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平衡與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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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卑铝照f。 她面前放著一只空茶杯。它對面是其他三只茶杯,或深或淺盛著琥珀色的茶水。 “這沒有商量的余地?!卑刖`施法者說,“林帶法則不能被輕易打破?!?/br> 聽到這話,炎之祭司幾乎就要拍桌站起。 迦嵐止住他。 “艾拉妮薇,你的顧慮是?”他問。 艾德琳面無表情:“沒有顧慮。生命之樹代表平衡,我的職責就是保護平衡,遠離紛爭?!?/br> “哦?是嗎?”沃爾溫拍桌而起。 “那些在大陸、在人類王國流離失所的精靈怎么辦?被當作家畜販賣的同胞,那些被人類燒毀的、被破壞的、被奪走的一切,你仍然打算‘平衡’過去嗎?”他咄咄逼人。 “造成一切苦難的最大元兇不是人類?!卑铝照f,“是戰爭?!?/br> 一旦和平條約被打破,戰爭就像滾下山坡的巨石,只會越來越快,勢不可擋。讓它停下唯一方法,就是等到堆積足夠多的尸體。 “請相信我們,守護者?!便y之祭司說,“戰爭不是我們的目的,合作與幫助才是?!?/br> 迦嵐的真誠并未打動艾德琳。 退一萬步,即便懷著善意的初心,一旦條約被打破,其本身約束效力消失,邊界問題將再次成為懸在人類和精靈頭頂的利劍。血族掀起的戰亂平息后,隔在兩位“合作者”之間的安全地帶不再,勢必讓雙方蠢蠢欲動。 “不以戰爭為目的的舉動,也可能會以戰爭為結局?!卑铝兆詈笳f道,“你我都擁有足夠的閱歷,自然也清楚,一場新戰爭對精靈一族帶來的毀滅——尤其生命之樹仍未從深淵之戰中完全恢復?!?/br> 卡巴拉,支撐精靈和半獸人等其他種族賴以為生森林的參天巨木。與其說是一棵樹,更像是邊緣不斷有樹苗長出、擴大的樹叢。作為長壽種,每位精靈的誕生都必須經過生命之樹洗禮,借助樹葉間漂浮的熒熒微光,點燃靈魂之火。精靈稱這種過程為“卡帕拉馬”,意思是“神的鍛造”。 刻赫珀上前,為她倒滿茶水,并無為其他三人斟茶的意思。 接收到逐客令,迦嵐率先起身,朝守護者行禮告辭。沃爾溫徑直轉身離開。 女巫看向玄之祭司。 “瓦拉斯塔茲的死亡讓火精靈非常不安?!眾W瑞安隔著黑色面紗說。紅龍之死無疑加重了人類與精靈間的矛盾。 “白龍依舊下落不明?!彼^續說,“米拉波雷亞斯閣下也許久未現?!?/br> “這次你會很孤獨?!?/br> 離開前,黑暗精靈留下最后一句話。 視為信仰的巨龍接二連三失蹤或死亡,加上北方動亂,讓全體精靈躁動不安。就算是向來暗中偏頗半精靈女巫的玄之祭司,此刻也倒戈向了族群的集體意志。 “那又如何?!?/br> 艾德琳對著祭司逐漸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語:“共同敵人并不能讓所有人團結?!?/br> 她伸出手,來自頭頂樹叢的一道光點輕輕落在女巫指尖。 “去找卡厄斯和那個酒鬼?!卑铝照f。作為守護者,她無法離開這片森林,而刻赫珀就是她的信使。 一陣微風,信使悄然離開,生命之光再次從女人指尖飛起,漂浮向遠處。 “所以你的計劃是什么?” “吃了我、把我的血抽干、剝皮,還是賣給別的獠牙怪?” “你為什么不露臉,長得太丑?” “也不說話,啞巴嗎?” 暮光獵人并沒理會馬背后傳來的、男孩不間斷的挑釁。最終,她停在一處池塘前,翻身下馬,將男孩放到地上。 “拜托了,肺要被肋骨刺穿了?!彼锓蚝吆哌筮蠼袀€不停。 嚓—— 獵人將短刀插到男孩耳朵邊。后者閉上嘴。 接著,她手按在男孩胸口,另一只手掌心隱約浮現出暗紅色法紋。 “你要做什么——”塔里夫又張開嘴。 “救你?!?/br> 沒等對方來得及驚恐,卡米拉便雙手壓上對方身體。血系法陣運作,男孩從高處摔落造成的瘀傷和斷裂血管被慢慢修復,臉上rou眼可見浮現出了健康粉色。 塔里夫掙扎著從地上撐起身體。 “你肋骨還是斷的?!鲍C人說,喂男孩喝下一罐草腥味液體,“半獸人藥劑可以暫時讓你忘記痛苦?!?/br> “為了什么?”男孩問。他甚至有種不真實的錯覺:這是他遇見過最友善的吸血鬼。 暮光獵人退后幾步,低頭俯視人類。 “為了讓你證明自己有資格活下去?!彼f,“你已經犯了壞獵人常見的一個錯誤:專注談話而放松警惕?!?/br> 話音剛落,塔里夫聽到背后傳來水聲,隨即下一秒,風聲自腦后傳來。 男孩翻身,狼狽躲開一張血盆大口:他怎么會忘記,鱷蜥最喜歡躲在這種破樹林的池塘里伏擊獵物! 緊接著,一條布滿尖刺、粗長的尾巴掀出水面,將人類卷入池塘。 首先傳來的是焦糊味,隨后塔里夫竭力睜開眼。 漆黑、殘余的火星還在燃燒。他的肋骨隱隱作痛。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在胸口。 是奧爾德拉。 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在納夫塔利自爆前一秒,血族成功將人類完全擋在身下。 獵人推開那具還在冒煙的身軀,撥開燒焦的金發,試圖判斷對方傷勢。 那張憂郁而柔美的側臉翻過來,露出另一側裸露、空洞、寂靜的眼眶、血rou和碎骨。 他心跳飛快,手抖得不知該落在何處,希望這只是又一個平常的噩夢。 水面再次恢復平靜,幾分鐘后,血色浮現。 卡米拉盯著池面某一點。下一秒,一道身影躍出水面。 “你有什么毛??!” 男孩吐出幾大口水,撩開額頭濕漉漉的頭發,擦掉血水。 “瘋子??!你們都一樣!都是一群瘋子?。?!” 他一邊咳嗽,一邊將卡米拉剛剛插在地上的短刀扔回去。如果不是足夠眼疾手快,赤手空拳和鱷蜥搏斗,人類毫無勝算。 “我受夠了!”塔里夫崩潰地叫道。 “你和那些老師、那些老獵人和臭吸血鬼一樣!隨隨便便、毫無預兆把人扔進一場試煉,折磨他,蹂躪他!讓他去應付各種要死的情況!” “我不是豬狗,這種生活我受夠了!我不是你們這種神經??!” “那就不要成為獵魔人?!?/br> 卡米拉回答,“去做個農夫,做個馬車夫,木匠、鐵匠、廚師、一個街頭混混?!?/br> “但捫心自問,你想成為一個農夫嗎?”她反問,“最后一個貝金賽爾?” 男孩張了張嘴,陷入沉默。一瞬間,他周身洋溢的怒氣消失了,發梢水珠砸進混著血和泥的池水中。 “你的痛苦和驕傲同源?!笨桌f,“那些危險、挑戰、傷痛和仇恨、背負的沉重歷史,以及隨時可能死亡的生活構成了你——和我——的全部意義?!?/br> 塔里夫再次拭去流進眼里的污血,只是污血,獵人沒有眼淚。 “恭喜你,”暮光獵人沖男孩微微點頭,“你重生了,小鬼?!?/br> “去他媽的獵人生活?!?/br> 塔里夫搖晃起身,撥開被燒焦卷曲的紅發,露出臉上傷疤。 “去他媽的吸血鬼?!彼f著,朝納夫塔利原本在的地方走去。 不遠處土墻坍塌,露出昏迷中的預言家。在爆炸最后一刻,特洛熙發動了土系魔法。這個下意識的決定救了她自己和勞倫。 運氣和本能,這是和死亡打交道的人最后兩張底牌。 牧師正跪在女孩身邊默念圣言,朝獵人露出一個充滿恐懼和難以置信的眼神。他嚇壞了。 塔里夫對他點頭安慰:特洛熙不會有事。 但圣光可不能治療血族。 獵人撿起該隱之心。那顆要命的石頭不斷蠶食人類皮膚,卻不再像之前那么炙熱。 似乎是察覺到持有者的意圖,心臟安靜下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聲音告訴獵人應該做什么。 塔里夫踉蹌地走回奧爾德拉身邊,單膝跪下。 “去他媽的重生?!鲍C人嘟囔著,“告訴我這有用?!?/br> 他將該隱之心放在血族胸口,拆掉繃帶,抬起手,用刀割開凝固的傷口,鮮血順著指節滴落,落在顫動的心臟上。 接觸到人類鮮血的一瞬間,該隱之心突然瘋狂跳動起來,連帶著奧爾德拉的身軀,一起浮起,氣流裹挾著地面上的塵土和余燼,將獵人和血族包在其中。 鮮血源源不斷涌出,如同猩紅絲線,環繞奧爾德拉和該隱之心,織成一個巨型血繭。人類搖晃幾下,很快體力不支整個癱坐在地上。 那紅色巨繭不斷變形,絲線穿梭,不斷收緊,旋轉,直到最后從中間顯出裂縫,炸開。 塔里夫閉上眼,躲避迎面而來的血珠和光亮。 他勉強抬手擦去眼皮上的血,正想去看奧爾德拉的情況,卻被一股大力按倒在地。 紅著眼的金發血族騎在人類身上,撕開對方外衣,露出獠牙,對準脖子咬下去。 痛感爆發的一瞬間,獵人手也落在了血族后頸上方。袖口露出的銀制小刀只有不到食指長,卻能結結實實插穿血族脊椎。 手落在正在大快朵頤的血族脖頸上。咬住他頸側的牙齒頓住。 “你可以做得比他更好…”塔里夫說,拍拍血族后腦,“見鬼的。你能做到?!?/br> “告訴我你能做到。你和我……我們都有一大堆的爛攤子要處理。嗜血的欲望、渴望危險的本能、逃離不掉的宿命和家族之名……你可以做到更好?!?/br> “奧爾德拉?!?/br> 他閉上眼,將生死再次交給運氣:他已經做完了本能讓他做的全部。 脖子上的壓迫消失。 塔里夫再次睜眼,那雙晶瑩剔透的藍綠異瞳正盯著他。 “我……我都做了些什么……”奧爾德拉努力嘗試按住人類脖子上流血的傷口,“我……” 那雙眼睛閃動著水光。 “不準哭?!鲍C人有氣無力,用自己最惡狠狠的語氣說道。 獵人沒有眼淚。吸血鬼也沒有。 “做得不錯?!彼f著,松開手,雙臂落在兩側地上,像是一個準備擁抱的姿勢。 “歡迎重生,現在你有心臟了,小鬼?!?/br>