足地撩動人心。 許家聲低低地笑了一下,在唐黎安那張精致的面孔上拍了拍:“贏了算你的,輸了……就把你自己賠給他們?!?/br> 好事者開始起哄,唐黎安的臉色卻是一白,他本意是和許家聲調笑兩句撒個嬌,怎么結果卻是被許家聲送人?他好不容易攀上許家聲這棵大樹,當然不甘心落得這個下場,他緊了緊拉著許家聲的手,叫道:“許總……” 許家聲這回沒說話,輕輕甩開這沒眼色的東西,抬腿便走。出來玩,他最煩這些外頭養的的小玩意兒跟他上頭上臉。 見他消失在門外,屋里有人跟林維東打聽:“林總,許總家里真有人了?” “我哪知道去?”林維東也不知真假,但懶得和外人說許家聲的私事,于是又點了支煙,“甭廢話了,洗牌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